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个少年
事情发生得很迅速，夏生这副身躯被人一把扯住头发，整个人被甩到地上。
他的脑袋撞上冰冷的地面，闷痛让他哼了一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垂到地面的银发。
夏生愣住了。
不到肩膀的银发又被扯起来，一只脚往他的脸上踹，一遍又一遍，沉重的力道几乎要将夏生牙齿打掉。
但他这副身躯的主人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地承受这一切，匍匐在地上的身躯疼得剧烈颤抖。
“好了！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站在屋内的男人，任由他被打了许久后，才走过来责备陈合母亲。
此时夏生已经口鼻都流出鲜血，弄脏地板。
他吃力地往上看，看清了那男人的模样。竟和陈合有些相似。
“恶心！恶心！你就不嫌恶心？一个男的搞这个！”
“吵什么？是想要其他人都听到是不是？到时候不也丢你的脸！”
男人和女人又争吵起来，夏生把脑袋抵在地上，疼痛地喘息，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哭着扯开嗓子，跑了出去。
那个男人走向夏生，将夏生从地上拉起来，粗鲁地往屋子的后门推。
“别装死！赶紧滚！”
夏生被推得头晕脑胀，又听到男人冷笑说了一句，“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赵光，我们的约定就算是废了！你妹妹我可就直接强了啊。”
被称为赵光的银发少年，忽然呼吸停了下，夏生感觉自己嘴唇开合，一个微哑的少年音轻声：
“我不会说。你，别碰我妹妹。”
“哈，你妹也真是有福气，本来要上她的，被你挡了两年。”
男人有着中年男人特有的啤酒肚，脸上浮现油腻的表情，他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妹妹过几天就要十八了？”
赵光盯着他，和猫一样的勾子眼涌现负面的情绪，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男人。
男人也不解释自己刚才那番暗示，就像他知道无父无母的少年，不能反抗他这个成年男人的要求，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妹妹的安危。
有谁会向蚂蚁解释为何要踩它呢？
被男人赶走之后，银发少年用极慢的速度，挑了不会有人注意的小路回去。
他全身都疼，但更疼的却是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疼得不能说话。
等到赵光走入三合院，轻轻推开一间侧屋的门，看到在床上安然熟睡的妹妹，那来自心脏深处的疼痛，才像是被夜风抚过一样慢慢平息。
侧房里，月光洒上角落的床，躺在床上的银发少女像是一朵花一样纯净。
少年走近妹妹的床，想替妹妹压好被角，手却在空中停顿。
他咬唇，注视妹妹半响，夏生听到了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
脏。
赵光走出侧屋，他拿着澡盆，在三合院角落清洗自己身体。
反覆地搓，反覆地洗，一遍又一遍，皮肤都搓红了。
洗着洗着，他忽然蹲下身，一手捂住眼。
时间像是河流一样淌过。
同一个三合院，赵雅坐在桌前，戳了下不属于她的另一块红薯。
“哥哥，你在发呆什么？”
赵光回神，轻轻地按住妹妹的筷子，温和地笑，“小雅乖，不能玩食物。”
“食物，不好吃。”赵雅把脸贴上桌子，闷闷地说，“每天都是，都是红薯，不好吃。”
“怎么会不好吃？”
赵光弯起眼睛，他拿过来小雅的红薯，熟练地剥下红薯的外皮。
拿来一根筷子，在红薯上戳了两个洞，又在洞下面画了往上弯的线条。
他将那个红薯凑到妹妹面前，在少女睁大的眼睛前，微笑的红薯晃了晃脑袋。
“小月亮你好，今天的红薯先生又来了。”
本就孩子智商的赵雅立刻被吸引走注意力，高高兴兴地抓走红薯，忘记之前的抱怨。
赵光用手擦了下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他松了口气，继续盯着三合院外发呆。
不安的情绪，自昨晚陈实的威胁后，就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警惕，只想守在门口监视任何通过的人
赵雅吃饱后，主动地拿起扫帚打扫屋子，赵光正收拾着桌上的红薯残皮，便听到一阵脚步声，自三合院外传来。
他手下一紧，立刻抬起头，身旁的赵雅却已经哇地一声，跑出主屋。
“陈合！”她高兴地大叫。
瘦小的少年站在院中，露出腼腆的微笑，眼睛亮亮地看着少女。
他晒黑的脸颊此时也能看出扑红，似乎是刚跑过来，“小雅，今天要不要去后山采果子？”
赵雅立刻点头，“好！”
站在屋内的赵光却呼吸一停，他走出屋子，阳光刺上他的皮肤和眼瞳，让他敏感地眯了下眼。
“哥哥，我想和陈合去山上玩。”赵雅指着陈合。
“不行。”赵光摇头，“小雅乖，今天太阳太大，改天好不好？”
他不相信陈合，这个陈实的孩子。
尽管，陈合对妹妹的善意，他这几年一直看在眼里。
那张小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些，少女迷茫地看着哥哥，但最后她依然听话。
她闷闷地和陈合告别，很快地跑回屋子里。
赵光抬手，却还是放下了。转身，那个腼腆的少年和他对上目光。
陈合似乎很怕他这个哥哥，垂下眼睛，说了句再见，就往院子外跑。
阳光让赵光晕眩得很，昨晚全身的疼痛依旧持续，他闭起眼，走回屋子。
妹妹扫完主屋后，就跑回自己的侧屋睡午觉。赵光没有打扰她，而是回到另一间侧屋，躺在床上休息。
半梦半醒间，银发少年忽然感受到衣领上的拉力。
他又被人摔到地上，惊醒似地睁开眼。
陈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你说出去！贱嘴的狗！”
拳脚砸上赵光的头，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少年本就头疼，被这一疯狗似的打法，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他强撑着意识，用手挡在脑袋旁，蜷缩起身体，试图抵抗那如雨般的殴打。
很久以前他也曾反抗过，但男人总会更加虐待他，渐渐地他便不反抗了。
不过，即使他没有反抗的意图，男人看到他这蜷缩的姿态，却似乎更愤怒，他将少年拉出侧屋，将少年曝晒在阳光下。
银白的头发被染上淡红的色彩，晚霞覆盖上院中人秀美的面容，少年恍惚地看到天边的夕阳，才明白自己睡去多久时间。
男人的拳头又要落到他身上时，他猛地一个激灵，想起院里还有妹妹。
赵光立刻往侧屋看去，却见到侧屋的门大开，没有任何动静。
从这个角度看进去，床上空无一人。
他心中一凉。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她在哪里！”
一向沉静温和的少年忽然怒吼，一双猫一样的钩子眼恨恨地咬住男人。
陈实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冷笑着停下拳头，“做什么？老子还没碰你妹妹呢！你们一家搬到这里，妈妈是有钱人的三，你也被我当三，说不定你妹妹也早就给人当三，现在被人带走了？”
闻言，被刺激的少年像是发狂似地，用全身力量想扑上男人，却被陈实轻松地压住，吃了好几个拳头。
“就你把昨晚的事说出去是吧？”
陈实将他打到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后，站起身，往少年身上又狠踹一脚，“给老子等着！早晚在床上教训你妹妹！”
等到男人走后很久，赵光才缓慢地撑起身子，他涣散的目光落到侧屋里面。
“小雅”他从地上起身，一拐一瘸地走进侧屋，哪里都是妹妹的影子，却仍旧见不到妹妹。
思绪变得混乱，被反覆踹打的脑袋一阵阵地疼，忽然，赵光想到什么，他走出侧屋，看向后山。
小雅也曾被陈合偷偷带出去玩过
赵光以往都任由妹妹到处跑，但今天暴怒的陈实让他尤其不安。
他深怕陈实碰上回家的妹妹。
少年往后山吃力地走，想尽快带妹妹回家。
他呼吸急促，既是因为身上的疼痛，也是因为对妹妹的担忧，走进后山后，他用青涩温和的少年嗓音大喊：
“小雅－－！”
夕阳染红树林，温暖的色彩让他眼前都是一片晕红。
赵光往深处走，他不熟悉后山，怕自己走岔路，但对妹妹的担心盖过他的理智，他便继续往山中深处走去。
“小－－”
忽然，他脚下一空，身体失去重心，呼喊的声音未完全出口，他便往一处被草丛盖住的斜坡滚落。
如果只是翻滚下坡，倒也不是问题，但仿佛是厄运不单行，赵光的脑袋刚好落到一颗陡石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在不远处和陈合采果子的赵雅，像是听到什么，抬头张望。
“哥哥？”
她站起身，往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就被陈合拉住。
“小心小雅，那里好像有斜坡。”陈合紧张地说。
赵雅注意力不集中，哦了一声点头，又忘记自己刚才那流窜过的熟悉感。
她和陈合在夕阳的指引下，踏上回家的路，陈合告诉她，今天的果子很甜，可以多分给哥哥，以后哥哥就会让她多来后山玩。
赵雅高兴地点头。他们走过一条小路，小路边的山坡下，躺着一个昏迷的银发少年。
这一次擦身而过，注定了两人的分别。
少年再睁开眼时，他后脑勺流出的血，已经浇灌身下一大片草地。
温柔的月光，披上他以血为床的身体。
他很慢很慢地心想
“我要死了。”一个优雅从容的男声，忽然在他身边响起。
银发少年半闭着眼，很轻很轻地，转动眼珠。
他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他身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从倒地的他身上抽出什么。
是一片长满孢子的小叶片，被黑影捏在指尖。
“你是这么想的，是吗？”
黑影的声音饱含笑意，还带着一丝惊喜，“真巧，真巧。本来还在考虑要选你，或是你妹妹。看来我和他的赌约，就连命运也在帮我。”
在赵光身体里的夏生，听到那耳熟的声音，眼前又浮现那个月夜下扭曲的花人浪潮。
银发少年微微动唇，几乎听不见声音，“是谁”
“神的代言人，同时也是一个好商人。”
黑影将黏着孢子的叶片，重新插入少年的身体。
少年喉中忽然发痒。
“可怜的人类，看在你让我不费力气，便能得到身体的情况下就许你在死前，来一场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