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挨打鸟
跟沈彦卿接触后，我深深为其才华所叹服，博闻强识不说，弹得一手好琴（我亲耳验证过），好琵琶（大仁他们告我的），我在现代算是个吹笛子的好手，同他一聊，发现他啥都懂，没听过的东西，一点就通，简直一乐器通才。
我窜到他旁边，老样子，一屁股坐到树下的那张石凳上，凳子热乎乎的，我舒服得眯起眼睛。
“小宝的事，你如何解决的？”
彦卿的声音是一贯的温和，甚至有些慵懒，我正在调整坐姿，因为石凳很大，我干脆曲起双腿，踩在凳子上，整个人抱胸靠着树干坐。
听他这么问，我得意道：“略施小计而已。”
“说来听听。”语毕，他的云袖一甩，一串音符如同山林间明快的小溪流，跃动于心。
这是在耍酷么，我腹诽道。
因为犯困的缘故，我闭着眼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劝他看开点，他这个年纪的男女之情，根本就是小打小闹，不算什么的。”
“那三桂可有喜欢的人？”
我都19岁了，可身体年纪只有九岁，有时我也愁，我的一腔真心要托付给谁呢，穿越剧中那些狗血的腹黑王爷冷酷少爷都死哪儿去了，我tmd怎么一个也没遇上，我越想越气，郁闷道：“好好弹你的琴吧，小孩子家家的乱打听什么！”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半天没人答话，我骤然意识到，今天这家伙忒怪啊，以前从不打听别人的事儿，今个儿却问个不停。
我懒懒地睁开眼，就见斑驳的树影里，彦卿端坐于石凳之上，两手轻轻搭着琴弦，正温柔地凝视着湖面。
见我在瞄他，稍稍偏过头，不经意间，我瞥见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像极了张智尧版的花满楼那种含蓄纯净的浅笑，再加上一席白衣翩翩如仙，弄得我都有点醉了，困意袭来，我迷迷糊糊就睡了，耳边隐隐传来我很爱听的《渔舟唱晚》，可时候还早着呢。
等我醒来时，彦卿还在弹琴，这娃儿真刻苦。
“三桂，你醒了？”
“嗯。”
“我有样东西给你。”彦卿从旁边的琴盒里掏出一个长长的东西——是笛子，我顿时不淡定了，冲到他跟前。
他把一根棕色的笛子递给我，我一把接过，笛子表面上了漆，手感很好。背后好像有字，我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一排很小的楷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这么巧，还含我的名字。我狐疑地瞄他一眼，彦卿别扭地移开我的视线，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讪笑道：“无功不受禄嘛，而且这么好的笛子，给我就浪费了。”
彦卿不慌不忙地把琴往琴盒里装，平静地看我一眼，回道：“之前听你说，你很爱吹笛子，我家里正巧有一支，我娘和我都用不上，送给你正好，这笛子普通得很，你毋须多想。”
“可我，我……”
“罢了，你还给我便是。”彦卿冷冷地打断我的话，他的脸色又变回从前的面无表情了。
这家伙得了青春期综合征么，阴晴不定的，我也火了：“我不收笛子，是因为我家教好，不过，咱们是朋友，自是不必计较那么多。”
彦卿正在整他的包袱，听到我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我开怀道：“这笛子，我就笑纳呐，明天早上我有谢礼给你。还有，你这家伙，以后不许随便翻脸！”我说完，还拿笛子敲敲他的脑袋。
彦卿旋即莞尔，我瞧着这眉眼如画的少年，傻傻地怔住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春风十里不及你粲然一笑”么。
我晃晃脑袋，利落地把笛子往腰间一别，便跟彦卿一起打道回府。
回家后，我乖乖向爹娘“坦白”，说彦卿见我喜欢笛子，就送了我一支。我爹娘自是没有怀疑，他们清楚我平日里与这几个男孩要好。我娘遂与我爹商量，到时候新房建成，也请云娘子过来吃饭。
当晚，我在后院试笛子，声音圆润柔和，是紫竹笛噢。在现代，我是笛子发烧友，起初喜欢笛子，是受武侠小说影响，笛子轻巧简单，便于携带，装酷泡妞的时候可以吹一吹，心情郁闷失落悲伤沉痛了，也拿出来吹一吹，心中或多或少能得到些慰藉，遇到危险时，还可以当武器使。所以，笛子不仅是一种乐器，更是凝聚了侠客情怀的一种象征物什。另外，笛子声音悠扬婉转，一些笛子演奏的武侠歌曲，简直犹如天籁，比如胡伟立先生的《笑傲江湖琴箫合奏曲》，高中有段时间，我为这曲子着了魔，每天定要听上五六遍，每次听完，我都感觉自己几乎是要上天的节奏了。
我把明天的曲子练了个四五遍，就开始吹其他的歌曲。毅凡小朋友围着我打转，大雄和雪碧听见我的笛声，亦闹得欢实。
我给小家伙吹了一曲《蜗牛与黄鹂鸟》，冷不防地，阿婆也凑过来，问我吹的是啥曲子，怪好听的。我只好扯谎说是彦卿教我的童谣。
毅凡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我来了兴致，搬来两个小凳子，一人一个，我坐着唱给他听，一面唱一面手上动作不停，一会儿指指树上，一会儿驼着背模仿负重的蜗牛，一会儿双手叉腰……
结果就是，我被这小家伙逼得，来来回回唱了整整十遍，他才放我去洗澡。到最后，他也能哼着唱一半，手上的动作倒全学会了。
次日一早，我精神抖擞地拿着笛子出门了。
我沿路一直往西走，彦卿他家就在路的尽头，远远地望见他家的院门了，立刻吹奏起来，曲名叫做《少年十五二十时》。
九十年代，鬼才徐克导演的那版《梁祝》，太tm经典了！片中吴奇隆饰演的山伯，一席白衣，干净脱俗，宽厚中又带着些稚气，而杨采妮扮演的英台，搞笑活泼，一开始尽欺负山伯，两人熟悉后，善良的山伯考试时想尽办法帮英台作弊，而后一同举琴罚站，还有中秋节山伯给英台画眉……
这些少年跳脱顽皮、书生意气、暗生情愫的画面全都一股脑地向我砸来，我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既然这辈子穿越到古代，一定要过得开心，过得精彩，还要轰轰烈烈地狠狠爱一场。
轻快的笛声中，彦卿家的大门砰的开了，今天的他一身青色衣衫，见我在吹笛子，大为惊讶，后来大概想起了我昨天说的“谢礼”，随即弯起嘴角。
曲子一吹完，我就冲到他跟前，激动道：“这首曲子叫做《少年十五二十时》，沈彦卿，咱们一起好好努力吧，莫负了青春正年少！”
少年的眼中一片流光璀璨，良久，重重地吐出一个“好”字。
我们快走到大仁家的时候，大仁、小宝还有小宛早就扎堆等在门口了。
“早啊！”我冲他们打招呼。
“三桂，是你吹的笛子么？”小宝一眼瞄到我腰上的笛子，急急嚷道。这家伙总算又活蹦乱跳啦。
“嗯，是呀，吹得咋样？”我急于想知道听众们的意见。
“很好听呐，你咋会这玩意？”小宝诧异道。
“天生的，强生的，你不服气？”我仰着脖子挑衅道。
“没，没呀。”小宝连忙摆手道。
“三桂真厉害！”大仁的赞美听着就很走心，我喜欢。
“三桂，你这笛子是彦卿的吧！”
我的姑奶奶，你火眼金睛啊。我答道：“对呀，彦卿昨天送我的，他平常不怎么吹笛子，家里正好有一支，就送我了。”
“彦卿可真大方。”小宛笑着对我道，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哎，小女生吃醋鸟，我的男主角还没出现呢，你放心好啦。
上学的路上，唐诗非得让我再吹几遍，我一吹笛子，大仁、小宝他们边听，边把脑袋颠啊颠的，貌似挺陶醉。
眼见快到学堂门口，我才停下来。无意中瞧见，我们的队伍壮大了不少，路上的一些学生听到笛声，都往我们这边靠拢。噢噢噢，我要出名啦。
这美梦我还没做多久，俺们就出事鸟。
依照惯例，到了下午，咱们“铿锵五人行”约在大仁家门口，然后一起去村西头那块空地踢球，踢到一个小时，我跟彦卿就去村东头搞音乐，谁叫我现在处于笛子蜜月期呢，每天非要吹上个把钟头才痛快，况且还能和彦卿合奏呢。大仁他们则继续踢会儿子球，再去寻我们。
那日，我和彦卿踢过球后，抄近路，沿着林中小路往外走，路上遇到了不速之客——陈硕跟他的狗腿子们，还是上次的原班人马。
彦卿拉住我的手腕，加快了脚步。两队人马越来越近，眼看着还有几步就要擦身而过。
“想走？哼！”陈硕大喇喇地往边上一靠，双手抱胸，歪着嘴坏笑道。
“你想干嘛？”我有点紧张。
“沈彦卿，你个狗杂种！是不是你跟柳夫子告状说俺揍了你，害得我娘把我一顿好打，今个儿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呐。”陈硕说完，猛地把彦卿一推，彦卿登时摔倒在地上。
我赶忙扶他起来，彦卿掐了掐我手臂，趁机在我耳边道“待会赶快跑”。
我正要反驳，倏地，陈硕一把揪起彦卿胸口，嚣张道：“怎么不还手？跟你娘一样，都是下贱货！”旁边的两个狗腿子也跟着骂骂咧咧。
彦卿的眼里骤然迸出一股恨意，瞬间又不见了。
“陈硕，大仁他们就在附近，你确定要动手？”我尽量稳住心神。
“老大，要是李大仁他们真在附近的话……”一个狗腿子犹豫道，这家伙就是上次被我的旋风腿镇住的那个。
陈硕忽的转过脸，对着那狗腿子啐道：“你这蠢货，上回就被唬住了，这回还不长记性！”
话一说完，陈硕把彦卿甩一边去，往我这边迈了一步，“你这女娃，真他娘的狡猾，这次又给老子扯谎，是不是！”
“快跑，三桂！”彦卿朝着陈硕狠狠地撞过去。
我凭着本能，飞一般地往回跑，身后传来陈硕的暴怒声“赶紧抓住她”，接着就有人在后面追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一个急转弯，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照着来人的身上打去，追我的这个狗腿子长得人高马大，挨了这记闷棍，脸上立刻狰狞起来，劈头夺过我的树枝，再一把拎起我胸口，直接把我拖着走。
我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无论我怎么扭打踹他，他就是死死抓着我不放。
之后，他一甩手，我没站稳，屁股摔了个结实。旁边，彦卿被陈硕和那狗腿子打得蜷缩在地上。
“你这女娃，野得很啊！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家伙撸起袖子，挥着树枝就要朝我身上打。
啪的一声，棍子没打着我，而是落在了彦卿的背上，那一瞬间，不知道他怎么扑了过来，给我挡下了。
“哟，沈彦卿还会英雄救美咧！”陈硕像看见了稀罕事儿，戏谑道。
他们立时围了过来，拳脚一刻不停地往彦卿身上招呼。他把我揽在怀里，一动不动地受着。
我实在忍无可忍，想推开他站起来。
彦卿牢牢地制住我的手臂，让我起不了身，还凑到我耳边道：“别动，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我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陈硕见我们乖乖“受刑”，很得意，“沈彦卿，别以为你整天跟大仁他们混在一起，俺就没辙了，他们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我的头就抵在这少年的胸口，他不稳的喘息声，嘴里破碎的□□声，我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霎时酸涩难当。
这情境像极了偶像剧，可里面的故事偏偏不是按偶像剧的剧情走。
那帮家伙足足打了十多分钟，还不过瘾，“沈彦卿，你咋不还手咧！真他娘的孬种！”
“老大，老大，有人过来了！”一个狗腿子慌慌张张地嚷道。
等这帮人急匆匆地离开后，彦卿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脸上全是汗。
来人是大仁他们，一见我们的样子，就知道是挨揍了。
大仁双手握拳，气愤道：“是谁打的？”
“肯定又是陈硕那帮家伙！”小宝想都没想地直接接过话。
“我去找他们算账！”大仁丢下这一句，拔腿就走。
“大仁，别去。”彦卿和小宝异口同声道，前者抬手拦住大仁，后者拽住他胳膊。
大仁不甘心地瞪了彦卿一眼，彦卿垂下眸子，平静地说：“三桂没受伤，我也没事，你不必去找他们。”
大仁定定地望向我，目光中满是探询。
此时的我，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陈硕说的那句话“他们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他倒是看得长远。
“大仁，别去了，不急于一时。”我这话有那么些走着瞧的意思，大家伙儿听后，脸色微微一变。
“好。”大仁沉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