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起05
第25章
长舟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
明城走后，顾廿归本来温和的神情一点点收拢，裴聿的话不断在他耳边盘旋。
他敢肯定，裴聿这次是冲着明城来的。在长舟市的缝隙中躲了三年，终于露面了……
如果这次没有他在，明城还不知道会怎样。现在一回想明城当时抱着头痛苦挣扎的模样，顾廿归的心脏某处都会跟着抽痛。明城的伤从来就没有好过，只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被他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
裴聿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一直是顾廿归心里最大的疑问。明明那孩子当初那么喜欢明城，所以他们也从未对他设防过。让他带走了明城是顾廿归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
这几年，他不光在跟裴聿暗自对抗，也在跟自己较劲。身上的那道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当初的决定是有多么荒唐，让他现在连再靠近明城一点的勇气都没有……
顾廿归有些吃力的坐起身，摸起床头柜的手机。
“裴聿的车追到了吗？”
庞德的声音略显疲惫：“没有，开出3号线以后就向东走了，那边只连着个小村庄，连个正经的监控都没有。我派人去追，结果在距离村子500米左右的荒地里发现了他开的车。”
说到这又疲惫的叹了口气：“烧了。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村子里也都搜过了，毛都没见一个。”
顾廿归倒是没多意外。那可是裴聿啊，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是不会有所动作的，何况当初大力围剿秃峰岛时他可是唯一逃走的一位，什么都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吴浩呢？他最后去了哪？”
“夜来。绕了大半个长舟才把车停到那，之后也一直有人跟着，跟以前一样。就是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酒吧清理的特别干净，那些乱七八啊的全都撤了，除此之外没发现什么异常。”
顾廿归沉声道：“他们要有大动作了。庞队，做好随时收网的准备吧。”
一通电话打完，顾廿归提起的心丝毫没有放松……
长舟市松雾区住宅二区。
顾廿归一身黑衣，袖口挽到手肘处，此时正倚在墙边，嘴角含笑看着明城。他额头还缠着一圈绷带，右手插在裤兜里，防止手臂乱动扯到伤口。
“在医院呆不住。问过医生了，他说没什么问题，只要不做大幅度的动作就可以。”
他这话说的轻巧，可明城心里的担心却一分未少。
罗鹏看看顾廿归，又看看明城，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一步也离不开。”
明城在顾廿归的伤口处来回打量，最终无奈叹气：“小心伤口。不然你弟又该火了。”
顾廿归挑眉，跟在明城身后：“不用理他，他就是皮痒了。”
又转开话题道：“我进来的时候外面围了了一圈记者，这次案件舆论压力不小吧？”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罗鹏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松雾区啊，寸土寸金的地儿，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面挤，不管有钱的没钱的，没事儿就爱拿松雾区当个话题扯闲篇。这下好了，出了命案，有钱的愁风水，没钱的看热闹，外面那些记者，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守在那，挤破头的要第一个抢到社会新闻的猛料。依我看啊，这松雾区的房价短时间内应该会再被炒出一个新高潮。”
说话间，17栋31层到了。
几人走到门口，戴好鞋套推门而入，目之所及皆是金钱的味道。
阳台窗户大敞着，风一栩一栩吹进来。
明城走过去查看，阳台正下方就是花坛所在位置，有一处的花已经被压的塌陷下去，殷红的血迹则显得格外突兀。
“就是从这跳下去的。”转头对检验科的人道，“采集下指纹吧。”
他皱了皱眉，向里间的卧室走去。
“明城。”罗鹏在身后喊了他一声，“尽量不要碰张续的东西，毕竟他本人不在场，有些事解释起来麻烦得很。”
明城点头，他本来对那个张续就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知道，电梯里的那个男人到底跟死者有什么关系。
一连开了三间房门，才终于找到死者的卧室——挂在床身左侧的照片很是显眼。
照片定格在一位舞者摆动身姿的时刻。她双手交叉伸向天花板，绷着脚尖，一脚踮地，另一只则向后踢去，脸上的笑容自信又从容。
明城踱步走进去，房间很大，也很干净，看的出来这家的女儿是位很懂生活的人。再往里走一点，窗户旁边还放了一架三角钢琴，华丽又庄重。
不知为何，明城忽然感到有些惋惜。如此美丽又充满才情的姑娘，应该永远的站在舞台上，接受着聚光灯的独宠，而不是躺在冰冷的地面，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廿归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工作。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明城有些意外，顾廿归居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没多说什么，收起思绪，仔细搜查整个房间。
书桌上的电脑还没有关，旁边还放着半杯水。明城走过去试着按亮屏幕，果然，是需要密码的。他又打开书桌旁的抽屉。
第一层都是一些杂物小零件，没什么特别的。
第二层则放的全是书，明城将其中一本拿出来，目光猛地一顿，书下面放的居然是一堆药瓶。
明城与顾廿归对视一眼，随后将里面的书全部拿出。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饿的眼睛，满满一抽屉，居然堆的全是药。粗略估算一下，起码也有二三十瓶。
顾廿归拿出一瓶看了眼药名——帕罗西汀。
“治抑郁的药物。”顾廿归眉头微蹙，“抑郁自杀？”
明城将那些药瓶一一拿出放在桌面上，里面还有氟西汀和安眠药。
这些大大小小的药罐无一例外都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除了一瓶帕罗西汀里面还有几颗药，其余皆是空罐。
罗鹏走进时看到这些药瓶也是一愣：“这什么情况？”
顾廿归沉声答道：“死者可能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而且，这些都是被她藏起来了，她家里人应该是不知情的。”
罗鹏听完沉默了。
“这台电脑拿回去吧。”明城声音有些疲惫，“让徐楚铭看一下。”
他合上电脑将其拿在手里，谁知充电器的数据线也跟着被撤了下来，将放在旁边的一摞书碰到地上。一张明信片在书中露出一角。
明城弯腰将它捡起，是一张拍立得的双人合照，死者和一名男性，样子很亲密，像是胡经理口中的死者“男朋友”。
顾廿归隐约看到了什么，将照片在明城手里翻了个面，隽秀的字迹赫然出现在眼前——“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与暮暮。”
长舟市公安局。
明城下车后直奔网安大队。
徐楚铭自从回了刑侦支队，就一直在网安部门那边调查暗网的行踪。
推开网安大队的门，明城将电脑放到徐楚铭桌上：“这是死者电脑，你处理一下，挑重要的看。”
徐楚铭正在跟一堆代码较劲，突然间被打断有些许烦躁：“比如？”
“照片，网站浏览记录，社交圈子。”
徐楚铭抬手揉揉眉心：“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徐楚铭的疲态都写在脸上，明城把手搭在他肩上捏了一下：“别把自己搞得太累，慢慢来。”
徐楚铭没答话，听到明城将门关上才睁开眼睛。
怎么慢得了啊，裴聿那么公然的示威，猖狂的完全不把明城的警察身份放在眼里，如果不把尽快把他找出来，真不知道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明城刚回到刑侦支队就看到黄新宇带着两位中年男人行色匆忙的往法医鉴定部门赶去。
顾廿归见明城回来，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死者叫张晨依，今年26岁，芭蕾舞剧团的首席舞者，只不过半年前辞掉了工作，之后就一直在家没再出去过。刚才来的是他父亲张续，和他的助理。”
“她父亲一直都在干什么？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才出现。”明城语气里明显有几分责备。
“出差了。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在机场接到消息时差点晕过去。”明城微勾唇角，揉了一把明城的头发，“行了，明大警官，别板着一张脸，死的是他亲生女儿，他才是最伤心的那个。”
明城有些震惊于顾廿归会摸他的头发，明明是过于亲密的动作，可顾廿归做的却十分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很多遍，早已习惯一样。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都会顺着未知的方向发展，那些出乎意料的、始料未及的都可能会成为一生的遗憾。所以你不必去指责他，对他最大的惩罚就是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往后每一天都做数。”就像我一样……
明城看着那双盛满故事的瑞凤眼迟迟没有回答。
一声凄惨的痛哭隔着法医鉴定间的门板传出，散落在各个角落，久久未能散去。
“罗队。”瞿安年拿着药物检测报告单，神情有些严肃的对罗鹏道：“这根本就不是帕罗西汀。里面的主要成分是安非拉酮。”
“什么？”罗鹏声音里充满着难以置信。
会议室内，气氛是刑侦支队少有的严肃，每个人都面露凝重。这已经是第二起有关于“安非拉酮”的案件了。而市面上，他们管它叫“戏梦”。
“死者的父亲张续，明确表示对女儿的病并不知情，案发三天前他去出差，那时候死者的状态还很好，还帮他整理出差要带的行李，没有任何异常表现。”黄新宇在梳理着张续的话，“死者母亲在她很小时就去世了，张续也从未再娶，所以父女二人感情很好。唯一的一次冲突就是在一年前，张晨依带男友回家，但是遭到了张续的反对，原因是张续觉得男方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黄新宇将电脑中的资料调出来：“这是楚铭哥刚发来的。那人名叫许思杰，比张晨依大四岁，是名摄影师，艺术细胞很强，但性格有些缺陷。前后换过三家公司，都被炒了鱿鱼，之后就没在工作过，一直在接私活。他跟张晨依就是在他接私活的过程中认识的。而且他们一直没有分手，虽然张续明确表示反对，但两人还是会私下见面……”
秦湘回到刑侦支队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她把胳膊搭在陈晗肩膀，一路挂在人家身上来到会议室门口。
一把将门推开，罗鹏一个眼神飞来，门又瞬间合上。
“扣，扣扣。”
“滚进来。”
秦湘才不管气氛怎么样，一进门就开始哼唧：“罗队我这辈子只想呆在刑侦支队，别的队再有活儿千万别找我，谁爱去谁去！妈的，累成狗了。”
众人：“……”
一个年轻姑娘慌慌张张的跑进市公安局，颤抖着双手抓住一名穿着制服的女警察：“我，我……”
她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
女警察她这样，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我有在听，你放轻松。”
姑娘用力闭了两下眼睛，稳住声音道：“秦，秦警官……我要找她……我要找秦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