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颜如玉
苏元清目眦欲裂，牛鼻子张得凤梨大，脖颈上青筋乍现，整个脸都变成了紫色。
他紧捏着拳头想要冲过去将这一男一女全都胖揍一遍。
刚起身，就见得小娘子朝着他投来委屈巴巴的眼神。
见状苏元清又暗自怒骂了一声，随后便一挥袖坐下了。
他将凶狠的目光看向苏白亦，后者摊了摊手，似是在说“我也很无奈啊”。
视角微微调整，他发现坐在对面的灰衣书生正在又捂肚子又捂嘴的小声直笑。
苏元清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道：
“你笑个屁啊！再笑小爷给你牙全拔了！”
闻言，灰衣书生稍稍止住了笑容，但还是一直在憋着，表情极为逗人。
苏元清很是不爽，今天本是来找了乐子的，竟然被这样玩弄。
在他们气氛稍稍尴尬的时候，一位男子轻柔的声音覆盖全场：
“早闻如玉娘子乃百花之首，不若掀开帘子，让我等一睹芳容？”
如玉娘子正是这玉梅小榭的唯一花魁，全名颜如玉。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热闹的玉梅小榭瞬间安静了下，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苏白亦皱眉，他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当即也是循声看去。
只见正南的高脚椅上，一位气质极佳的翩翩公子轻挥折扇，两侧都簇拥着不少人。
稍作思索，苏白亦终于是想起了这人是谁。
正是那日在临安王府，喊着让人把他抓起来的那位公子。
后者目光轻瞟向那中央的亭子，等待着花魁娘子回话。
片刻后，纱帘微微闪动，却并未拉开。
花魁娘子的身形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即便隔着纱帘，依旧能看到那妩媚诱人的娇躯轮廓。
帘内的身影红唇轻启，如天籁般撩人心弦的嗓音缓缓传出：
“公子们莫要心急，待奴家抚琴一曲，给诸位助助雅兴。”
“好！”
赞声成片，很多公子都站起了身来，激动地朝着亭子喊道。
亭中女子玉手轻抚古筝。
琴声起——
嘈杂的小阁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默默闭眼聆听。
慢节奏轻轻开始，琴音如细流自那远山缓缓而来，带着道不尽的优美，流淌至人的心尖。
光是听声，就令得众人浮想出一对眷侣在那云巅之上深情相拥的场景。
旋律轻柔，每一下拨动，都能撩动众人的心弦。
苏白亦轻抿一口美酒，缓缓闭上双眼，享受这一曲仙音带来的优美情绪。
似释怀，似治愈。
世间最美妙，最能慰人心的，莫过于琴音。
所有人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容，没有发出任何杂声。
渐渐地，琴音稍稍加快了节奏。
犹如那徐徐清风划过碧绿竹林，清脆且不失优雅。
众人心中澎湃，幻想着翻云覆雨的场景。
再后来，节奏又开始变得缓慢，这次非是治愈，带着丝丝凄凉。
明月高挂，而我独倚窗前，小酌美酒，回首，往事凄凉，不忍提及。
尾声。
女子收回玉手，琴音已经结束，余音还在缭绕，令人沉醉。
啪啪啪……
鼓掌声渐渐响起，愈来愈大，还掺杂着一些儿郎激动的尖叫。
有人出声，带着无尽的爱慕：
“传闻如玉娘子不仅生得倾国倾城，还精通琴棋书画，就连太上学府的一些儒家天才都是自愧不如，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有人附和：
“能听得如玉娘子弹奏一曲，这五十两银子花得值！”
亭中女子掩嘴轻笑，影子通过纱帘传入众人眼中，惹得后者内心老鹿乱撞。
纤细而羸弱的声音缓缓传来：
“诸位公子，今日奴家心情尚佳，想出些新玩法，奴家出三道小题，哪位公子要是能完美答出，奴家便请他到闺中一叙。”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猛地站起身来，呼吸无比急促，眸中充斥着激动，内心热血澎湃。
有位大龄官爷湿了眼眶，哽咽道：
“这一年来，我日夜守在玉梅小榭，从未见如玉姑娘会客，不曾想今日……我终于等到了啊！”
常来者投去同意的目光，这位官爷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又有少来者感叹：
“想不到，今日初来羞花阁，就碰见这般好事……”
出声者不是别人，正是身形壮硕的苏元清。
苏白亦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最先对花魁娘子开口说话的杨业，此时眼中也是充满了火热，激动道：
“如玉娘子请说！是哪三道题？”
闻言众人心中也满是期待，颜如玉所说的意思就是，今日谁的回答能够令她满意，那今晚就翻谁的牌。
来这的学富五车之辈居多，苦行修士居少，所以很多人有着一些信心，即便机会渺茫，依旧想要试一试。
苏白亦通过一众人的赞扬，以及他们口中的传闻，即便他没见过那花魁娘子，内心也是激动起来。
令他惋惜的是，他本身就没有多少学识，如今面对这样一位眼高于顶的美艳娘子出题，恐怕只能错过了。
他将目光看向眼前的灰衣书生，发现其目光仅是带着饶有兴趣，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同其他人一般激动。
这一点令苏白亦很是诧异。
花魁娘子轻笑声传出，附带某种力量，传进众人耳畔。
现场再次安静，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声此起彼伏。
“这第一小题，奴家想要诸君略显文采，对奴家稍作评价。”
此言一出，现场短暂寂静，就有人失去理智地呐喊道：
“国色天香！”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芙蓉不及美人妆，九殿风来珠翠香！”
……
他们不受控制地高呼，有成语、有名句、有诗词。
奈何那亭中女子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一些不过脑的回答止住，剩下还未开口的大多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并非是那花魁娘子对他们吸引力不够，而是他们能够冷静，细想作答。
俄顷，一位白衣公子站起身来，对着亭中女子微微一礼，引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去。
公子缓缓踱步，轻声道：
“小生只是一介散修，并无多少学识，如今起身作答，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只是一些话，已埋藏心中许久，今日如玉娘子肯给小生机会，乃是小生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语气稍稍顿住，众人投去鄙夷的目光。
“什么叫给你机会？分明是给我们机会。”
这是他们内心一致的想法。
白衣公子目光深情，喃喃道：
“吾六岁修行，至今已二十余载，侥幸破了虚元，步入至化，然于一年前，修为便开始止步，只因于那茫茫人海中看了姑娘一眼，对姑娘而言，小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但姑娘对我而言，犹如那天上日月星，可望不可及，如今姑娘给出机会，小生想对你说……”
话语到此，再次止住，有男儿阵阵头皮发麻，也有一些婢女感动的眼眶微红。
众人都很期待他想说什么，出奇的安静，并没有出声打断。
只见白衣公子用纸巾擦了擦眼眶，哽咽道：
“小生想对你说……颜如玉，我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深深的爱上你了，自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了此生非你不娶！我当过佣兵，做过杀士，挣来的钱只为在这玉梅小榭远远的看你一眼。
你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而我只是一介小小修士，我知晓我配不上你，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愿意放弃，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便是赴汤蹈火，我也要为你赎身！”
语落，白衣男子大声哭泣起来。
众人从头麻到脚，鸡皮疙瘩一阵接着一阵，反应过来后，皆是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
有同情者上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白衣公子。
杨业嘴角抽搐，本来不是自己说的话，却感觉到莫名的尴尬。
灰衣书生重重地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抱于怀中，狠狠狂抓一番。
苏白亦也是脚趾死死抓着鞋底，心说：“这人……此等勇气乃吾辈楷模啊！”
他倒也没觉得这人很笨，首先就报明了自己的修为，能够在二十余岁达到至化境，已是天才中的天才，然而他话锋一转，开始抬高颜如玉的身价，贬低自己，后又说明自己的心意。
要是对正常女子而言，恐怕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就是不知那花魁娘子……
正想着，只听亭中女子轻叹一口气，语气有些凄凉：
“奴家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又怎配得上公子一番痴情呢？公子的心意，奴家牢记在心，今日能得公子此言，奴家知足矣。”
委婉拒绝，并没有打白衣男子的脸。
众人似乎已经料到是这个结局，并没有太多诧异。
苏白亦暗暗点头，觉得这位花魁娘子很会说话。
以同样贬低自己的方式回答人家，令人心里极为舒坦。
语末一句“奴家知足矣”，在表明心意的同时，还留给那位开口之人极大的面子。
白衣男子被他们搀扶着坐了下来，听闻颜如玉所言，叹了口气，倒也并未有太大反应，只是轻轻感慨道：
“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结果并不理想，但至少我有勇气能够表达，不遗憾了。”
亭中女子似是能听到他说话，对其轻轻鞠了一躬。
又过了片刻，才有人再次站了出来。
苏白亦目光盯着那位很不爽自己的公子，有些好奇这人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杨业缓缓行至前面一处空地，对着亭中女子一礼。
这位当朝刑部尚书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
杨业一手负背，一手轻挥折扇，目无波澜道：
“梅，花中之魁，玉梅小榭，以梅为名，独此一间。”
此言道明了梅花乃百花之首，以此赞扬了花魁娘子的地位，独此一间，唯有她才能配得上这“梅花”的称谓，很明显的以梅咏人。
众人纷纷投去赞赏的目光，拍手叫好，简短精炼的几句话，所表达的含义却极深。
苏白亦也是心里诧异，没想到这人还是有点文化的……
同时他心里也暗暗惋惜，要是地球的文化不普及这一界，他完全可以像话本小说那样把先人的诗句搬出来装x，说是自己原创。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一句用来夸赞如玉娘子最为合适。
只可惜存在于这一界书本里的诗句说出来，便是再好也掀不起多大波澜。
面前的灰衣书生望着场中的杨业公子，稍稍撇嘴，面露不屑。
而苏元清，他就有点蒙了，一个大老粗，读过几年书，理解能力还上升不到这一层次，只是挠着头皮道一句：
“这很好吗？”
语落，周围传来无数道阴狠的目光，看见他一副蠢萌的模样，而后又纷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独立在前方的杨业还未作罢，作为全场最亮的焦点，他另一只手也负于身后，再次出声：
“玉，清寒自凝，颜如玉，以玉取名，风华绝代！”
“好！”
热烈鼓掌声不约而同，一众年轻人激动地站起身来。
“杨公子好文采！”
有人大声附和。
苏白亦暗自腹诽，此人乃逼王也。
灰衣书生还是一脸不屑。
一番热闹过后，亭中女子轻轻一笑。
声音宛若银铃：
“杨公子不愧为太上学府天骄子，文采运用竟如此超凡，奴家甚是佩服，只是这风华绝代，倒是公子夸大了。”
杨业闻言，面色一僵，他自认为此话足以令得那眼高于顶的花魁娘子心动，不曾想竟还是这般委婉回绝。
轻哼一声，便在几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座位。
众人神色有些复杂，又是庆幸，又是为其感到惋惜。
见到杨公子所言都是入不了花魁娘子的法眼，他们也都打起了退堂鼓，好一会儿没人敢再站出来。
俄顷，一道阴柔的声音缓缓飘出：
“这位姑娘不是人。”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目瞪口呆，而后彻底暴怒了起来，凶戾的目光扫向四周，寻找起了声音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