第27章 传言
等他们到达关外已是酉正了，趁着天黑秦羿想去定周山探一探，兰霜却提出要和他一起去。
“天太黑了，危险，你留在营中，我很快就回来。”他相信兰霜可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但他还是担心会出意外。
“让我去吧，将军。”金威站了出来，他看得出来将军十分看重这位小齐公子，他并不清楚小齐公子的真实身份，但见将军的态度，必然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斥候在定周山的发现并不能确定定周山中藏有北齐士兵，因此他去打头阵是最好的选择。
秦羿有些犹豫，一方面担心她的安危，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她能掌握北齐的情况，这样她便能结合西梁的现状做出反应。
他还没开口，就听兰霜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也会保护好我自己。”
“好。”他相信她会做到。
月色弥漫整个定周山，但却没有月光穿透层叠的树丛洒到蜿蜒的山路上。两人走得很慢，一是要确保安全，二是不能发出太大的响动。
定周山横亘东西，西梁和大魏各有一半，山顶常年积雪，山中常有野兽活动，由于这些年北齐频繁骚扰边境，山脚下的居民早已搬进了城中居住。
整条山路都出奇安静，兰霜多少有些害怕，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紧张，她怕给秦羿添麻烦。她紧跟着秦羿的步伐，一刻也不曾落下，秦羿似乎对这定周山颇为熟悉，许多狭窄的小路他都认识。
两人没有拿火把，只能凭借一点惨淡的月光在林中穿梭，前面的路已经不能容纳马匹通过，秦羿便叫她下马。
她从马背上跳下来，同他一起将马匹拴好后才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天太黑了，我有些看不清。”
黑暗中，她的手被秦羿握住了，干燥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给惶恐中的她传递了一丝安稳。
事出非常，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了，她的内心甚至有那么一丝原始的渴望，她希望被秦羿牵着。
他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你不觉得路上太过安静了吗？定周山常有野兽出没，尤其是在夜晚，活动更为频繁，但我们一路走来却没有听到任何响动，你猜这是为何？”
“因为有人。”她答。
他转头借着一点月光看她的脸，然后低声道：“有很多人。”
兰霜原本安稳的心又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提了起来，手心忍不住紧握了一下，秦羿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她：“害怕吗？”
兰霜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只是略有不满道：“你不说话就不怕。”
兰霜听见他在笑，只是一点轻微的气声，但她肯定他在笑。
秦羿紧紧拉着她的手，然后道：“你觉得在这山里，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同时容纳很多人？”
兰霜想了想，应道：“止水湖。”
她曾听二哥说过，定周山上有一片天然形成的洞穴群，雨水落进日光无法照射的洞穴里储存，长年累月的积雨加上山上融化的雪水最终形成了一片湖泊。而这湖水无法流动，湖中也无鱼类生存，因此得名“止水湖”。
止水湖的位置正好处在大魏与西梁的交界处，由于山势高，树林密，鲜少有人踏足，她也不敢相信在这茂密的山林中能藏下北齐的装甲骑兵。
所以她疑惑道：“如果真有北齐士兵藏在山中，他们这么多人的吃喝问题该如何解决？”她紧接着又问：“你难道不曾听过那个传言吗？”
关于止水湖曾经有一个骇人听闻的传言，相传有一名猎户带着自己十岁的儿子在山中迷了路，他们跟着野兽的足迹闯进了止水湖，竟见到湖中有神龙戏水。
他们的闯入惊扰了神龙，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头顶天色巨变，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湖中神龙上能腾云，下能撼地，惊叫之声响彻天际，两人转身便要离开，谁料神龙搅动湖水掀起翻天巨浪，猎户为了保护儿子被神龙卷到湖底，再无踪迹可循。
听说事后有人上山打捞，却都一去不复返。她也不清楚这个传言究竟发生在哪一年，但能确定的是，自那以后再无人敢踏足止水湖。
“我听过。”秦羿轻声答，他听见兰霜喘气声音渐大，他干脆趁着这个工夫停下来让她歇一歇。
“你信这个传言吗？”秦羿问。
兰霜摇了摇头，但她担心秦羿没看见，又答道：“我不信。”
秦羿轻笑道：“传言的背后往往藏着编造之人的别有用心，或是哗众取宠，或是危言耸听，或是图谋不轨，总有他的目的。神龙一说的确很精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这个传言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他停了下来，像是等待兰霜接话，而她也刚好想到，便脱口而出：“那个儿子！”
秦羿笑了笑，像是在享受他们这无法言说的默契，他的手悄悄摩挲她的掌心，然后道：“神龙要是真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让他活着下山？”
兰霜沉浸在神龙的话题里，丝毫没有察觉秦羿的小动作，她甚至不觉得停下来之后还牵着手会有什么不妥。
“你说的对，这传言背后的人一定是想让人们远离止水湖，他一定是在隐藏什么，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她已经没了之前的害怕和紧张，因为她清楚，有秦羿在，可以不用害怕。
“好。”秦羿轻声应下，又拉着她往山上走。
兰霜的体力完全不如他，腿上的伤痕也没有痊愈，杂草和树枝划过她的小腿，又在原本的伤口上留下新的痕迹。夜色中的赶路必定是辛苦的，她不想做秦羿的负担，所以忍着一言不发，秦羿却停了下来。
他在兰霜面前蹲下，只道：“上来。”
“我可以自己走的。”她还是坚定的认为自己不该给秦羿添麻烦。
可秦羿却不容她多说，直接双手环过她的腿就把她背了起来，为了不让她多想，他还不忘说一句：“背着你我走得更快。”
兰霜刚开始还怀疑他说这话是在哄骗她，等到走出一里地之后才发现，他好像说的是真的。
所以她心安理得往他背上一趴，安安稳稳享受起这个人形坐骑来。她的双臂环过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铺洒在他的后颈，引来秦羿身体一阵酥痒。
她突然喊了他的名字，“秦牧云。”
秦羿：“嗯？”
兰霜：“这个字是明昭侯为你起的吗？”
秦羿：“我自己起的。”
兰霜：“为什么是牧云呢？”
秦羿轻笑：“因为牧羊牧马太累。”
兰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等你以后不做将军了可以来我西梁，我用公主的权力为你圈一块地，你只需要每日躺在牧草里就能牧云啦~”
“好。”他一口应下，“到时候我要一块最好的地，要在你公主府门前，这样没有我的允许就没人敢进府找你了。”
兰霜在他背上不停笑，根本没有细想他说这话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对。好一会儿兰霜又开口问他：“你是因为我哥的原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帮我吗？”
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是二哥与他交情颇深，所以他才会对自己格外上心，可到现在，她越来越希望这一切不是因为二哥。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兰霜迫不及待追问。
秦羿无声地笑，心想，说出来怕是会把你吓到。等他笑完才应道：“因为帮了你就可以向你提条件了，比如，公主府门前的地。”
兰霜又没能忍住，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说笑呢？”
秦羿：“怎么？你反悔了吗？”
兰霜：“当然不是，我兰霜岂是那等出尔反尔的人？只是没想到你只想要块地而已。”
秦羿：“谁说我只想要块地了？”
兰霜：“那你还想要什么？”
秦羿没有立马作答，故作沉思后才道：“还没想好呢，等我考虑清楚了再告诉你。”
“那好吧。”兰霜也干脆应道：“算我欠你的，你要是想好了就给我来信，只要不是太难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嗯。”低沉的一声应答，兰霜甚至能在他背上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今晚的话好像变多了，越来越与她印象中寡言少语的冰冷模样相去甚远，而他这话多的模样，还挺招人喜欢的。
不知走了多久，秦羿脚下的草丛开始变得东倒西歪，视线也因为树木减少变得开阔，这一看便是有人从此处经过。她趴在秦羿背上问他：“我们是不是快要接近止水湖了？”
“嗯。”
“那你放我下来吧。”这一路很远，加之一直向上本就十分消耗体力，而他为了不让自己被树枝划伤，一直小心翼翼护着她的双腿，说不心疼他累，一定是假话。
秦羿应声停下，她在他的背上就已隐约感觉到他的汗浸湿了衣袍。站稳之后，她便绕到他身前抬起袖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我是不是很重啊？都说我可以自己走的。”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像是调侃，目的是为了不让敏锐的他察觉话语间的心疼。
秦羿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借着月光看了看她的眼睛，停顿片刻后才道：“再多吃一点也没事。”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因为这一夜拉近了许多，兰霜也不再因为一些亲昵的动作严格要求自己，而秦羿，好像也开始得寸进尺了。
他主动牵着她的手，两人缓缓朝止水湖畔接近，四周的树木像是被砍掉了许多，他们需要小心隐藏才不会轻易暴露。
秦羿隐隐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连忙让兰霜伏下身子来，慌乱中的她直接趴在了秦羿胸口，秦羿甚至能透过几层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她狂跳的心。
兰霜想稍微挪开一点，秦羿却箍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兰霜有些不知所措，但又害怕被人发现，只好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趴在他身上。
不远处似乎是有人正在下山，听脚步声下山的人并不多，声音越来越近，她听见其中一人道：“也不知这破差事还要做到什么时候，大半夜巡完山天亮还要回营继续值守，这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他说完另一人又接过话：“嗐，不都是为了钱吗？！咱们跟着周将军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攒个老婆本儿嘛！我娘跟我说了，等我明年回乡立马给我讨个能干的媳妇儿，有了媳妇儿这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你倒好，还有娘帮你讨媳妇儿，像我这种孤家寡人只能寻芳楼里坐一坐咯！”他似是暗笑一声，然后低声道：“我听说玉城里有西域来的胡姬，个个都水灵着呢！等老子有了钱一定去那销金窟里耍一耍！”
两人谈笑声音渐远，好一会儿兰霜才开口道：“他们是边防营的人，他们口中的周将军，应该就是边防营中的周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