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南极实验所·巨花
如同在沙漠中饥渴许久的野兽，那些残破不堪的污染物向众人袭来。
在最前头的方进山举起金属盾，光弧防护罩自盾面展开。
盾面被畸形尖利的爪子撞上，发出牙酸的异响。
赤红双眼的污染物，不顾一切地用身体冲撞防护罩，仿佛把防护罩当作第二个透明容器似地。
被保护在盾后的宋朗，耳边江玉的叮嘱尾音刚落，立刻抬手，朝身后射出三根银针。
除了秦乌以外其他人，也都从通讯器中听到了江玉的话。最靠近邵全的李洛可，指间的匕首转出一朵花，反手就刺向站着不动的邵全。
那三根银针与匕首，都精准地往邵全的要害攻去－－
但那东西只是露出诡谲的笑，忽地从原地消失。
下一个眨眼，像是幻影一样，邵全已经站在方进山身后。
护盾对外如此坚毅，对内却从不设防。
它从来都是阻拦盾外的敌人，而来自内部的背刺，此刻贯穿方进山的颈部。
一条布满白色孢子的茎身，从方进山的后颈抽出，收回邵全大张的嘴中，鲜血染红了白色孢子，也溅上方进山的下颔。
“本来想着，那两个棘手的人去医疗基地，对你们动手就轻松多了。”
面相温和的青年抬眼，染血的嘴角笑着扯到耳旁，“将你们寄生之后，再让你们和其他人会面大家一起离开海底，岂不是双赢？”
方进山垂头，见到盾内喷溅上的鲜血，气管被贯穿，导致呼吸与说话都断断续续。
他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地，脑袋无意识地抵在盾上。
光盾之外的污染物见到喷上盾的鲜血，纷纷兴奋地伸出舌头试图舔拭。可惜隔着光层，他们只能将脸贴上，鼻子剧烈抽动嗅闻，眼睛紧紧盯着跪下的方进山。
光盾的光芒急促地闪烁，暗示着主人的重伤，以及力量的透支。
如山倒海的肉身撞击声，像是众人飞快的心跳，越来越沉重。
“进山哥！”李洛可大吼，独身一人冲上邵全，再次用匕首攻击，但那人的身影却又再度消失。
破空的鞭声在脑后袭来，他往前弯身，躲过白色茎身，头也不回地往后甩出匕首。
尖锐的刀光刺穿什么，在空中飞速转一圈，回到李洛可手中。
他这才回头，看到邵全正捂着手臂上的伤口。
然而即使那伤口已经渗血，孢子却立刻堵住开口，将那道刀伤修复如初。
“很可惜，不痛不痒。”邵全放下手，扭了下脖子。
李洛可却收起刚才的急躁愤怒，笑了下，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酒窝，“我管你痛不痛，我可不在乎你。”
在他身后，因为李洛可引走了同伴身旁的敌人，赶到方进山右侧的良辰正从一玻璃罐中倒出鲜红液体。
鲜红液体滴上方进山开洞的颈部，那皮肉绽放的脖子便如同重塑的泥土，再次填满了血洞。
邵全的目光从深红液体上移开，“是那人给你们的血原来如此。但我记得他也只给了你们六罐血液，你们又能支撑多久？”
“那得看状况。”宋朗冷笑，“比如，现在正攻击我们的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邵全，邵全也是我。”
邵全脸部开始变化，像是癞虾蟆一样，鼓起白色微泡，但仔细看便会发现，那些自表皮长出的是灰白的孢子。
它在警惕的众人前方，像是逗弄宠物一样惬意走动，随着步伐，肢体也如同重组一样从衣服里“流出”肉块，变成拖动的白色茎身。
茎身在地上拖出沙沙声响。
“事实上，你们的身体里也有不少的我存在。要不是被那人识破了雾气，你们因此戴上口罩现在的你们，应该也是幼年期的我了。”怪物嘶哑地说。
“邵全”退到一旁的秦乌面露震惊，他被保护在宋朗身后，“你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
“邵全”并不看秦乌，也不回应，只是对着宋朗露出微笑，“人类的队长，我只不过是一个被困在深海之下的污染物。你们也看到了，这座实验所对待污染物的残忍我唯一的愿望，只不过是逃离这里。”
“在场的各位是打不过我的，但我也不是冷血的怪物。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挑一个队友让我寄生，我们一起逃离海底；或者所有人被我杀死，我再寄生你们，去和剩下的人会合，怎么样？”
“这么急着找替换品？”宋朗握紧银针，“该不会，是你寄生的那些人类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怪物停下步伐，片刻后又继续走动，“问题？有趣的猜想，但和我要的回答无关。人类队长，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拖时延间，观察我是否有弱点。”
它话音刚落，众人的腹部同时感受到剧痛。
那痛楚像是有什么刺穿腹部，用利器在脆弱的血肉中翻搅。
他们低头，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出现在黑色紧身衣上。
但攻击他们的东西却看不见形体，就像是无形的东西贯穿他们一样。众人连防御都来不及。
“看来你们还没认清楚状况，我只好让你们亲身体会了。”
孢子怪物站在痛得颤抖的众人面前，没有动作，宋朗的脖子却被无形的什么掐住，整个人被往上扯，双脚悬空。
“你们眼前的我，没有任何弱点。而我耐心有限所以最后一次机会。牺牲一个人，我就放过你们其他人。”
宋朗双手抓住那掐着脖子的无形东西，试图掰开，但那东西丝毫不动，他的脸上渐渐呈现缺氧的深色，脖子上也爬起青茎。
他眯起眼睛，咬破了唇，没有回应。
一旁的良辰手指发颤地扭开喷火器的阀门，孢子怪物却头也不回地提醒：“你们队的那个人没说错，空气里全是我。要是在这里点起火焰，连锁爆炸，或许连远处的他们都会一起陪葬。”
“十二个人换一个感染全实验所的污染物，听上去很值得。”良辰的手指放在阀门上，冷冷地说。
孢子怪物嗤笑一声，“看来你们的回答也很明显了。”
看不见的东西宛如藤蔓，将众人像木乃伊似地飞快包裹，连空气都难以穿过。
而缠在他们身上的“藤蔓”内侧，突然长出锋利的刺，里里外外嵌入他们的身躯。
疼痛让宋朗低声悲鸣。
宛如刑器铁处女的虐待方式，唯一的区别，在于那些插入他们身体中的突刺，像是要在众人身上嫁接什么一样，将许多孢子送入皮肤之下。
发烫的全身，有什么在体内蠕动，随着血管流窜，连脑部也隐隐胀痛。
李洛可倒在地上发抖，五指抠抓着地面，良辰则悲鸣地跪倒，额头无意识地不停撞地。
最能忍痛的方进山，握着盾牌的手紧得发白，一向温厚平静的眼也染上痛苦。
保护众人的防护罩，光亮逐渐淡去，但依旧死撑着最后一丝光华，抵御着外界。
“有意思。”孢子怪物走近方进山，撕起他的头发，强迫他仰头注视自己。
“在你身体里的我，告诉我你也是其他地方的研究员。”
它低头看方进山苍白的脸，“人类为了实验，杀害多少生物，囚禁多少生命，你也是帮手之一。但你心底，似乎对实验体都很是怜悯？”
方进山没有回答，他已经意识恍惚，孢子进入他的脑内，渐渐取代他的思想。
“‘所有生命都值得尊重’吗？”
它听到男人牢记心底的声音，咧开笑容，“那不如也来怜悯我，带我离开，让我的主脑，寄生到你的身体里如何？”
它的手指长出白色茎身，从方进山的右耳刺入，穿透脑壳，深深植入柔软的脑部。
在它手下的男人，眼神逐渐染上空洞。
最后一丝流动的光也消失，终于，有哪个污染物将罩子撞破一角。
“寄生我！”
秦乌是唯一只被束缚没有受伤的人，但也被压制在地无法起身，他拼命想爬向孢子怪物的位置，“你可以寄生我！你是904吧！只要你放他们走”
“嘘。”
孢子怪物闭上眼，不看秦乌的脸，“我能感受到，他们体内已经有我的存在我在逐渐长大”
防护罩从一个点扩散裂痕，最后像是碎镜一样，化作残留光芒的碎片。
污染物扑向地上的众人，狂喜让它们面目狰狞，它们匍匐在毫无抵抗能力的众人身上，万头攒动，像是一波波渴血的水蛭。
如此绝望之际，良辰的手指转开喷火器阀门锁，他闭上双眼－－
“哥哥！”一声呼唤从哪里响起。
他已经被白孢子充斥血管的眼睛忽然睁开，从身上那些吸食血肉的污染物之间望去声音源头。
模糊到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视线中，一团黑雾像是一张大嘴，将所有人都包裹在内。
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黑漆漆的周遭传来什么碎裂的啵啵声。
啵，啵，啵
当黑雾从众人身上如潮水般退去，那些身姿扭曲的污染物都消失了。
夏生从黑雾中走出，黑雾绕在夏生身侧，他的同伴则已经纷纷扶起晕倒在地上的众人。
在众人身旁还躺着几个身穿白袍的实验人员，他们被黑雾困住，定定地注视那些人类。
但夏生看都不看那些被寄生的实验人员，他走进观察室。
孢子怪物－－应该说是904，正静静地伫立在观察室中，通过玻璃被夏生注视。
纯白的蕨类植物层层叠叠，拼凑成一朵牛奶色纯净的“巨花”。
那是夏生曾在越蓝提供的照片看到的下半部分。
而连相机都拍不到的上半部分，白色巨花的花蕊之中，一个看不出性别与特征的纯白人体，正高高在上俯视着地上的众人。
它没有手脚，没有五官，没有头发，只有宛如人偶般的上半身。
“你走不出来观察室，所以你制造幻觉，让我的队友面对无法抵抗的怪物，没办法分心；
又让被你操控的实验人员，趁机为他们植入孢子。”
夏生仰头与那个纯白人形对视，“他们进入南极实验所以来，一直吸着你的孢子，虽然量不够操控他们的思想人格，但足以影响他们的五感。
你利用这点，让他们沉浸在危机中，没有心思察觉靠近他们的实验人员。”
“等到我们赶来，就会发现晕倒的队友。而一旦他们醒来，那就是被寄生的状态了。”
那个纯白人形微垂下头，没有嘴的它，自然没有回应夏生的话。
它安静地“注视”夏生。
“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夏生问，他身后的众人已经纷纷转醒。
“你想报复所有在你身上进行实验的人类，所以用孢子占据他们身体，等于杀了他们，是吗？”
纯白人形微微侧头，对上醒来的秦乌那张脸。
金发青年仰起头，眼角还有幻觉中激动流出的泪水。
它转回脑袋。
夏生看到纯白人形高高在上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