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被选中的人
一遍遍地嫁接，一朵朵花绽放，不知道耗费多少尸体，才长出这片山头的花田。
本来沁人心脾的花香，此时竟让夏生有些反胃，不知道这些花粉之中，有多少沾上了那些尸体的血色。
他接过月季，那被咬了一半的瑰丽花朵，依旧盛放诱人。
“那些尸体嫁接出的花，原来就是这片花田。”
江玉伸手，触碰一朵郁金香，“难怪不同季节的花，都在这里绽放。他们本就不是正常的花，而是由人体种出来的。”
“花粉是由这些花传出来的，所以那个大姊，也是从这些花摘下花粉，来招待我们？”
美景把口罩更加压紧，“那这些村民，岂不是一直都在吃尸体长出的花粉？好恶心”
“难怪没有一个正常人，都吃那么脏的东西了，脑子自然也不正常了。”良辰哼了一声。
夏生把那半朵月季埋到土里，站起身，“之前我问那个少年，为什么他要特地警告我们，他说了一句”
“因为他知道花粉要没了，而他将是下一个。”江玉说，“代表尸体要用完了，要找下一波嫁接母体了。”
“所以他们一直对我们那么热情，想邀我们去他们家吃饭，是想找机会杀了我们，让我们也被嫁接？”李洛可震惊，“丧心病狂啊！”
真的是想杀掉他们，让他们当母体吗？
今天九队拜访的少年家，家中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和她一个小孩。
面对九队这群人高马大的外人，他们有什么把握，能够直接杀掉这群访客？
同理也适用其它邀请他们的村民。
夏生仔细回想。不，不对
起初那个妇女，一直很热情地要招待他们吃花粉和月神蜜。
花粉和月神蜜必然有问题。
若当时他们是一群没经历过医院幻境，也不是来自处理局的外人，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吃下去，肯定不只发生身体恢复，不会生病的好事。
就在夏生苦苦思考的时候，花田的田埂上，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
九队抬头，便和众多目瞪口呆的小孩对上。
“你们这群外人，又来做什么！”
早上还被宋朗单独打倒在地的瘦小少年，他身后站着那些同样脸上还带伤的小孩。
宋朗勾起唇角，“唷，这不是之前的花田天龙人？失敬，又见面了。”
这些已经有高中生身高的小孩，都提着小桶子，在田埂上生气地盯着九队。
“中午已经被你们搞得花粉没摘多少了，现在要晚饭了，你们又想做什么？”瘦小少年说。
原来他们中午一群人到花田，是在采花粉。要当作午饭的吗？夏生心想。
“他们偷吃了花！”其中一个少女指向嘴上还黏着花瓣的小喀。
“怎么，吃几口不行？这花味道也不过如此，也就你们当宝贝了。”
宋朗故意伸手，要从花团里摘下一朵茉莉花。
他本想把这花摘了研究一下，田埂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住手！那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这花上面又没写名字。”宋朗笑起来。
那个惊呼的女孩已经跑到宋朗面前，一把推开他的手，愤怒又委屈，“别碰我妈妈！你不配吃我妈妈的花粉！”
此话一出，九队心中都一愣。
“你吃你妈妈尸体长出的花粉？”美景不可思议。
“尸体？你在说什么？”
女孩生气地抱着茉莉花，“花当然是我妈妈活着时长出来的，哪有尸体能种出那么漂亮的花？”
活着时长出的花，这代表什么？
代表那些尸体是在生前，被人用花茎一遍遍刺入，活生生忍受着从体内长出异物的痛苦，大张嘴巴，任由吸收他们一半基因的花朵，自喉咙里绽放。
那些花或带有花刺，或体积过大，人类狭窄的喉咙，便被反复摩擦，舌根也都是伤口，或许有一刻，他们还会被堵在嘴中的花弄得喘不过气。
然后这些人，在失去了母体价值，奄奄一息之后，便被丢入炉灶，封在黑漆的通风口里，像一朵失去空气和阳光的花，逐渐枯萎。
美景颤声，“你怎么能那么残忍？她不是你家人吗？”
“你懂什么？妈妈愿意为我们长花。我们都吃过花粉，都聆听了月神的旨意。”
女孩温柔地抚摸怀里的茉莉花，眼中的孺慕一览无遗，“月神告诉我们，只要让一个人来培养花朵，吃了花粉的我们，就能长生不老，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而变成花朵的人，则会回到月神的怀抱，月神会永远照看她”
“‘月神’到底是什么？”江玉皱眉。
闻言，田埂上的少年少女都笑出声，他们哈哈大笑。
那笑声，像是听到一个幼童问太阳是什么一样。
女孩也笑了起来，“你们真奇怪，难道你们来旅游，都不知道月神村最出名的是什么？”
“月神蜜－－我们这里的特产，便是月神花分泌的神圣液体。”
“我们用月神花插入被选中的人，让他们身上长出花！”
“‘月神’，就在月神花聚集最多的地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少年少女们你一言我一句，他们走下花梗，越过众人，往花田深处走去。
夏生脑子嗡嗡的，他回头看那些孩子，他们正仔细地采摘花粉，不时与花朵亲密地说话。
被供奉在炉灶上的花茎，被命名为月神花。
那种绿色花茎，他曾在一处田地里翻找过泥土里的核心污染物。
那片田地，被谁种满了无数的花茎。
他好像知道了谁才是“月神”。
夏生转头，便看到其它人脸色也相当难看。
“不可能”美景喃喃。
夕阳已经落下，夜的凉意替换夏日的温暖。
九队在去往三合院的路上，都拿出了武器。
归途中，仍有村民在邀请他们进屋吃晚饭，他们一一拒绝。
“不对啊，如果她真是‘月神’，那些人又为什么会在花田里欺负她？”李洛可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己不是说了？‘月神’只能在晚上出现，说不定那些小鬼尊敬害怕的，只是晚上的她。”宋朗说。
江玉皱眉，“白化症病人，大多不能在阳光下直晒，在夜间出现，对他们身体更好”
一切线索都连在一起，三合院外不知为何种满的绿色花茎，只能在晚上出现的“月神”，以及大块头少年说过的“小雅才是月神”。
“她骗了我们吗？”美景垂头丧气。
“暗示我们的那个小孩说了，她或许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月神。”江玉说。
夏生一直低头思考，他牵着小喀衣角，跟在队伍后面，表情有些奇怪。
沉乐看了一眼他像老妈子一样，因为担心小喀乱跑而牵着的衣角，皱了下眉，但也只低声问夏生，“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好奇怪。”
夏生觉得脑子快炸了，各种琐碎的线索都在叫嚣着存在感，“小雅真的是‘月神’？”
宋朗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
“那些小孩，在欺负小雅的时候，脱口而出了一句，‘月神都不收你’。”
夏生困惑，“他们对小雅的态度相当恶劣，而且似乎将她视为很肮脏的秽物。他们难道不怕晚上变成‘月神’的小雅会报复吗？”
“或许那群小鬼们只是见过晚上的‘月神’，而不知道那是小雅？所以才欺负她。”宋朗说。
“他们准确地说，‘月神就在月神花最多的地方’，村里只有三合院附近月神花最多，难道他们知道‘月神’在哪里，却猜不到‘月神’是小雅？”
夏生还是觉得奇怪，沉默几秒，他开口，“除非”
“除非？”
但夏生又不说话了，他觉得那个猜想太过空泛，还得好好琢磨。
众人走近三合院，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银白色的少女，赤着双脚，在月光下向他们跑来。
“呜呜”她扑上美景，口齿不清地说，“等好久，晚上了，怕你们不来”
美景握着一枚水晶球的手紧了下，终究没有做出其它动作。
她拍拍小雅的脑袋，“小雅乖，姊姊这不就来了？我们进屋再说。”
“嗯！”小雅笑了，她用力点头。
他们穿过田地，重回三合院。三合院内的油桐花，往下落着花瓣，虽然仍在盛放，但似乎已经快进入尾声。
夏生踏进三合院，全身紧绷，其它人也是，他们在观察，在等待，目光紧紧跟随在为他们倒水的小雅。
等到小雅忙完后，美景才将人拉到位置上。
“小雅，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
“好啊好啊。”
小雅单纯的脸上都是傻傻的笑，“问小雅，给姊姊问。”
“小雅认识今天早上，在花田里，带着人在花田里欺负你的那个大个子男生吗？”美景问。
听到问题，小雅脸上的笑垂了下来，她好看的脸跟着垂下，“嗯，认识。”
“那个男生说，他觉得你”
美景顿了下，“他觉得你才是‘月神’。”
小雅立刻抬头，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用力挥手，“不是！不是！陈合，乱说话！”
她站起来，激动地指着外面，“‘月神’是他们！他们的脸，和月神花一样！晚上就会变成‘月神’，小雅没骗你们！”
“留下来看，你们看到，就知道小雅，没骗你们！”
对着激动的女孩，宋朗没有安抚，只说道，“你知道那些花茎叫月神花，那你知道那些被月神花种植的村民，他们身上的花，都变成村外的花田了？”
小雅迷茫地摇头，“不知道，好多人消失，花田就有了，以前都没有，小雅不知道花田是什么”
夏生立刻问，“你说的好多人消失，是不是每一家村民，都有一个人消失？”
“对”
小雅掰着手指，“哥哥第一个消失，陈合的爸爸，第二个消失，然后好多好多人，跟着消失，每一家”
陈合的爸爸，夏生想到藏在那个名叫陈合的少年家中炉灶，那个男性的尸体。
他和其它人对视一眼，找到了相同的恍然大悟。
不过，为什么其它村民的家人是吃了花粉后，自愿成为母体的；
而陈合爸爸在炉灶里却挣扎起来，留下了那些额头撞击灶内，产生的暗红血痕？
“陈合，呜呜”
似乎提到这个名字，让小雅很难过，她说着说着就掉泪了，“陈合以前，不打我，不骂我，他带我去山里玩，给我采果子，也会一直夸我”
“陈合的爸爸不见了，花田长出来，他就开始打小雅，骂小雅，不让我出门，看到我在外面，就说我脏，让我赶紧走。”
夏生愣住，他万万没想到，以前的陈合原来和小雅是好朋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那个少年变成现在这样？
“那他们说的，月神都不收你是什么意思？”美景给小雅抹泪，轻声问。
“那些坏人，把小雅抓住好多次，用月神花，一直插小雅身上。”
小雅哭得很用力，但好看的脸还是那么清秀，“我说很疼，他们还是再刺我，好多次，然后都不行，他们就说，月神都不要我”
月神花，不能嫁接到小雅身上。
就在众人震惊于小雅的特别时，三合院外传来怪异的细碎声响。
那声音，像是有藤蔓在泥土里翻搅一样，发出土壤松动的声音，又有什么东西拉长生长的抽枝条声。
夏生的目光转向窗户，他看到微弱的月光下，本已被烧烬一切的田地，从泥土里又缓慢地生长出枝枒。
绿色的茎身仿佛舞蛇一样，从土壤里探出头，怪异地扭动，往天空生长。
“又来了，又来了。”小雅看到那景象，害怕地抱住美景，美景只能安抚地轻拍小雅，转头紧张地盯着窗外。
那些黑夜里生长的花茎，最终停留在成人高的高度。
然后－－
月光下，花茎顶端膨胀，结成一颗肉球，肉球像是剥皮的橘子，从正中间往外，缓缓地剥开外层的血皮“花瓣”。
“花瓣”内部，是一张看不清脸孔，皮紧贴骨头的人脸。
满田的花茎，就这样长出人类脑袋大的血花，随着风摇晃，就有腐臭的血腥味涌入三合院。
“小雅，小雅”
那些瘦骨粼粼的人头花，干瘪的皮肉往外拉扯，露出比哭还难看的恶心笑容。
它们舞蹈着细长的身子，两片托叶往三合院伸长，做出奇怪的姿势。
“小雅小月亮”
人头花一声声呼唤。
小雅眼泪停不住，她颤抖着身体，拿起桌上的水杯，往窗外丢去。
人头花被打到脑袋，看到小雅露面，咯咯咯地兴奋直笑。
“抱抱我我好疼小月亮”
小雅害怕地哭着，大声吼：
“走开，走开，怪物！”
那些怪物高声笑了起来，更加兴奋地呼唤她的名字。
少女些许的勇气在寂静的夜里，像微弱的萤火，闪烁着挣扎，终究被压倒性的黑暗吞噬。
院内的桐花，在清澈的月光下，散落着花瓣。
仿佛也为少女的恐惧震慑，落下雪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