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黑影
经历一下午，两批小队都没有收获，这结果让人挫败又绝望。
月神村谜团唯一的破口，“月神”尸体，也早就被他们烧毁，却仍旧离不开幻境。
“我把水晶球放在村口了。”
沉默的气氛中，美景小声说，“他们说今晚那个卖花粉的人会来，如果他是从村口进入，我们便能监视到。”
美景的武器，水晶球，可以充当监视器，观察周遭环境。夏生从她的话猜测出水晶球的用处，心情却依旧沉重。
他转身看了一眼三合院外的田地，田地上的月神花茎，依旧匍匐在地，仿佛已经枯萎凋零的模样。
在猜到月神花是基于小雅哥哥的意志，生长在田地里保护小雅后，他很快便察觉到，此刻三合院外的月神茎为何死气沉沉。
恐怕正是因为它们的意志本体，被九队的众人用火焰烧尽，才导致这些月神花枯萎。
若今晚花人想再次闯进三合院，这些枯萎的月神花，恐怕再也不能拦下花人的脚步了。
他告诉众人他的猜想后，其他人都皱紧眉头。
“今晚还要继续待在三合院吗？”
李洛可紧张地问，“要不我们躲到后山，或分开跑算了？聚在这里也只会坐以待毙。”
“那些怪物具有智慧，而且后山与月神村，我们都不如它们熟悉，很快就会被抓住，没有任何区别。”
宋朗踱步，“分开跑更不实际，全部人抵抗都吃力的花人，分开后就更难应付了。”
说到底，花人想要的，就只有解决月神“叛徒”小雅。
他们确实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但
银发少女被其他人的目光注视着，迷茫地不知所措。
她怯怯地低声，“是想要，喝水？”
美景勉强地笑了下，她摸摸小雅的脑袋，“嗯，小雅，可以帮我们倒点水吗？”
在小雅离开后，宋朗才揉着太阳穴开口，“圆桌时间。”
夏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九队所有人聚集成一个大圈。
他还愣神着，就被良辰拉到圈上，在外边没人拉的沉乐挑一下眉，主动走进圈子。
“给你们每个人十秒钟，发表意见，留或是放弃。”宋朗指向他右手边的方进山，“开始。”
“留。”方进山简短地说，但他没有说理由。只有眼神带着平静与坚毅。
“放弃。”李洛可摊手，“一个npc而已，没必要搭上我们所有人的命。”
“留。”美景迟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们的存在，不就是为了保护弱小吗？就算她是幻境模拟出来的人，至少在我眼中，她还是需要保护的弱小。”
“放弃。”良辰看了一眼美景，“只有我们活着，才能保护那些‘真实存在’的弱小。”
“放弃。”江玉蹙眉，“我作为随队医生，唯一考虑的是你们的安危。我明白小雅让人同情，但事有孰轻孰重，此时更需要理性思考。”
轮到夏生的时候，他感觉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月光洒落地上，将室内染上银白的沉默。
这是一个“圆桌会议”，也是将决定他们未来方向的重大讨论。
夏生张了张嘴，他内心纠结，有对花人的恐惧，只想保全自身安全；
也有对小雅的责任感，即使知道小雅是npc，他也没办法不把感情丰沛的少女当真人看。
“留。”他最后说。
但并不是出于同情或愧疚，夏生语速极快地给出他的理由：
“这个幻境，一切都围绕着小雅与她的哥哥。哥哥孕育月神花，月神花被嫁接人体，产出的花粉被村民吃掉，村民又想为了月神杀掉小雅。
“我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正如同文盛联合医院，所有线索都紧紧扣着圣子的诞生－－月神村幻境里，小雅则是被紧紧环扣的“圣子”，她是破局的关键。
“在这个时候放弃她，那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出村的方法了。”
其他人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后，夏生才松口气。
他身旁的沉乐则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头敷衍地对其他人说，“留，理由同夏生。”
讨论落到最后一个队员顾衍身上，默不作声的男人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才冷淡地说：
“留。”
宋朗瞥一眼顾衍。
其他人的选择，他大多能猜到，只有顾衍出乎他的预料。
男人本是九队最锋利的剑，不曾关心过战斗以外的事。
但后者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宋朗也只能移开视线。
“我主张放弃。”
宋朗率直地说，“虽然对那小孩很抱歉，但我们和她不熟，没到需要为她卖命的地步。原则和道理，都帮不了我们度过今晚。”
“但很显然地，超过一半人选择留下她。”
九队队长坐上椅子，翘起二郎腿，“如果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那我们现在就得准备好今晚的战役了。”
不知是否为巧合，小雅在他话音刚落的几秒钟，就低着头走进来了。
她捧着烧开的水，一一倒给所有人。
暖黄的灯光穿过窗户，让这座小小的三合院，在深沉的夜里像是一团温暖的萤火。
这萤火与天上的月亮争夺着光芒，将银白逐渐推到昨夜花人来访的角度。
当抵抗花人的战略讨论到中途，一旁的美景忽然出声，“水晶球看到东西了！”
众人聚集到美景身边，她手上还有一颗水晶球，和她放在村口的那颗尺寸一模一样。
美景一直关注着另一颗水晶球的状况，直到现在，她终于看到一点动静。
他们本来警惕的花人，缓慢地举着火把，聚集在村口处。
在跳动的火光下，花人绽放的面孔晃动，阴影与光线刻划他们的血脸。
这团聚集的怪物，站在村口处，一反昨晚要杀了众人的血腥凶残，反倒像是极其恭敬地，佝偻高大的身躯。
他们在等待，等待尚未到来的那位来客。
众人屏息看着水晶球，那透明的球体被放在花丛之下，用仰视的视角窥探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们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
一开始夏生以为那是水晶球外的花草随风摇晃，但随着时间流逝，那窸窣的细微动静，愈来愈清晰。
那不是花草的声音，那是爬行动物特有的，缓慢爬行的响声。
湿润，带点刮过耳畔的沙沙，仿佛在脆弱的心脏上轻柔地爬过，给人一种神秘又恐惧的感受。
嚓。
水晶球的画面忽然闪烁了下，像是电视机卡壳。
黑屏的瞬间，杂讯布满水晶球，下一秒又恢复原状。
那颗水晶球照映，本是空荡荡的村口外－－
一个黑色人影突兀地立在那里。
那个人影，像是被一团黑色马赛克复盖，全身上下似乎只能用黑色来形容。
夏生竟看不出那团黑影的男女，也看不出他的装扮细节。
这突如其来的现身，似乎只有三合院的众人惊讶，站在村口的花人却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先生”领头的花人咧起牙槽旁的肌肉，用粗哑的声音说，“您要的月神蜜，我们带来了”
水晶球外，夏生听到一声轻笑。
那笑声让他有一瞬间的熟悉。
花人们将带来的桶子放到黑影前方，大概是全村的花人都来了，村口连绵了漫长的桶子，里面一个个都装着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液体。
火光下，这些琥珀色液体都反射着花人贪婪丑陋的脸。
水晶球又像是卡壳一样，嚓地闪过杂讯。
再恢复原状，那成堆的月神蜜，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黑影缓慢地走近领头的花人，即使被花人举着的火把照耀，仍然看不清他的真容。
“谢谢谢谢”
直到花人感激地出声，夏生才从刚才那个轻笑中回神。
他看到每个花人的脚边，都多了或大或小的黑色袋子，像是给每个花人分配不同分量的花粉一样。
黑影尚未离去，却已经有花人发疯似地撕开袋子，将肉花脑袋埋入花粉中，急促地呼吸，仿佛花粉的香气能够缓解它的饥渴。
花粉的缺乏，已经让月神村的怪物们饥饿许久。
那花香更激起其他花人的疯狂，他们丢下火把，纷纷撕开袋子，吸食起得之不易的花粉。
三合院的众人，心中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夏生更是抓紧小喀的衣角。
花粉是力量的来源。
瘦小的陈合因长期吃花粉而变得高大，小喀也因吸收花粉而控制不住身体尺寸。
这些花人短时间吸入那么多花粉。
又会发生什么事？
很快地，他们的担忧便被验证了。
原先埋头吸食花粉的花人，有几个忽然在袋中发出吼叫。
它们双腿跪在地上，双手也撑地，像是野狗一样，高大的身体开始抽搐着。
花人的脸从袋中抽出来，本来绽放的脑袋，变成含羞草似地极度包裹起来。
只有痛苦的吼叫，在紧闭的花瓣里一阵阵传出。
其他花人也匍匐在地，开始用怪异的姿态扭曲挣扎。
有些花人被丢地上的火把烫伤，却不管不顾地继续抽搐，像是想杀死自己似地，将火把插入自己紧闭的花瓣中。
怪物们的哀号此起彼落，从最开始带着人类情绪的痛苦，在沉静的夜晚，逐渐转为只有野兽才会发出的嚎叫。
高大布满青茎的身躯，此刻像是吹气球似地，猛地涨大好几圈，仅仅是撑在地上手臂，就已经和成年男性的腰围一样大。
全身上下的肤色，如同被侵蚀般化为暗绿色的皮肤。
皮肤上青茎毕露，花刺一样的东西，带着破肉声，黏稠地从青茎之中撕裂开，突出表面。
它们像是忘记人类的走路姿态似地，用怪异扭曲的人体－－或者已经脱离人体范畴的身躯，匍匐在地面上。
在漫长的挣扎中，它们脑袋上的肉花，终于重新绽放了。
夏生看到绽放的肉花，呼吸都停止了。
那肉花里不再是一颗血淋淋的头，而是变成许多“人”组合成的脑袋。
许多“人”便是夏生唯一能描述那东西的语言。
那个脑袋相当粗长，像是一个极粗的狼牙棒，从花瓣之中，缓慢地伸长出来。
而之所以用狼牙棒来形容它，是因为在那仿佛粗肉脖子的东西上，也如同狼牙棒一样，在外侧的皮肤上突起一颗颗不完整的人类脑袋，仿佛点缀似地布满那肉脖子之上。
肉脖子的最顶端，则是一张长满尖牙的人嘴，像是被抹去眼鼻的脑袋，人嘴一张一合。
有琥珀色的液体，自人嘴中流出，滴到地面。
这些花人的样子，已经没办法用人类的话语总结。
那姿态勾起夏生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恐惧。
黑影始终站在村口，看着吃下他给予的花粉，因而转变的花人们。
被花粉改造身体的花人，明明经历了漫长的痛苦，却像是上瘾一样，重复着把脸埋进花粉里。
终于，所有袋子里的花粉，被它们搜刮一空。
花人伸着粗长的肉头，痛苦地用身体摩擦地面。
仿佛要死了一样的巨大饥渴冲击着它们
此时，三合院的众人听到了一个优雅磁性，饱含笑意的男声：
“－－还想要？”
花人已经失去理智，它们甚至想扑上黑影，攻击黑影。
然而黑影只是站着，就有看不见的空气墙挡着它们，这群巨大无比的怪物，连接近黑影都做不到。
最后，它们只能在他脚边哀号。
“真可怜。”
男声怜悯似地轻哄，“不如，再来一场交易，我就给你们更多花粉更多，让你们喜爱的花粉。”
花人们抬起怪异的头颅，嘴中流出琥珀色的液体，身体抽搐颤抖。
“我的一个实验体，被人毁了。那是我计画许久，好不容易，诞生出最‘接近’的实验体”
他用优雅的声音诱导，“帮我杀了那群始作俑者，我就给你们花粉好不好？”
黑影抬起一只手，指向村子的另一端。
“去吧，别让我失望。”
他的声音落下，地上的花人便已经疯狂地往三合院的方向爬去。
那如花茎般的绿色怪物，高高耸起的肉脖子，粗壮如半个房子的身躯
水晶球外的众人，听到从远处迅速接近的四足爬动声。
如潮水涌来。
他们呼吸急促，纷纷握起武器，便看到水晶球又闪过杂讯。
画面突兀地出现一只手，那只修长的手，屈起指节，轻敲了下水晶球。
黑影弯身，除了手以外，仍旧是黑色马赛克。
他将看似是脸的位置，靠近水晶球。
“可还满意？我为你们准备的见面礼。”
那从容如贵族的声音，此刻捎上一丝含笑的恶意。
“不觉得今天的月光，很适合一场冷酷又邪恶的屠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