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拜年（一）
跨年夜这晚，我睡的很香，睡梦中，我刚刚在武林大会上初露锋芒，此时正同几个江湖侠士把酒言欢，喝到尽兴处，猛地被谁给一脚踹醒了。
我一肚子火，转个身就见毅凡这厮两脚乱踢，嘟囔着要喝水，我揉揉被踹疼的屁股，一骨碌爬起身，披了件袄子就往堂屋去。
端着一碗水往回走时，隐隐约约地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我凑到门边，把耳朵贴上去，好家伙，原来我爹娘大年三十晚上正在床上奋力鏖战呢，哎，指不定多久，我就要添个弟弟妹妹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想都别想，大年初一，得起个早床。
一大早，我娘就捧着两套新衣来我们房里，叫俺们起床。
我娘今日略施粉黛，一身石榴红的夹袄襦裙衬得是人比花娇，看她眉眼含情，两颊红润的滋润模样，啧啧，果然，男人是女人最好的护肤品。
我一骨碌从热烘烘的被子里爬起来，收拾利落后，拽着迷迷糊糊还打着哈欠的毅凡去给阿婆还有我爹拜年。
阿婆和我爹也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脸上喜气洋洋的，见我们给他们作揖拜年，阿婆乐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我爹摸着我们的脑袋，给了我们每人一块钱币。
这是大齐国的习俗。凡是未成年的孩子，到了大年初一，都会收到长辈赠与的钱币，从而得到祝福与庇佑。
这钱币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种，只是为了佩带玩赏而铸的，正面铸有各种吉祥话，如“岁岁平安”“去殃除凶”等，背面则是各种图案，如龙凤、龟蛇等。
钱币被红绳绑着，整个儿其实就是个可佩带的络子，若是讲究些的人家，还会在钱币上头串一块上好的玉石。
接过钱币，我揽着毅凡准备去吃早饭，毅凡这厮巴巴地凑到阿婆跟前，奶声奶气地拜年：“祝婆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目不转睛地瞅着阿婆，手里搓个不停。
“你这小机灵鬼！”阿婆点了点毅凡的额头，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红包袋递给我们。
毅凡这下可乐了，转过身就往外跑，嘴里还嚷嚷着：“娘，我有压岁钱了……”
红包袋有点分量，我到了灶房，打开一看，大概有几十文，算得上丰厚的呢。
“姐姐，姐姐……”毅凡嘴里叫得亲热，还把脑袋凑过来，对着我的红包袋仔细打量。
“干嘛？”我问。
“姐姐，姐姐，你可以把你的红包存在我这里，我给你保管。”毅凡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讨好的样子。
这孩子，主意还打到我头上来了，我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没好气道：“你又不是银行，钱给你又没利息，我才不给你呢！”
说完，扬长而去，只听见毅凡在后面哇哇乱叫。
大年初一，依着习俗，大伙儿都待在家里乐享天伦，孩子们倒是不掬着，随他们跑到左邻右舍找大人讨讨红包玩，村里人性子淳朴，凡是上门拜年的孩子，多少都会意思意思，给点红包，亦是图个喜庆。
我和毅凡的第一站，是唐诗家。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唐诗的父亲，唐大叔。
我们进到堂屋时，唐大叔正从椅子上站起身，随手将书卷放到案上，紧挨着他的大女儿唐悠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估计刚才唐大叔正在给她讲故事呢。
男人看上去很瘦，穿着厚厚的夹袄一点儿也不显臃肿，他身姿挺拔，皮肤很白，垂手而立，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书生气息，而他一双狭长而锐利的眸子，还有眉毛之间由于常年皱眉而形成的两道深深的沟壑，却是淡化了这种气质，而透出一种洞悉世情的沉郁与审慎。
看到唐诗引我们进来，男人转过身，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唐家婶子。
唐家婶子今天的气色格外的好，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怀里的唐真睡得正香。唐家婶子指指我俩，忙给他解惑：“这就是吴家的桂丫和凡哥！”
唐大叔听后，惊讶地“哦”了一声，眼睛明显一亮，又打量了我几眼。
我和毅凡拜完年，唐大叔很是开心地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红包，俯身递给我们，嘴里还夸道：“好孩子！”
唐大叔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头上有很多老茧，大抵是常年用算盘的缘故。
他招呼着唐诗打了两碗热茶，给我们暖暖身子，又唤他去里屋取了一碟花生给我们吃，还饶有兴致地问了我们学堂的情况。
聊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我牵着毅凡准备离开，一听要去大仁家拜年，唐诗便也跟着我们一道出门了。
刚出了院门，唐诗就逮着我详细询问那晚村宴的事儿，尤其是验墨迹那段，口中连连称赞我比青天大老爷还厉害。
我只笑笑，并未多作解释。
一路上，唐诗打开了话匣子，一脸自豪地说起了他爹从镇上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听着像是什么泥人陶人，还有能吹响的哨子。
毅凡这厮听后，心里痒痒的，一路上一直抱着唐诗大腿不松开，一口一句“唐诗哥哥顶好了”，跟个复读机似的，讨好巴结唐诗，直到唐诗再三保证，下次把这些玩具带给他玩，才肯消停。
到了大仁家，我们立时就有些后悔了。
给我们开门的李家婶子，脸上隐有怒色，到了堂屋，大仁苦瓜脸更是扎眼，冲我们勉强笑了笑。坐在主位上的李大叔，看上去亦是疲惫。
等我们拜了年，李家婶子给我们发过红包，随便扯了几句，便没再做声了。
气氛很尴尬，我跟唐诗对了个眼色，准备回去。
“三桂，唐诗！”只见小宛掀起布帘，从里屋袅娜地走出来。
她扫了一眼李大叔、大婶，柔声问道：“你们待会儿是要去小宝家拜年么？”
“对啊。”我应道。
小宛的眼里霎时掀起一股喜悦的浪潮，旋即又平复下来，小心翼翼道：“娘，我也想跟着一道过去，顺便舀几碗豆花回来，早上我吃的不多，这会儿又有点饿了。”
李大婶斜眼瞅了一下小宛，又继续埋头于她手里的针线活。
“娘……”小宛央求道。
“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李大叔温声道。
从李家出来，冬日的阳光掠过路旁槐树光秃秃的枝头了，凭空添了几许寂寥。
没走几步，我忍不住问小宛：“小宛，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小宛叹了口气，道：“是我爹不同意让我哥去做木匠学徒，跟我娘吵起来了。”
“做学徒？”唐诗停住了脚，诧异道。
“对啊，之前他们商量好了，准备年后让我哥去镇上学做木匠活，谁想最近我爹又改了主意，连着几日，我爹娘都在为这事争执，我也不知该咋办……”小宛无力地抬头望望天。
“可若是这样，大仁就不能同俺们一道念书了！”唐诗打断道。
“其实我娘一直觉得我哥念书无用，还不如学一门手艺，早点挣些银钱，也能帮我爹多分担点家计。”说到这里，小宛的神情很是凄然。
想到刚才离去前，大仁投过来的欲言又止的目光，我心下一阵绞痛，这孩子肯定也是两面为难，所以，得赶紧想个法子帮李家脱贫才行。
大家各怀着沉沉心事，连毅凡也察觉到了，一路上，这小家伙乖乖地挨着我，紧紧抓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