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手帕事故(五)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偷云娘子手帕的不是别人,可不正是陈二么!
几个嘴快的妇人,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张罗出来给大家听,渐渐地,扎堆议论的妇人们看云娘子的眼光明显发生了变化。
“娘,我书房的印章,其实不是你弄丢的,是被人偷走的,对么?”彦卿一脸的惊痛。
云娘子低着头,两手死死地攥一块儿。
这下,事情可严重了,从诬蔑演变为偷盗,性质可完全不一样了。
我瞧见陈日贵立马收了懒散的性子,整个人好像绷紧的弦,一手抓着衣摆的布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透着不安。
一个热心的妇人直接冲云娘子喊道:“云娘子,你就把事儿照实说了吧,你家里还丢了啥些东西,还有翻墙偷东西的贼是不是就是陈二那家伙?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呢,铁定能给你做主的!”
不少男的女的都点头附和,让云娘子实话实说。
“安静!”村长一声喝道,“云娘子,你家里丢了啥些东西?”想必是这事情越来越复杂,村长蹙着眉,看起来挺头疼的。
云娘子想了想,回道:“就是两块手帕,彦卿书房的一枚印章,还有几两碎银子。”
村长捋了捋胡子,转而问陈日贵:“陈二,你还有啥要解释的?”
这么一问,明显是默认了陈二就是入室行窃的小偷。
陈日贵跟炸了毛似的,愤愤道:“村长,俺可没偷她家的东西,铁定是别人干的!俺在她家喝完了茶就走了,俺可没偷东西!”
陈家婶子也帮腔道:“可不是!村长,云娘子又没看清翻墙的贼人是谁,凭啥就说小偷是俺家二叔!话说回来,云娘子家若是真出了这档子事,怎不赶紧告诉村长,偏巧着被人揪出送帕子一事,才抖出家里被盗的事儿,着实可疑的很。”
陈家婶子真tmd伶牙俐齿呢,话都说在点子上,让人无从辩驳,我恨得牙痒痒,想咬人,见我瞪她,陈家婶子狠狠地剜了我好几眼。
村长在一时之间很为难,季夫子亦沉静不语。
彦卿更指望不上,整个人完全被仇恨给吞没了,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陈日贵。
哎,对付陈二这种人,还得我出马,看我怎么搞死他!
我走到彦卿身旁,拍拍他的肩,跟他小声耳语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说完,径自走到陈日贵跟前,笑眯眯地问他:“陈家二叔,你说云娘子引你去她家院子给了你水喝,那你说说,她家盛水的碗是青瓷的还是黑瓷的?”
这问题挺冷门的,陈日贵半天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挥手赶我:“你个小孩子家的,一边去一边去!”
“你快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执着提问弄得陈日贵火了,作势要推我。
彦卿冲过来把我护在后面,又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陈日贵紧咬着牙,就是不应。
“陈二,这问题很难回答么?”季夫子淡淡地问道。
陈家婶子忙走到陈日贵身边,催他赶紧回答。
陈日贵可劲地挠了挠头,低低地应道:“青瓷的。”
“你确定?”我一反问,陈日贵明显气息不稳,却强作镇定,“就是青瓷的。”
“呵,你错了,彦卿家可没青瓷的碗……”
“俺记错了,是俺记错了,碗是黑瓷的,黑瓷的。”陈日贵急忙打断我的话,改口道。
彦卿上前一步,一字一顿道:“我家的碗既不是青瓷的也不是黑瓷的,一直都是用白瓷的。”
围观人群一阵哗然。
“陈家二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奸笑道。
陈日贵气坏了,几乎把一口银牙给咬碎了,“你这小子,竟然敢阴我!”撸起袖子作势要打我。
我去,这台词不是《九品芝麻官》里面方唐镜的原话么,难怪这么耳熟!
“陈二,你这是要干嘛!你今个儿喝了人家的茶水,连盛水的碗啥样的都不清楚?”这是村长今晚目前为止说的最在点子上的话了。
“村长,俺……俺就喝个水,哪管其他的……”陈日贵辩解道。
“就是就是,村长,俺家二叔就是去人家院里讨个水喝,没注意到这些可不正常么!”陈家婶子插话道。
其实这个问题算是小试牛刀,要让陈日贵这家伙从实招来,得放大招。
无意间瞧到我爹娘就站在人群里侧,我爹抱着毅凡,见我看过来,冲我笑笑,像是鼓励的意思,我娘则一脸紧张地将我望着。
我视线一收回,就瞧见陈日贵一脸戒备地望着我。
我可不怕,仍是笑眯眯地问道:“陈家二叔,你这衣服上的墨迹是咋地弄来?”
陈日贵顺着我的目光瞄了瞄自己衣摆处的墨迹,随口应道:“俺也不晓得是哪里蹭到的。”语毕,还用手把那块墨迹遮遮掩掩地捂上。
“是么?这村子里除了学堂,一般人家里也没这玩意啊,不过彦卿家里倒是有砚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日贵跳脚道。
“你这娃儿,大人的事儿你掺和啥,赶紧找你爹娘去!”陈家婶子想把我哄走。
“三桂说的倒也没错,陈二,你这衣服上的墨迹是哪里弄的?”季夫子平静地问道。
陈日贵只得推说自己也不晓得咋弄的。
没关系,我就猜到他会这么说的。
我大声道:“村长,季夫子,彦卿书房里的墨有点特别,融到水中会渗出香味,验验陈家二叔身上的墨迹即可。”
“这……”村长有些犹豫。
围观的人群连连赞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是个好法子。
陈日贵慌了,“俺又没偷东西,为啥要验俺衣服!”
“陈二,验验你的衣服即可洗脱你的嫌疑,你不愿意?”季夫子说话的水平就是高。
末了,陈日贵还是很不情愿地接受了我的衣服墨迹测试,结果,当然就是墨迹溶于水,隐隐有香味渗出,村长、季夫子还有村里有威望的几个老人都一一确认过。
这香味自然是我作弊弄出来的,其实是抹在头发上的带有花香的精油,装精油的白瓷瓶特别精致,我向来喜欢把这玩意挂在腰上,今天可不就起到作用了,我提前先把精油滴到自己的手指上,等墨迹融在水里,我假装用手指搅搅,自然,精油就融到了水中,香味也就出来了。
村长望着陈日贵,厉声道:“陈二,你还有何话可说!”
陈日贵整个人直哆嗦,嘴巴开开合合的,硬是啥话也说不出来。
陈家婶子气坏了,一巴掌拍到陈日贵背上,骂道:“你这混账东西,还真干出这偷鸡摸狗的事儿来!看你哥回来怎么教训你!”
说完,又舔着脸凑到村长他们跟前,再三恳求村长这次就放过她家二叔,说他那天是喝多了酒,脑子糊涂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陈日贵见状,也忙着一通请求。
村长面色似有松动,偏头看了看季夫子,季夫子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心绪。
村长也太心软了吧,陈日贵要是真有诚意,怎么不求求云娘子求求彦卿!
“村长,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云娘子他们孤儿寡母地住在俺们村,明里暗里地被一些嘴碎的婆娘和无赖汉子欺负,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这事儿,可是触犯王法的事儿,谁还能包庇不成!”宋家娘子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我差点就要给她鼓掌了。
站在她旁边的宋大叔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说错话有个闪失似的。
不少妇人很是赞同宋家娘子的话,忙点头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的,直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囫囵过去。
村长的脸色一下子又凝重起来。
陈家婶子更是恼火的很,却也没办法,人家说的的确在理,可这婶子真是个头脑活泛的,直接拉过陈日贵走到云娘子跟前,连连向她赔罪,一再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她家二叔,陈日贵虽然满脸的不情愿,可事情闹到这一步,只能低头认错,亦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
彦卿扶着云娘子,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歉认错,不发一言。
围观的人群也是各有想法,有的觉得应该移交官府,有的希望事情不要闹大,都是一个村里的,没必要撕破脸上衙门。
村长正和季夫子还有几个长者低声讨论,不一会儿,村长宣布了处理意见,大意就是,这次暂且绕过陈日贵,如若往后,陈日贵再闹出诬蔑云娘子的事儿来,绝对不轻饶。
陈家婶子又拉着陈日贵向着村长、季夫子他们连连感谢。
我也冲季夫子眨眨眼,谢谢他几次出面说话。
完事后,村长让大家赶紧回家早些歇息。
彦卿疾步走到我跟前,一把握住我的手,“三桂,谢谢你,真的。”他眼中除了感激,还有关于墨迹带香味的求知欲,我瞄了一眼他嘴角的淤青,道:“彦卿,你现在可真难看,回去得好好抹药,要是你脸上留疤了,小宝可就高兴死了!”
彦卿嘴角弯了弯,点头说好,便走到云娘子身边扶着她慢慢往回走,一路上,时不时有几个妇人主动上前宽慰云娘子几句。
我脑袋突然被人一拍,是我娘,她生气道:“你这丫头,出息啦!还学着青天大老爷帮人家断案!”
我爹抱着毅凡急急跑过来,劝道:“好啦,瞧这丫头,现在这般伶俐,可不是好事么!”说完,我爹整个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我娘一个劲地埋怨数落我鲁莽行事,我爹则想方设法地帮我开脱,甚至抓住一切机会夸奖我,我抬头望着沉沉的夜幕,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我想,在这个时代,如果我努力,我肯定可以做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