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人来访
“你知道唐诗的心上人是谁么?就是——我!”我来个大爆料道。
话落,后面有人笑喷了,估摸着是小宝。大仁的眼珠子也瞪得超大。
“开个玩笑啦,其实另有其人。”我道。
大仁正待放松下来,骤然被手术疼得,猛一咬毛巾,嘴里一声闷哼。
“有次我提早去了唐诗家,叫他去踢球,没想到,竟在他家门口,逮着他跟一个女孩有说有笑的,女孩通身浅绿色衣裙,清丽脱俗,正如戏文里唱道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刚卖弄完这两句诗,背后就有人在低低地笑。
“她挎着个篮子,看样子是要去洗衣服。聊了一会儿,两人就分开了,就在这时——”我故作停顿,大仁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我,“女孩的袖口,滑出来一条手帕,唐诗见了,亦不做声,等那女孩走远了,连忙弯腰捡起来,收到自己袖子里。是不是啊,唐诗?”
唐诗跟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溜大街似的,臊得满脸通红。
小宝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手搭在唐诗肩膀上,佯怒道:“好你个唐诗,竟敢瞒着俺们这帮兄弟!快说,那女孩姓甚名谁?哪家的?”
见唐诗缩着脑袋不答话,小宝一拳砸唐诗背上。
“小宝,你是最没资格说唐诗的,你背地里给人送这送那的,还……”
“不许说!”小宝急得直跳脚。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我这才记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忙回过身,继续同大仁说话,跟他详细叙述了这几天他没跟我们一起玩,我们闹出的各种笑话,还有我跟小宝之间的各种不对付。
进行了大半个钟头,手术总算是完了,我说得是口干舌燥。冷不防地,碰到温大夫扫过来的一眼,活活地跟见了鬼似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随后他指导药童给伤口上药包扎,完事后,又交代李大叔他们平日里要注意的事项。另外,每十日复诊一次,开始的这半个月,由药童来换药。
一切妥当后,李大叔拿出五十两的银票要给温大夫,温大夫坚辞不受,说他跟钟家签了协议,属于年金制的,不收额外的钱。
这一行人喝过茶水,便匆匆赶往镇上。
俺们回到厢房,均给大仁加油鼓劲,叫他好好养伤,好生休息。
李大叔看到我们这样,颇为动容,感慨道:“仁哥有你们这帮朋友,确是他的福气。”说罢,忙把银票还给我,再次向我们诚挚地道谢,李大婶亦跟着夸我们是好孩子。
当晚,我就把大仁受伤这事原原本本地给我爹娘讲了,两人听后,唏嘘不已。
“铿锵五人行”这下可真成了“□□”,四个人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蹴鞠玩耍。不过我们每天下午都会去看看大仁,等到药童来给他上药时才离开。
毅凡小家伙一听说大仁受伤了,难过的跟什么似的,次日一早拉上他的好“基友”赶着两条狗——大雄、雪碧,还拖着他的监护人阿婆,一道赶去李家慰问大仁。
据阿婆的“线报”称,大部分时候,都是大仁在安慰毅凡,小家伙得知他的大仁哥不能下地走路,异常难过,当场表示,自己每天都要过来陪大仁哥说说话。
原以为小家伙闹着玩的,未曾想到竟是动真格的。
一开始,毅凡把自己所有的玩具打包带到大仁那里,再加上勇哥,三个娃一起玩玩具,饶是大仁再好的脾气,过了两天,就要被逼疯了。
阿婆跟我说起这段时,自个儿笑得咯咯的。
别看毅凡小家伙只有四岁多,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之后就改变策略啦,变成他跟勇哥一起给大仁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就是我之前讲给他们听的诸如《西游记》《哪吒传奇》这类的,或者唱唱我教他的儿歌,即使小孩子家的,故事讲得支离破碎,前后逻辑混乱,歌曲唱得支离破碎,跑调严重,大仁觉着还挺新鲜,乐滋滋地听他们讲,有时被几句童言无忌逗得不行。
月末,一场寒潮来袭,细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一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喉咙亦疼得厉害,想是闹感冒了。
我娘让唐诗帮我向夫子请个假,这天下午,李大婶带着小宛过来探望我,我吃了药刚睡醒,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跟李大婶问声好,大人们遂往堂屋叙话,只留小宛在我屋。
小姑娘四下打量我的房间时,眼中满是艳羡,无怪乎她会如此,村里面一般女孩的卧室,无非是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和几口柜子,而我这屋,面积又大,里面又是罗汉床又是美人榻,还有书桌书柜香薰小炉的,的确显阔啊。
老实说,我屋里的东西除了那张实木床、美人榻以及书桌比较烧银子外,其他的全是“淘宝货”,零零散散的一大堆,本人摆放得错落有致,比如书架格子里的小人偶、小竹篮、草编的小马小狗、桌案上的玉兔、水车摆件等等,这些玩意相映成趣,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小宛在房里逛了好几圈,头上双挂髻的两个环,晃得我头晕,末了,满怀憧憬道:“若是我的厢房也像这般就好了。”话头一转,好奇道:“三桂,听小宝说,你认得全福楼的少爷,你家与他还有生意往来?”
小宝这个八婆,我暗暗骂道,“来往不多,就是我家有给全福楼卖过几道菜品,赚了些银子。”这说辞是我跟我爹娘合计好的,我家可是盖上了青砖瓦房,就这大手笔绝对地招人眼,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暗议论俺们家怎么一下子就脱贫致富了。与其含糊其辞地敷衍村民,不如直接揭开谜底灭了大伙的好奇心。
我这么直接,搞得小宛挺不好意思的,遂站起身整整衣裙,低着头若有所思道:“三桂,你家境况好了,我原该高兴才对,只是,一想到我哥,我……”
关大仁什么事,我疑惑地望着她。
“今年我家的地收成不好,前些天我娘便想让我哥不要再去念书了,直接随我爹上山打猎,也免得我爹一人镇日在山里太过辛苦,年后再去镇上做工。我哥不愿意,我知道他想跟你们一块儿念书,自打他跟你们一起后,我看得出他是打心眼里的高兴,人也开朗许多。我哥求了我娘许久,我娘才应允他每日下午随我爹进山,至于开年后,仍是要去镇上做学徒。”小宛缓缓地抬眼看我,眼眶都湿了,“我哥同你们一起玩时,总是穿得破破烂烂,可他却常常求着我娘给我买漂亮的布料做衣服,把自己攒的银钱塞给我叫我买头绳,却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都是补丁。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般狠心待他!”说到后面,小宛泪如雨下,疾步走到桌案边,背过身去,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擦。
难怪前些日子大仁总沉着个脸,原来心里藏了这么些事儿。
我一骨碌地从被子里爬起,套上棉袄棉裤,正打算好好安慰人家一番,顺便将人请到罗汉床上,边喝茶边叙话,来一期特别版的“说出你的故事”。
只见小宛指着书桌上的白纸,惊叫道:“这是你画的?”
桌上的一幅漫画画的是大仁踩着狗屎的样子,我可是昨晚熬到深夜才完工的。
小宛倚着桌案,手里不停地绞着帕子,目光复杂地盯着我瞅。
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我哥出事那天,我在房门口,碰巧听到我爹在问我哥话,才知道他受伤是另有隐情。”小宛顿了顿,弄得我呼吸一窒,接着缓缓道:“那天我哥在山上打猎时,身上忽然掉出来一张折纸,我哥慌忙去捡,一不留神脚底一滑,这才踩到了坑里的捕兽夹。那晚我哥还恳求我爹不要把这事说出去,我爹应了。”
“什么折纸?”我心中警铃大作。
“我前几日赶巧看到了,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纸张的左侧画了个人,好像在练武,不是水墨画,但也是黑色的,只有很粗略的线条,感觉同你桌上的画很相像。”小宛的目光扫过我的桌案上的漫画后,随即一抬眼,审视的目光死死地锁着我。
居然是我害了大仁!那幅画肯定是结义那天我创作的全家福……我着实给惊得合不拢嘴,半晌,喃喃自语道:“是,那画是我画的。”
小宛撇过头去,身子一抽一抽的,想是又哭了,“我原本很恼我哥,也恨作画的那人,可听我爹讲,若不是你,我哥的脚指定会瘸的。”
在她停顿的空当,我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坐床上,准备迎接对方新一轮的审判,岂料小宛疾步走到我跟前,拉起我的手,十分诚恳地说道:“这么一想,我得好好谢谢你,三桂,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哥那么宝贵你的画,你铁定也明白他的心意,所以万万不要辜负他啊。”
这小姑娘的脑回路怎么转的,一正一负不是相互抵消么,怎还谢谢我,至于她口中所说的“心意”,那是当然啦,当初把“全家福”这幅画交给他的时候,他可是立下军令状的“画在人在”,小宛竟误会成了她哥对我“情深义厚”,这这这,我埋着头心虚地应了。
小宛临走前,还叫我快点好起来,抽空去看看她哥。
后来,小宝、彦卿和唐诗也来看望我,我心里一直想着大仁的事,在会客室显得颇为心不在焉的,大家以为我被感冒整得身体难受,皆关切我几句让我好生休息,便告辞回去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大仁才受了伤。夜里,我辗转反侧,陷在自责与愧疚的网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