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年夜
一夜好眠，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我娘和阿婆一大早便开始起来忙活，先把早饭给整了，熬了红薯稀饭，烙了几个饼子，继而开始准备晚上的大餐。
角子（饺子）、圆子（汤圆）、腊肉腊鱼、大盘的猪肉再加上各类丸子，算得上村里的农户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了。
今年我家因着卖菜品的收益，年货采买得很齐全，腊肉腊鱼都是从镇上的老字号的铺子里买的，除了猪肉，我娘还特意买了几斤上好的羊肉，想给我们两个娃儿补补身子，杂七杂八的糕点也置了不少，每天都会备些放到堂屋桌上，毅凡这娃儿是最爱吃这些甜食的，所以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结果到了正餐时间肚子饱了吃不下饭，我娘气不过，开始实行定额配给：每天下午给我和毅凡一人一小包。
早上我爹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和毅凡在后院蹴鞠，努力学习模仿我的过人技巧，快到中午的时候，就被我娘抓去厨房当帮厨了，连带着下午也被指使得团团转，喂猪喂鸡啦，去鸡窝狗棚里垫干草啦，洗菜晾衣服啦，帮忙剁肉馅啦……
偶尔我提着茶壶去厨房打热水时，看到我爹乖乖地站我娘旁边，抓耳挠腮地琢磨个理由想去偷会懒，可一听我娘吩咐，又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地帮忙打下手，那场景，实在是太逗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村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年夜饭要上桌了，按照惯例，家家户户都要点个鞭炮来热闹热闹，毅凡一路小跑着跟着我爹去了后院的杂物间取了鞭炮到了门前的空地上，抱着我爹的大腿不放，吵着嚷着要自己来点，结果毅凡这孩子点了几次，都没点着，自己倒是跟被狗撵了似的死命往回跑。
来回这么折腾几回，我爹被闹得没耐性了，还是自己把鞭炮给点了，之后，毅凡这家伙万分委屈地瞪了我爹好几眼，年夜饭上，还特不给我爹面子，我爹给他夹的菜，他全都甩到我娘碗里，呵呵，这家伙脾气还挺大的。我爹摇摇头，委实无奈得很。
吃过年夜饭，也没啥可消遣的，一家人在堂屋烤着火炉扯闲话，当然，主要是我娘和阿婆在说，毅凡小家伙好像屁股上长了包似的，怎么也坐不稳，一听到鞭炮声就想往外冲，我娘拽着他不让他跑，直说晚点再放，不过后来这家伙渐渐犯困了，直接靠我娘怀里睡着了。
我娘和阿婆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我权当听着解闷，不知怎的，突然提到了大仁，阿婆说前几日听哪家的婆子说，等年后大仁腿脚利索后，估计要去镇上做工，之前还找过陈家婶子，也就是陈硕的娘，想让陈大郎（陈硕的爹）帮忙安排安排，让大仁跟个木匠师傅当学徒做做工。
陈家婶子是个嘴上没个把的，马上就把这事儿宣扬开来，话里话外，意思是大仁这孩子看着憨厚老实，但是没那个机灵劲儿，做木匠的，可不得是个心灵手巧的，但她是个心善的，当天也没拒绝李家婶子，直说这事儿还得陈大郎回来后再作商议。
难怪昨日村宴上李家婶子不愿大仁他们掺和彦卿家的事情，她有求于陈家婶子，自然不好去掺和。
不过，大仁去做木匠，他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刨木头做手工，能行么，肯定天天挨师傅训啊，我越想越觉得好笑。
“桂丫，”我娘手肘撞了我一下，满眼兴味地瞅着我，道：“桂丫，你觉得大仁如何？”
“还不错，大仁哥挺仗义的，人也善良。”我道。
我娘冲我爹眨眨眼，我爹忙道：“那，桂丫以后可想嫁给你大仁哥？大仁受伤那阵子，俺看你那般着急，还急急忙忙地拉着俺去镇上去弄啥子椅子……”
说啥？！这这这，是要给我定娃娃亲么，我冲我爹连连摇头：“爹，我把大仁当哥哥的！”
“娘知道！”我娘嘴上虽然这么应着，可眼里明明是另外的意思：女孩子家，脸皮薄，娘懂你啦。
“仁哥这娃，俺也是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哎，就是家里……”阿婆垂着眸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啊，就是家里苦了些，李大哥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除了照料家里的几块地，三天两头地还得往山里跑，开年后让仁哥去镇上做工，想必也是没法子了。”我娘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几口。
“三娘，别看李家如今是窘迫了些，可李家媳妇指不定还瞧不上俺家桂丫呢！”阿婆笑着摇摇头道。
李家婶子凭啥看不上我，也不想想大仁那个大笨熊的样儿，娶我进门算是他的福气呢！
见我瞪着眼睛很不服气，阿婆乐了，指着我道：“这丫头，还真是中意仁哥哩！”说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李家就仁哥一个男娃，李家媳妇自然看得紧，哎，李家媳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
“桂丫还小，这事不急。”我爹揉揉我的脑袋，缓缓道。
气氛有点沉重了，我娘嚷着饿了，招呼我爹去灶房取了两盘丸子过来，猪肉马蹄馅的，嚼起来脆脆的，口感很好，另一盘是红萝卜素丸子，是阿婆爱吃的，炸好的丸子都放在锅里温着，这会儿吃起来还是热乎的。
想必是闻到丸子的香味了，睡梦中的毅凡小朋友还砸吧砸吧嘴，可逗了。我爹还好事地夹了一小块丸子想喂到毅凡嘴里，被我娘一巴掌给挡开了。
我娘吃了几口丸子，随口道：“我瞧着李家娘子很是看重宛丫头，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极好的，家里啥事都不让她做，可娇贵着呢。前些日子何家娘子邀了几个熟识的妇人去李家做客，大家一道儿闲聊，何家娘子说了几句玩笑话，想让宛丫头给寿哥做媳妇，李家娘子当场变了脸色，直说宛丫头配不上寿哥，何家媳妇恼了，上次浣衣的时候，何家媳妇就跟人抱怨说其实是李家媳妇瞧不上他们何家，还说李家媳妇心气高得很，估摸着是想把宛丫头许给有钱人家做个夫人……”
阿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半天都没说话。
小宛虽然长得乖巧漂亮，可也没到天仙的地步，有钱人家的公子爷什么美女没见过呢，李家婶子的愿望估计要落空了，我心想。
一晃就到了三更天了，新年要到了，我爹走到我娘身边，捏了捏毅凡的耳朵，这家伙睡得可熟了，根本没反应。
我直接对着毅凡的耳朵，咋呼道：“放鞭炮啦，放鞭炮啦！”
毅凡一个哆嗦，醒来还是懵懵的，听我说放鞭炮，一边揉眼睛一边跟着嚷嚷着要放鞭炮。
今年过年我爹可是费了不少银子置这些鞭炮，里面有很多烟火棒，比起噼里啪啦的响炮，我更喜欢看绚丽的烟火。
上回俺们几个人聚餐吃烧烤的时候，我还告诉我的小伙伴们跨年零点的时候来我家看烟火呢，不晓得他们待会会不会来。
毅凡跟着我爹去杂物间把烟火棒取来，我爹又去灶房把鞭炮都稍微烘了烘，然后领着毅凡到了大门口的空地上，找了几个大的石块围成一圈，到时候就把烟火棒放到里面点。
时间快到了，我娘也来到门口瞧热闹，村子西头好像已经有人在烟火了，能听到远处阵阵的欢呼声。
毅凡点着了第一根烟火棒，我爹赶紧抱着他往回跑，刚跑到门口，烟火就燃起来了。
四射的烟火，一米多高，耀眼夺目，毅凡一动不动地，看得入神了，爹和娘这对老夫老妻，相视一笑，眼里都是爱的火花……
放第二只烟火的时候，毅凡就一个劲地拍手欢呼了，渐渐地，也有些村民凑过来一起看，我们开始两只两只地一起点，毅凡点一只，我也点一只，围观的小孩子们都看得很开心，嘴里时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四只烟火干脆一起放，我们全家人一人点一只，在这绚丽的烟火中，我竟然看到了彦卿，他就站在我对面的人群中，嘴角的淤伤很明显，他浅浅含笑，静静地望着我。
烟火燃了半分钟左右，火光印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幸福的神采。
烟火过后，大家相互祝福几句，便各自散去。
彦卿走到我们跟前，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彦卿不慌不忙地先向我爹娘问好，才回我的话：“上次我们吃饭，你不是说跨年晚上你家有精彩的烟火表演么？”
“可不是！大仁腿脚不方便也就算了，小宝和唐诗竟然都没有来，真是的！”说完，又问道：“好看么？”
彦卿的目光扫过我崭新的夹袄衣裙，转而定定地望着我，道：“好看。”
额，我问的是烟火，可他答的确定也是烟火么？
我娘让我招呼彦卿进屋坐坐，彦卿直说自己过来看看烟火就回去，我娘硬是要让彦卿端几盘丸子回去吃，我便领着他去了灶房，让他挑喜欢的口味。
彦卿开口问到了昨晚村宴的事儿，关于墨迹那块儿，我自然是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听我说完，他叹了口气，揉了我的脑袋，一字一顿地道了句：“傻丫头！”
切，我傻，你以为你多聪明，竟然还想跟人硬拼，许是我眼里的鄙视太过明显，彦卿苦笑了一声，“三桂，你确实很机灵，但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再犯险了，我怕……”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很man地回道。
彦卿无语了。
我用篮子给他装了两盘丸子，一盘素的，一盘肉的，把他送到门口，他接过篮子的时候发现我的手很冷，责怪我不多穿点衣服，而后把篮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直接牵过我的手，用他的两手给包裹住，给我暖手。
我不知怎的，就想到韩剧里面的男主霸气地搓着女主的手，还用嘴里哈的热气来暖手，想着想着就笑了。
这突兀的笑声瞬间就把目前温情脉脉的氛围给打破了，彦卿似羞似忿地看了我一眼，我张嘴想说点啥，话没说出口，这家伙已经提着篮子抬腿走了。
哎，我该不会伤了一颗少男的玻璃心吧，我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