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年之事
婉心也听到声响,她走到窗边,左看右看摸索了半晌,突然惊奇的从地上拾起一个物件:“诶?这不是姑娘白日佩戴的耳坠吗?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刚才有人从窗外扔进来的。”林漪漪看着半开的窗户,怔怔道。
听她这么说,婉心立即趴上窗沿,好奇的向外张望。
银华月辉下,院子里除了一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和浓墨般的夜色,什么也瞧不见。
婉心收回脑袋,将拾到的珍珠耳坠递到林漪漪手里,又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这耳坠,我记得姑娘今日进那包厢之前还是戴着的,出来时就没了,应当是落在了包厢里头。”
“估计是有人打扫时瞧见了,就给还了回来。”林漪漪没怎么在意。
“嗯”婉心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又撅起小嘴,“不过这人好生奇怪,好好的门不走,偏要从窗户扔。”
漫不经心的轻“唔”一声,林漪漪看向手里的耳坠。
细细的银线,尾端坠着一颗还算圆整的珍珠,不名贵,却也简单好看。
很符合她现在身无分文,又要以色侍人的身份。
看了片刻,她突然想起什么,拜托婉心道:“婉心,你去帮我找面铜镜来吧。”
她还不知道自己穿过来后长什么样子呢。
婉心应一声“是”,很快找来一面木柄雕花铜镜。
林漪漪拿起铜镜仔细一瞧——
除去装扮不同,她的长相,竟然和之前一模一样?!
略显圆润的鹅蛋脸,小巧精致的下巴,水润清亮的大眼睛就连右眼眼尾下三指处的那颗泪痣,都和以前完全相同。
仅有的一点区别,大概就是曾经因为频繁做造型而日渐稀疏的秀发,变得乌黑浓密了。
情不自禁点点头,林漪漪觉得还算满意。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自己这张脸蛋,而是和原来相同的长相,让她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唯一奇怪的是,她和原书女主名字相同,连长相也一样,未免也太过巧合……
细细照过镜子,她嘱咐婉心把耳坠和铜镜拿去放好,然后慢慢平躺下去。
她已经很累了,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先好好睡上一觉。
天塌了,也明天再说吧。
婉心贴心地为她盖上薄被,看着那张简陋的木板床,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妈妈的气不知何时能消,姑娘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小柴房里住多久。
姑娘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心里念着这些琐碎,婉心在墙角的小杌子上落座,后背倚靠着墙面,也阖眼睡去。
夏夜无风,更阑人静。
湿热的空气让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透着几分烦闷寂寥。
万物沉寂之时,院子里的香樟树却倏然哗啦作响。
谁也没有察觉的时候,一个黑色的颀长身影从树冠枝叶间一跃而出,轻点落地,转瞬便融入了重重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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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宁远侯府书房。
高成业端坐于书案前,安静地听着左指挥使霍休的汇报,眉头始终紧锁着。
良久,他将手中的青瓷茶杯放下,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没想到,她的处境竟是如此艰难。”
今年年初,高成业带领大军远征乌那,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半年,就俘虏了近万名乌那骑兵风光还朝,还带回了年幼的乌那王子做质子。
他虽然已经从军二十余年,但此前一直不得重用。如今年过不惑,才立下战功,被赐封为世袭的宁远侯。
百姓拥护,皇帝看重,一时间,朝廷众人都来讨好巴结。
然他深知功高震主的可怕,能推的应酬一律推掉,今日是实在不得已,才去了惜春楼与那兵部尚书魏茂勋喝酒。
却没想到,竟然在那儿,见到了一张与旧友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
前任内阁大学士林衡,是高成业的同乡旧友,两人光屁股的时候便相识,后又一同入朝为官。
从垂髫到而立,三十几年的交情,那张脸,他如何会认不出!
方才霍休说,那女子是要被送去评花榜的
思及此,高成业心弦狠狠一震,阴郁沉重的面容生出一道裂痕。
他能认出那张脸,那当今皇帝也必然能认得出!
若那女子上了花榜,被选中进宫,到时不知会牵扯出多少事来,朝堂势必又是一场大乱。
更何况,她极有可能是林衡兄的后人,他绝不能看着她往死路上走。
心中惊涛骇浪翻涌而过,高成业费力稳住心神,看向霍休:“那女子要去评花榜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霍休拱手:“回侯爷,据末将今日所探,惜春楼对林姑娘夺魁很有信心,一早就放出了消息,宫中应该也知晓。”
高成业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见他面色沉重,霍休试探着问:“侯爷,可是与这女子相识?”
默了一瞬,高成业缓缓开口:“她是本侯的一位故人之女。”
故人之女?
所以,这就是他大半夜被派去青楼听墙脚的理由?
霍休微微挑眉,唇角抽动一下,不再开口。
高成业盯着桌上摇晃的烛火,沉思良久,须臾,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单手握拳,重捶了一下桌案。
他抬眸,看向面前负手而立、身姿俊挺的霍休,沉声道:“夜深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后头还得依靠你。”
眼下在宁远军中,霍休最得高成业信任。
虽说他从军时间不长,但天资卓绝,战场上万夫莫当。而且,他还曾救过高成业性命,并因此留下顽疾,时至如今,仍时不时咳出一口血来。
危难之际毫不犹豫冲出来为自己挡箭的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高成业深以为然,又沉声添了一句:“此事牵扯甚多,其他人,本侯信不过。”
霍休没有多问,拱手答“是”,便退了出去。
“咚——咚,咚,咚。”
梆子声响了四下,街道上除了打更的,再无人迹。
夜色像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着盛京城。
霍休一身黑衣,跨坐于马背上,沿街慢悠悠走着。所经之处,只有轻浅的马蹄声,如同一个在暗夜里游行的鬼魅。
如果月光再亮些,就能瞧见他唇角微勾,面上挂着一抹浅笑,眸光如古井般幽深,其中情绪晦暗不明。
林漪漪、高成业的故人之女、六年前流落青楼
什么样的故人之女,能叫高成业紧张成这样?
霍休俯下身,一下一下抚摸着身下马匹的鬃毛,唇角的弧度渐渐加深。
行至巷子深处时,他抬手放出一支袖箭,“嗖”的一声划破暗夜长空。
片刻后,远处天空传来几声惊空遏云的鹰唳,将热闹的盛京城衬出几分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