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南极实验所·极光
被困在纯白空间之中，夏生也亲眼目睹那就要逼近的虚无。
但眼下904不死不休地与众人缠斗，而埃昼也因904的存在，使用能够隔绝所有污染物的透明罩子材质，关闭了全南极实验所的通道。
只有杀掉904，他们才可以逃离－－
但人类又该如何短时间内，杀死一个能重覆再生的孢子怪物？
“小喀！听得到我说话嘛！”
夏生用力拍打悬浮屏，他仰头看着那正安静地注视着‘夏生’的男人，“帮帮他们！杀了904！幻境就要塌陷了！！”
小喀像是感应到什么，眼睫很轻地眨了一下。
取代他的‘夏生’却忽然拉住小喀，担忧地温声：‘别靠近，会有危险，那污染物身上的孢子很奇怪。’
小喀垂下眼睛，盯着‘夏生’抓住自己的手，不发一语。
而真正的夏生身旁，904忽然嗤笑一声，“果然，灵魂什么的都不存在。”
“就算是再重要的人，同样的外表，同样的动作，又有谁能察觉异状呢？”
夏生绝望地看着悬浮屏，众人拚死的行动，也不过是给904身上多了几个渗入净化液的伤口，但净化的效率远远比不上远处漆□□近的速度。
时间和生命都在燃烧，他的指尖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出逃生的方法。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他的目光在白雾之中的众人徘徊，最终，定格在某一处。
不能使用喷火器的良辰，只能守着没有战斗力的美景江玉等人不被904攻击，杏仁眼少年的脸上都是强压的痛楚，好几次白色藤蔓抽来都只能用身体挡下。
夏生的思绪宛如拨云见日。
悬浮屏另一头，小喀轻轻挣开‘夏生’的手。
‘夏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团黑雾束缚手脚，连口鼻都被黑雾覆盖。
男人用冷淡至极的眼神盯视着眼前人，那是它从未对夏生表现出的敌意。
纯白空间中的夏生愣住，他随即反应过来，激动地敲打悬浮屏，“小喀！”
在他身后的904观察这一切，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夏生”
那张漂亮的脸带着明显的怒气和不安，夏生第一次在它脸上看到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小喀此刻就像是一个感情正常的人类，冷冷地注视‘夏生’，“他在哪里？”
‘我就是－－’
没等那东西回答，黑雾便飞快地渗入‘夏生’的身体，像是搜刮一样，在夏生的体内流窜。
带有净化功能的血液，让黑雾逐渐变透明。
那应当是让污染物极其恐惧的净化，但小喀没有停下，力量如洪水般流逝。
所有藏在夏生体内的孢子，被黑雾一点一点吞噬。
‘夏生’也随即闭上双眼，失去操控身体的能力。
夏生意识回归的前一刻，他转头，看到已经被吃掉大部分孢子的904半跪在纯白空间中。
“不可能”它又惊又怒地说。
但就连最后一颗孢子都被黑雾吞噬后，纯白空间便像是关掉电源的电视，骤然化作一片黑茫。
夏生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团黑雾包裹全身。他大口喘气，却忽然被谁用力抱紧。
那人的身体带着微凉，让刚经历意识隔离的夏生很快冷静下来。
他闻到熟悉的气息，也用力抱回去。
黑暗中，小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夏生回来？”
“嗯。”夏生哑着声音说，“吓死我了。”
他们松开彼此，黑雾从他们身上退去，夏生这才发现，为了吞噬他体内的孢子，小喀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直接化作近乎透明的黑雾，像是成茧一样包裹着夏生。
而黑雾一退去，夏生便看到地面上的那条904手臂，仍对外放着大量孢子，白雾之中其他人，反应也因此迟钝。
904躲开宋朗和方进山变慢的攻击，却被动作依旧俐落的顾衍一剑贯穿胸口，正被钉在墙上挣扎。
刚才一直游刃有余的金发青年，正巧因为失去了它放入夏生体内的重要孢子，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它用断去几根手指的手抓住那剑身，但玄铁剑上布满血迹，让它无力地滑了下手。
“宋朗队长！”照顾昏迷的李洛可，美景发现幻境的虚无已经距离众人不到几百公尺，“幻境要崩塌了！”
宋朗眯起眼，哑声大吼：“埃昼！”
人工智能的投影始终旁观全程，任由人类与污染物厮杀。
它侧头，平静地注视呼唤它的宋朗。
“904已经失去力量，打开罩子！让我们出去！”
“很抱歉，宋队长。”埃昼回答，“请妥善收容或处理904，它尚存活动能力，有收容逃逸可能。”
904靠在墙上，低头大笑，笑得血都咳出来，“秦乌你设计的完美人工智能，在最后一刻竟反而拖累人类”
不想听到它声音的宋朗，毫不留情地揍上那俊美又扭曲的脸。
在904那嘲讽的话语之后，虚无像是潮水一样终于只与众人隔着几公尺距离，所有人拼命往最靠近升降梯的地方移动，陷入绝望。
而早在纯白空间察觉出路的夏生，在小喀耳边低语几句。得到小喀肯定的回应后，便一把抓住小喀的手腕，拼命地往良辰那里跑去。
“良辰！”他大喊，眼底如炬如光，“你的武器！！”
良辰抬头，便看见琥珀色眼睛的青年，朝他奔来。
因为害怕粉尘爆炸，自从进入南极实验所就再也没用过的喷火器，此时正被他迷茫地拿在手中。
他们正站在904制造的孢子雾中，那如牛奶般浓稠的雾气，本应削弱他们反应速度，却在此时成为夏生眼中的唯一出路－－
他一把扯下良辰背上的喷火器，使劲压下少年的手指，火焰从管口喷出的刹那，整个喷火器就被夏生往904方向一丢！
火焰瞬间点燃904周遭的白雾，如同被浇上汽油的火海，蔓延同样身处白雾之中的众人！
“小喀！”
半透明的黑雾如惊雷似地包裹众人，爆炸的火焰扑上黑雾，即便是被保护的众人，也感受到眼睛被光线一刺，一股巨大的空气震动将小喀与众人都往外喷飞。
虚无即将吞噬他们之际，埃昼平静如水的声音终于响起：
“检测到904已失去活动能力，无收容逃逸可能，紧急模式解除－－”
在剧烈的爆炸发生之际，南极实验所的罩子如同海下白雪般纷纷碎裂。漆黑的海水灌入这座深海死城。
被火舌染烫的黑雾保护着众人，顺着爆炸的余波冲击，像是一颗升空的烟花，往上直直飞去。
“等等”
匍匐火海中的904仰起头，那张属于秦乌的俊美脸庞，被火舌舔舐，融化地往下滴落肉块，而它的身躯也迅速分解，腐烂肉似地松散开来。
它金色的眼睛与半透明黑雾中的夏生对上。
火焰如同炽阳一般，扫卷走“秦乌”焦黑的脸庞。
随后海水漫入，夏生便再也看不清904的身影。
虚无最终吞噬了罩子破裂的南极实验所，仿佛形成一个新的黑色罩子似地，笼罩逐渐离众人远去的幻境。
黑雾还在往上飞去。他们仍在黑暗之中，在重重深海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夏生却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的脑袋靠上黑雾内部。
黑雾凝聚出一根触手，触碰了下夏生的侧脸。
而另一根不被人注意到的触手则恰好从海底飞上来，钻入黑雾之中。
深海的黑暗退去，迎接众人的是那海上微亮的光线。
哗啦
冲出海面，不知何时变得比初进幻境浓郁许多的黑雾，像是一朵花一样展开身体，让内部的他们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哈哈”
就像是塞满九人的小型救生舱，在这长达十分钟的逃离深海旅途，大多数人都因空气的稀少而接近缺氧。
夏生也不例外，他躺在黑雾之上，仰视夜空，胸口大幅度地起伏。
八月的南极永夜，只需抬头便能看到壮丽的极光，空气也如沁冰一样清新。
漫游的光幔仿佛要为他披上沉睡的夜被，夏生感受到一股沉沉的睡意，却仍舍不得闭上眼。
身下躺着的一部分黑雾凝聚成形，同样靠上他身旁。
夏生转过头，便看到小喀精致的侧脸。
它全身湿透，深绿色的头发被打湿，一绺绺湿发贴在脸上，正跟着夏生一起注视极光。
感受到夏生的目光，小喀也转头，两人隔着可以被彼此喘息染热的距离对视。
夏生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到男人漂亮的脸上忽然绽放一朵明显的笑容。
那笑意挂在他弯起的嘴角，也染亮他的双眼，肆意又生机勃勃，捎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
在朦胧的光幔下，它将湿透的身体贴近夏生，额头靠额头，森林般的眼睛看入夏生眼底。
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只静静地看着他笑。
夏生从没看过小喀这样的表情，他呼吸都停下了，喉咙痒得出奇，像是有小猫在挠。
“我好像，想起来了。”
男人在他耳边低哑地说，湿润的水气染上夏生耳垂，“我和你，来过这里，在极光下。”
夏生没有躲开，只怔怔地回答：“我们来过？”
那比极光还让他挪不开目光的人，弯起眼睛，肯定地点头。
他们在南极的海上等待多久胖男人驾船来，夏生不知道，沉重的睡意掠夺他意识之前，他只是靠上小喀的身体，闭上双眼。
如果有话语能形容夏生入睡那一刻的感受
大概是小喀让他头晕目眩的笑容，伴随海水的咸涩，将永远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