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南极实验所·死城
在纯白人形那一下点头后，顾衍抽出玄铁剑，看向醒来的宋朗。
宋朗撑着额头，忍受着残留在神经里的剧痛，对他颔首。
于是顾衍向着904走去，他将净化液抹在剑身，反射出一抹锐利剑光。
其他有战斗力的九队队员，因为刚经历惨烈的幻觉，甚至连站起身都困难。
“－－你们之所以要杀我，就是为了离开‘幻境’，是吗？”
几道重合的人声齐齐说道。
夏生转身看去，邵全，以及那些被固定住的白袍实验人员，像是机械一样，动作一致地注视这边。
让他想起那些排队晒太阳，以及吃饭动作一致的研究员。
“没错。”夏生回答。
那些被寄生的人，定定地盯着夏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就因为我就是‘核心污染物’？”被寄生的人们说。
“正因为你就是核心污染物。”
夏生盯着他们，那些被寄生者却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众人面前的永生巨蕨，伸展起叶片，露出下面的孢子囊团。
注意力转回污染物本体的夏生，看到那些白孢子不知为何染上了零星的黑，像是被墨水浸润似地。
而已经没有任何攻击手段，连移动都困难的巨蕨，只是抬起叶片，形成包裹姿势，试图保护最上头的人体。
这是它最后的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
顾衍的利剑一剑刺入叶身，直接贯穿纯白人形的胸膛。
剑身上的淡红净化液渗入它的体内，散发出比它的孢子雾气更纯净的白雾。
巨蕨叶片下的孢子囊团纷纷破裂，蕨叶也如同含羞草一样紧绷起来。
从顾衍刺入的位置，那白色的人体与叶片都开始往外扩散枯萎的棕色。
被固定的邵全与实验人员，也支撑不住身体，从喉咙呕出黑水，黑水里的白色孢子渐渐消散。
夏生身旁的小喀动了下手指，从它的袖中悄悄地掉出几根黑色触手，往巨蕨本体以及那些被寄生者爬去。
在旁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触手刺入即将被净化的污染物中，迅速地汲取力量。
“这就结束了吗？”
美景坐在地上，虚弱的良辰正靠着她肩膀。她看着逐渐凋萎的永生巨蕨，困惑地喃喃。
宋朗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老顾？”
“死了。”
顾衍抽出剑，将巨蕨体内白色的汁液甩到墙上。剑柄的蓝色剑穗摇晃。
在巨蕨死去的那一刻，众人都感受到一股晕眩。
像是在他们体内的什么也跟着消失了。
即使是一进实验所就被小喀用黑雾保护的夏生，也感觉身体一轻，他抚了下自己胸膛，大概是那些吸入的孢子终于没了。
走出观察室，众人这才看清南极实验所真正的现况。
体内孢子造成的幻觉退去。宛如筒子楼的污染物收容区，成千上百的污染物，都躺在容器里一滩淡黑的死水之中，无声地漂浮。
那些污染物闭着眼，全身都被某种东西染黑，化作一个个深黑的奇形怪状尸体。
在毫无道理的漆黑之下，没有污染物逃过死劫。
有些污染物被染黑的部分，甚至长出与本体完全不同的扭曲身姿。
这寂静又壮大的死亡，在他们离开污染物收容区，来到地面之上后，仍然笼罩着整座南极实验所。
被精心设计的广场，草木凋萎，花朵化作漆黑的茎身。
实验所的白色建筑群，也像是发霉似地爬满黑色的斑点。
众人在街上看到不少人类倒在路边，像是体内忽然被抽去灵魂的人偶，从五官流出黑色汁液，皮肤也在迅速发黑。
逆位的伪神，污秽的圣水
江玉在使用触手听诊器后，曾给出这样的评价。
夏生此时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冰冷。
他看着那些倒卧路旁的人体，虽然仍旧不清楚黑色液体的来源，心底却浮现两个字：
邪恶。
毫无理由地存在，仅是沾染就没有退路。
这座深海实验所，被黑水传染，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所有被寄生的人类，却曾经活在孢子的幻觉之中，一如往常地生活。
“这些人，真的只是被孢子污染？被孢子污染会是这样的吗？”
李洛可小声地说，就连平常大咧咧的他，面对那些黑色液体也不知为何从心底产生寒意。
“秦所长，实验所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打量那些尸体的江玉问，“这个黑色汁水，和孢子不像是同一种东西，甚至也不是寄生物”
秦乌苍白着脸，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似地，声音虚弱：“这就是最开始，那些研究员生病的病征，他们发现口中流出黑色液体，没多久就变成重病。”
“他们都死了？”
“不，黑色液体只会出现一阵，重病过后，他们都好转起来。身体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健康。”
秦乌忽然用没人听到的音量，低声呢喃，“要是我再早一点发现，这些人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一直安静站在夏生身旁的小喀，对地上勾了下手，几条小触手就爬上它裤脚。
触手钻入它衣服，过了一会儿，男人眯起眼睛，似乎有些失望，拎出一只小触手盯着看。
漆黑的触手晃了晃身子，才被主人接受解释，慢吞吞地收回身体中。
夏生跟在众人身后，发现小喀没跟上，转身看向它，“小喀，怎么了？”
小喀走上前，牵住夏生的衣角，眼神飘忽了下。
夏生困惑地看它，男人翠绿色的眼睛偷偷看向他，两人目光撞上，它又立刻瞥开眼。
已经相当熟悉小喀的夏生，立刻明白它这是偷吃了什么。
他收回目光，心里痒痒的，没有戳破。
众人正在转至生活基地，在那里，正是他们进入南极实验所的最初地点。
宋朗通过通讯器联络一开始接送他们的胖男人，让他等到众人出了南极实验所后，用吊车将潜水钟拉上去。
“那么快啊！”
胖男人惊讶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你们这才下去两个小时而已，就已经结束任务了？”
宋朗一愣，才反应过来，幻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
在宋朗身后的李洛可，则是正在跟美景讲述刚才“邵全”就要团灭他们的事情，他皱起有些稚嫩的脸庞，生动且夸张地描绘：
“那时候我就一个低头，躲掉他的茎，然后用匕首唰地丢出去！差点没刺入他心脏。”
美景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假的。”
良辰脸色不好，身体挡在这两人中间，“他只擦到那东西的手臂，然后那伤口立刻就恢复了，还被那东西嘲讽不痛不痒。”
李洛可的脑袋往旁一歪，绕过良辰的遮挡，继续对美景说：“然后我就对他说，我又不在乎你！你哥就拿出夏生的血，开始给进山哥治疗。”
美景紧张地看向良辰，“你们那里原来那么危险？要是我们没发现那本日记，不知道邵全被寄生，也没有赶过来”
良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别听他胡说，只是幻觉而已。”
“但是即使是幻觉，那个怪物也没有攻击秦所长。”
李洛可说，他转头看向秦乌，“秦所长，那个怪物认识你，是吗？”
秦乌点头，“我正在主导一场对904的基因研究，一直都和904有互动。”
“那它应该也怨恨你才对。”美景对秦乌说，“日记里说你经常去看它，你们是朋友？”
闻言，秦乌抿了下唇，“邵见把我们写成朋友的话或许在旁人眼中，我们就是朋友吧。在我逃出所长室之后，是邵全接应的我。现在想来，或许就是904一直在帮助我。”
在后方一直听着对话的夏生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凝视秦乌。
在他身后的小喀停下，侧头看向夏生。
沉默地走在夏生身旁的沉乐，也发现他的异常。
“你先走吧。”夏生对沉乐说。
沉乐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他打量夏生与身旁那个怪物。
“我很快就跟上。”
“好吧。”
曾几何时，什么事都会和他商量的青年，现在也有了只和别人讨论的私事。
沉乐手指抽了下，像平时一样笑起来，拍上夏生肩膀，“快跟上啊，这里渗得慌，我们赶紧走。”
夏生飞快点头。
等到周遭没人之后，夏生立刻拉住小喀的衣角。
小喀低头，专注地看着夏生。
夏生垫起脚尖，附在男人耳边说了几句。
“嗯。”男人轻声回应，“有。”
得到答案的夏生，心中陡然发寒。
他和小喀的低声交谈，不只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夏生知道那人一直在听。
果然，在夏生耳中的通讯器，响起越蓝冷淡的声音：
“你有多确定？”
这是越蓝和他的专用通讯。
夏生沉默地往前走，小喀跟着他，他没有回答越蓝的问题，只忽然说，“越所长，你才是最早注意到的人，不是吗？”
“你派出九队远赴重洋，就为了找到他，但见了面却如此冷淡，是因为这个原因？”
通讯器那头沉默许久，最后那总是冷淡的人，声音变得像叹息一样轻柔，“是。”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不是他了。”
越蓝轻声，“但可笑的是，我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人的眼神，正是他们的灵魂。”
两人这场私密的通讯很快便结束了。
众人已经进入生活基地，他们的通讯器都各自响起通讯请求。
越蓝的话流入九队队员耳中，没有人回头看秦乌，一如平常地走到那个将众人传送上潜水钟的升降梯前。
升降梯仍是被封锁的状态，在众人的注视下，小喀带着夏生再次飞往顶端查看阀门。
这一次，阀门已不再是完全无法动摇的紧闭。仅需小喀黑雾探入，阀门便缓缓敞开。
与潜水钟相连的通道敞露，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众人也能看到那熟悉的潜水钟内部。
幻境已解除。
核心污染物确实被消灭了。
夏生收回手，下一秒，他面前的潜水钟忽然发出异响。
嘎－－
一道从缝隙中升起的金属门，将连接潜水钟的通道关闭。
笼罩着南极实验所的透明罩子外，几只机械手臂探出，将潜水钟往外推开。
不见光的海水中，失去吸附的力道，潜水钟消失在黑暗里。
“检测到编号904污染物即将逃出，启动紧急模式。”
埃昼冰冷的电子人声，在南极实验所的每个角落响起。
一道半长发的清秀人影，投射在升降梯旁的众人面前。
“南极实验所已封闭所有通道，对外通讯已停止。”
被公认为最完美人工智能的埃昼，用极浅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眼前这张创造它的熟悉脸孔。
“编号904，你已尝试脱逃26次，皆未成功。请退回污染物收容区，静待相关人员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