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起03
裴聿看着残破的车身，以及被紧紧护在身下的明城，目光是愈发阴冷，他不明白，那人也曾入过地狱，也曾将最丑陋的一面展示在人前，为什么他还是能让别人舍身去保护……甚至甘愿为他去死……
警笛的报警声从远方响起，一点点逼近惨烈的车祸现场。
裴聿向警笛传来的方向看去，目之所及皆被黑暗笼罩，隐去存在的痕迹。他望着对面那红蓝交错闪烁的光，正在顺着3号线巨大的半圆移动着……
“啧，真没劲，阿诚哥，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希望下一次，你不会像现在这样……躲起来。”
他嗤笑了一声，转身上车，向中华路3号线的更深处驶去。
顾廿归闭着眼睛，仍旧保留着一丝意识，裴聿的话一字不差的钻进他的耳朵里。在他看来，这就是裴聿立下的一封无字战书……
罗鹏赶到时，裴聿早已不见身影。
他推开车门，金属摩擦和车尾气混杂的气味直扑面门，他眉头紧锁，朝那堆已经变成破铜烂铁的“车”跑去。
秦湘跟在他身后，离了老远就听见罗鹏的爆呵：“操！”
秦湘的心也跟着一沉。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副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几乎全部碎裂，只留几片残渣挂在边缘处，摇摇欲坠，大大小小的玻璃片落了顾念归满身。
脸被血色掩盖，白色的t恤被染成一片红色。血还在不断的从后背溢出，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滴在明城的手上，一滴接着一滴……
明城则被他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有哪受了伤。
没人敢去上前查看。
5分钟后，救护车赶来，将昏迷不醒的两人匆匆抬走。
随着救护车鸣笛声的远去，发生在中华路的“闹剧”才算真正散了场。
秦湘侧头看向罗鹏，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她居然在这个平时只会瞪眼耍横的队长眼里看到了泪光……
明城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早上十点。
醒来的那一刻，头脑还不是很清晰，只是看到陌生的环境，他条件反射的绷紧神经，猛地坐起身。
慌忙环顾四周，才发现在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坐着的徐楚铭，脑子里崩着的那根弦这才放松下来。
徐楚铭余光扫到做起身的明城，抬头问道：“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城有些木讷的摇头，又问道：“这是哪？”
“医院。”
明城的意识这才一点点回笼，只是他对于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车子被撞后自己头痛欲裂的那一秒，之后就彻底晕了过去，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顾廿归呢？他有没有受伤？”
徐楚铭叹了口气，将电脑合上放在一边，踱步走到明城床位旁边的椅子坐下：“在你隔壁趴着呢。受了点伤，但不严重，没有伤到要害，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
明城眉心紧蹙：“好好说话，不严重和吓人哪里沾边儿了吗？”
徐楚铭被他这句话噎住了半晌，只得无奈道：“胳膊腿脑子，哪里都没坏，就是被玻璃划伤了，现在已经缝完针，在那趴着留院观察呢，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他醒着呢吗？带我过去看看。”明城掀起被就往床下跑。
“慢点慢点，你这刚醒，瞎折腾什么呢？他那边有一堆人照顾呢，你着什么急？”徐楚铭扶着明城的肩膀，怕他头疼再摔倒，“倒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昨天的事都还记得吗？”
“没有哪里不舒服。”明城边走边说，“我就记得昨天被旁边突然冲出来的车撞了，脑袋磕了一下，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明城快步走到顾廿归的病房，慌张的推开门。
确实如徐楚铭说的那样，屋子里很多人，除了他那一家子，还有两名穿着制服的人在做笔录。
顾廿归看向门口，见是明城过来，冲他笑道：“怎么起来了？还难不难受？”
明城没想到顾廿归是这种情形的，光裸着上身，头上，背上裹了一层层纱布，隐约还能看到上面渗出的血迹。徐楚铭的话真的就像是屁话一样，这叫不严重？
“怎么伤成这样？”明城走到他身边沉声询问。
顾廿归又递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刚想开口，顾风在一旁插话道：“车都废成什么样了，他现在这样没跟着一起废掉已经是走运了。不过明城哥你更幸运，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还能从床上爬起来来看我哥。”
顾风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明城倒是不在意顾风怎么说他，只是他看顾廿归的眼神又复杂了几分。
顾明华狠狠瞪了顾风一眼，唐婉看到后忙拍了顾风一巴掌：“少说两句吧。”
房间的气氛陡然有些尴尬。
徐楚铭适时走过去揽过顾风的肩膀：“走，跟哥出去透口气。”
顾风眼神有些冷漠的扫了明城一眼，跟着徐楚铭走出病房。
顾风要比徐楚铭高一些，被他这样揽着，两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二院楼下的花坛旁，徐楚铭掏出一盒烟，自己抽出一支，又把烟盒递给顾风。
顾风有些不情愿的接过。
“跟哥说说，你对明城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从没见你对谁真正冷过脸，怎么到了明城这就处处不对付的。”
顾风偏过头不去看徐楚铭。
徐楚铭便自顾自地回忆起来：“明城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俩刚上大学那会儿就认识了，他住我上铺。天天跟个小太阳似的到处转，大学四年我就没见过有讨厌他的人。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临近毕业了他突然提交申请，要以卧底的身份进入秃峰岛。”他猛吸了一口烟，”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国际最大贩毒组织的老巢。一个还没毕业的公安大学学生，就那样单枪匹马的闯进去了。一呆就是四年。”
徐楚铭将烟按灭，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正经的表情：“你出国的前一年，你哥出任务这事儿你知道吧？”
顾风终于把脸转回来看向了徐楚铭，眉头微蹙：“他……是去了秃峰岛？”
徐楚铭点头：“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后来任务结束，明城本该按原计划在指定地点等待接应。十天，我们终于等到了人，可接到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你哥……和一个女人。”
顾风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张着嘴巴。
“那之后明城就失踪了，再找到他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徐楚铭眼眶有些发红，“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我觉得应该是一种保护吧，他把跟我和顾廿归有关的一切都忘了。我们也只能在他面前闭口不谈以前的事。”
徐楚铭伸手拍了拍顾风的肩膀：“这其中有很多事情是不能与人诉说的。保护明城，是顾廿归的本能。他那么做了，他也应该那么做。”
顾风听到这些话，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
徐楚铭见他这样，觉得他可能把气氛搞得太凝重了。随即勾唇一笑，用肩膀撞了撞顾风：“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对明城好吗？”
顾风眼神有了变化。这人说了半天终于说到点儿上了，他一开始看明城不顺眼还不是因为他……
……怎么又露出那种表情了？
徐楚铭笑的很温柔：“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人管我，跟钱有关的事全都要靠自己。直到上了大学以后，我才真切感受到‘温暖’这一词的含义。我为了省学费，经常会饿几天肚子，明城就总是赶着那几天打两人份的饭回宿舍，自己吃一半，另一半留给我，还非要跟我说浪费粮食可耻。我除了学校发的校服，基本没别的衣服，但只要寒暑假之前，明城总是会买错几件衣服，不是款式不喜欢就是尺码不对劲，最后也都便宜了我。假期的时候也会出来陪我一起打工，赚了的钱他一分不要全都给我，然后跟我说，他只想锻炼一下自己吃苦耐劳的精神，有了钱体会就不深刻了。”
说着说着徐楚铭自己乐出了声儿：“你看他是不是特别能扯淡，还总说我是碎嘴，其实我都是跟他学的。”
顾风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心里的苦涩又多了几分。
他明白徐楚铭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无非就是看不惯自己对明城的态度。但他并不是真的对明城有意见，他俩才刚见了两次面，真的不至于。他只是不喜欢徐楚铭对明城的态度，那种跟对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态度，除了喜欢明城他想不出徐楚铭还有什么理由只对明城一人特殊。
现在他好像懂了，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与情爱有关，徐楚铭只是想守护着那个曾经给予他温暖与保护的人。
顾风从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即使心里想了很多他也绝不会说出口。
此刻也一样，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故意道：“哥，你真可怜。”
徐楚铭被气笑了，象征性的踹了他一脚：“你以为都像你似的，一出生就是少爷啊。”
话头一转，再次嘱咐顾风：“明城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你不能欺负他。”
病房里，顾廿归伸手握住明城的手腕：“小风说的对，我们都很幸运。你没事，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明城心上，心跳的节奏全都乱了套。
顾廿归的眼神太过炽热，明城只得睫毛微颤，慌乱地看向别处。
“咳。”
其中一名穿制服的人轻咳了一声，道：“顾廿归同志，你确定那人是裴聿吗？”
明城听到这个名字，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顾廿归感受到了他的僵硬，用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明城的手腕。
“确定。我看的很清楚。”顾廿归的声音有些发闷，“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这么疯。
顾明华和唐婉是跟那两位调查员一起走的。
病房里只剩下顾廿归和明城两个人。
“别怕。”顾廿归温声道，“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明城的目光扫过顾廿归额间的纱布，视线停留在他还在渗血的伤处。
“你指的不伤害我，只是身体上的吗？”明城看向顾廿归的眼睛，声音平静的无半点波澜，“所以宁愿把自己搞得一身伤，也无所谓？”
顾廿归抿嘴不答，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没有什么事比明城更重要，包括他的生命。
“谢谢你把我保护的这么好，我的身体完好无损。”明城抬手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点了两下，“但是这儿受了伤，你拿什么保护？”
顾廿归瞳孔一颤，握着明城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收紧了。
“城儿，罗队那边需要人手。”徐楚铭推门而入，“你现在要是完全没问题了就跟我过去看看。”
明城转头看向他：“出什么事了？”
“淞雾区，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