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唤醒
柔唇碾过干涸之地，掀起大地震颤，热浪翻涌，她的心口抵在秦羿肩头，“咚咚，咚咚”。
是紧张，是忐忑，也是难以掩饰的兴奋，是指头顶在窗纱上被细长的丝线缠绕，只差最后一用力就要被戳破的兴奋。
干涸之地初临水露，每一寸土地都在贪恋这份滋润，所以他反守为攻，肆意汲取雨露的滋养。他的动作生涩，每一步都带着试探，那是他藏在心里的珍宝，捧着，含着，也控制不住想要侵占着。
夜空中似有闷雷阵阵，临到山洞前的士兵被高声唤回，狭窄的山洞口因士兵的脚步滚落下三两土块。沉迷被唤醒，她试图将他推开，但身前的人紧扣着她的腰肢，一刻也不想与她分离。
骤雨初歇，还有旖旎的水汽环绕两人之间，她听见他的喘气声渐弱，腰间的铁臂也松了几分，山洞口开始有雨滴滚落，她将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一一清除，然后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秦羿整个人瘫倒在洞底，除了断断续续的粗气，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不清楚秦羿究竟是怎么了，但她清楚她得带他出去。
所以她问他：“你能抱着我吗？我带你出去。”
“好”他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她让秦羿环住她的腰，自己则摸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块一点点往外爬，她的腰上新增了伤痕，每向上一步她都能感受到伤口的撕扯。
秦羿虽然失去了行动力，但好在他还有意识，他听着兰霜咬着牙的闷哼，自己也强撑着身体尽量少给她增加重量。
山洞口有疾风吹过，天空中已有稀疏的雨点开始往下落，雨声吵闹，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了雨点里。
短短的一段路已是让兰霜筋疲力竭，而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秦羿，她毫无形象躺在地上，然后问他：“我走不动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说话间，秦羿已经拖着沉重的身子躺到了她身侧，头顶的树冠像遮天乌云，摇摆晃动，诡异得很。
雨点落在兰霜脸上化开了她脸上的污泥，秦羿半撑着身子替她挡雨，右手忍不住攀上了她的脸颊，粗砺的指腹划过她脸上的脏污，两人对望，他道：“我背着你走。”
兰霜突然起了身，一脸疑惑看着他：“你不是动都动不了了吗？”
秦羿暗笑一声，强撑着站了起来。
“你骗我？！”兰霜心底隐生了一簇火。
“我没有骗你。”他一脸认真看着兰霜，停顿了片刻才道：“我从未向人提起，也从未有人知晓。自我被关在那狭小不透风的箱子里之后，我便有了弱点，身为一个将军又怎么可以有弱点？所以我尝试着让自己再一次置身黑暗密闭的房间，但无一例外，我克服不了。”他似是苦笑了一下：“现在我的弱点被你知道了，你该不会笑话我吧？”
“怎么会？”兰霜脱口而出，但却随之一愣，没想到他看上去坚不可摧，却有着这样难以启齿的弱点。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他的语气又是那么云淡风轻，好像他说的这些这并不是他的经历，他一定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挣扎才会如此坦然。
“对不起。”她道：“我不该不问清楚就质疑你。”
他朝兰霜伸出手，笑道：“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是我该谢谢你。”
兰霜没由来觉得脸红，她已经刻意不去想方才山洞底下的那一幕，但他说完这话她又不可避免回忆起了那触感，而她微微红肿的嘴唇仿佛还在因为方才的亲密而发烫。
她这两辈子亲过两个男人，如果说和华璟是克制，那么和秦羿就是放肆，而她，喜欢放肆。
她将手放在秦羿掌心，仰头问他：“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秦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只要离开那样的环境，就会慢慢恢复正常。”
兰霜似懂非懂点点头，“那我还是自己走吧，你再好好恢复一下。”
她从秦羿手中挣脱，试图驱散周围这暧昧的气氛，可秦羿又怎会舍得放手？
他重新捉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下雨了，路滑，我牵着你更安全。”
兰霜别过视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动作。
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她本以为经历过前世的那些纷纷扰扰，拥有过像华璟那样的丈夫，这辈子她便不可能再去对谁动心，也不可能再拥有新的感情，可她此刻内心的悸动又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不是那个分不清感激与喜欢的小姑娘了，她很确定她对秦羿的感觉是喜欢。
可她越是认清自己的喜欢，便越是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明明西梁还是危机重重，二哥的伤势也没有痊愈，她来北境的使命也没有完成，她又怎么可以陷入儿女情长？若她继续遵从自己的内心，那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重蹈覆辙？
她必须要清醒。
大雨过境，浇湿了她的衣衫，也浇透了她炽热的一颗心。回营的一路上兰霜都没有说话，秦羿似乎觉得是有些奇怪便开口问她：“累了吗？”
兰霜猛然回神，迟缓着点了点头：“有点困了。”
秦羿眼神里有些担忧，但好在他们找到了马，顺利回到了营中。
秦羿回营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下面的人为她烧水沐浴，但她已经累到瘫软，倒在秦羿营房的矮榻上就睡了过去。
她身上的衣物满是污泥杂草，脸上也跟小花猫似的东一块西一块脏，眼见她睡得香，他便打来热水替她仔细擦着脸。
她的指甲缝里嵌进了不少泥，想来是拖着他爬山洞的时候留下的，他又找了小竹签小心替她剔掉。
睡梦中的兰霜像是有了感知，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她一翻身便将腰侧的伤痕露了出来。
瓷白的肌肤上数条血痕，那伤口中间甚至还有细小的石子。秦羿心中一惊，他与她同行那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她的衣衫破成了这个样子。
他想替她处理伤口，但碍于男女有别，也碍于她的清誉，所以他专程去伙房找了烧饭的婆子来替她上药。
他重新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送进去，自己则耐心守在门口，等着那婆子出来。
金威在他去了定周山后又带人往落月谷方向巡查了一遍，他一回营看见秦羿站在营房外，便准备上前向他汇报，还没开口就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往别处去说。
两人一走远营房内就传来了对话声。
等秦羿忙完再回去时发现那婆子还未出来，他便小声问：“她的伤口如何？”
那婆子并未及时应答，秦羿忍不住问了第二遍，才听那婆子说：“将军，姑娘的伤口里沾了好多石子，需要仔细处理呢，不然将军先歇下吧，等老奴处理好了便来叫您。”
秦羿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对，便道：“那好，我就在隔壁。”
趁着她处理伤口的空隙秦羿也简单梳洗了一番，止水湖的事情不小，而他们之前的动静必定已经打草惊蛇。若是够快，周伯源在今日便会作出反应，时间紧迫，他需要兰霜醒来才能做下一步的决定。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静等着那婆子来报，可他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天边泛白，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澈，像一潭碧水悠悠。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焦急出了门，正要抬手推门又蓦地顿住开口问：“为何还未处理妥善？”
帐中无人应答，他直觉不对劲，一把推开了房门，而这烛火闪烁的房内又哪还有兰霜的踪迹？
她的那身脏衣服就丢在地上，甚至他亲手为她戴上的玉冠就滚落在他的脚边。那婆子缩在床脚抖如筛糠，一见他进来立马跪倒在他身前求饶：“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将军，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秦羿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她去了哪里？”
那婆子面露惊恐，“老奴不知道啊将军，姑娘只说要出去一下，并未告知老奴要去哪里啊！”
“她走了多久了？！”
那婆子一下愣住，秦羿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愤：“快说！”
那婆子哀嚎一声，断断续续道：“您，您一走，那，那姑娘就走了。”
秦羿将她放开，拔腿就往门外走，可走到一半他又顿住了脚步。
她不辞而别，不正是因为自己吗？
他的心上一沉，心间肉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窒息般地疼，是他太过心急，吓走了他的公主。
刚出营房的金威又看见秦羿站在营地中间，他习惯性上去问好却见秦羿脸色不对，忙问：“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秦羿没有应声，金威忽然想起之前在营房门口碰见了小齐公子，便道：“将军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方才我见小齐公子匆匆出门脸色也是不太好，你们是不是在山上遇见什么了？”
秦羿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他从未听过的那四个字，“小齐公子？”
“对啊，小齐公子。”金威又重复了一遍。
秦羿转头盯着他，眼神凌厉，“她告诉你她叫什么？”
“齐心。”
听到这个名字秦羿忽然就笑开了，他身上凝聚的那股气也像是流沙般倾泻一空，他缓缓转了身，形似木偶，一步步回了营房。
齐心，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位随她北上的大夫，就叫齐心。她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不在身边也要用他的名字。
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