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月
月亮初升，将这片山村映照，本该是寂静的夜，却因“月神花”的呼唤，使得平静的山村染上诡谲的氛围。
美景将小雅拉回身后，众人都警惕地盯着那些呢喃的人头花。
“难道要再烧一次那些花？”李洛可说。
“没用的，早上我们已经用沾上净化液的喷火器，彻底烧干净花茎了，但一到晚上，却又长了出来。”
宋朗皱眉，“而晚上还是它们力量最强的时候，更烧不掉了。”
栽种月神花的田地，有如护城河一样，包围了三合院，若他们想离开，必然得穿过无数的人头花。
若真要处理它们，也只能等到太阳正当头，这些月神花力量大减的时候。
然而就仿佛这样的困境仍不够九队焦头烂额似地，月神村的另一头，远远地有一群人，持着火把走过来。
他们的身形，竟似乎比早上的村民大了一圈，踩在路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等到那些人走近，三合院里的众人心中，都不由而同地暗骂一声。
他们－－不，应该说是它们，身上都套着村民的衣服，但在早上合身的衣服，此刻已经快被它们肥硕的身躯挤破。
这群“村民”，仿佛忽然吸收了巨大能量似地，无论妇女或老人，身体都长成青茎暴起的模样。
那些茎，不时地鼓动，由身体各处，汇聚到它们的粗脖上。
而那些不似人类能拥有的脖子，上面更是生长着人类绝不会有的脑袋。
如果说月神花，只是一个花瓣为薄肉，花心为皮包骨人脑袋的怪异花朵，那么这些村民的脑袋，可以说是月神花的进化版。
它们的正脸，像是花瓣一样，由内到外绽放，露出底下粘连着红肉的脸骨。
那模样，像是夏生曾经看过的人头骨骼标本，只不过眼窝处的眼球还在，骨骼上也有鲜红的肌肉纹理，随着它们的动作，上下摇晃着。
绽开的花瓣，便是它们的脸皮，花瓣边缘有细细的牙，仔细一看那些花瓣，上面的人脸皮还在微笑。
那是村民们早上对着他们，从未改变的笑容。
就像是怪物为了勾引猎物，把表面的人皮挂上笑容，但花朵绽放似地裂开脸后，底下便是已经变异的非人骨肉。
“他们，他们和月神花，长得一样！”此时，小雅哭着指向那些花人，“他们就是月神！”
众人才明白，为何小雅会认为，村民们是月神。
月神花是皮包骨的人头花，村民们是血肉尚全的花人－－
两者的脑袋，都像是绽放的肉花。
吸食花粉的村民，长成花人的模样。
村民们举着火把，一步一步地走近。
它们想进入三合院！夏生心脏激动地狂跳，他下意识握紧身边小喀的衣角。
那些高大的花人，正踏进田地，本来还在呼唤小雅的月神花，却忽然停止声音，一个个扭头。
“月神大人我们为您解决叛徒赵雅您不接受的叛徒，月神村的村民为您解忧”
领头的一个花人咧起鲜红的肌肉，把裸露的牙床旁边的肉往外拉扯，“请让我们通过您的试炼田，教月神花放行”
它踏进田地，月神花却猛地发狂，只剩人骨的花心张开嘴，藤蔓从那些嘴中长出，直接刺入那个花人的脑袋。
夏生惊诧地盯着月神花，这是在攻击花人？
“请息怒请息怒”花人咧嘴说，它身后的其它花人，举起火把，便往田地里扔掷。
田地上的火势开始蔓延，月神花的茎身染上漆黑的烧焦色彩。
那些人头花厉声尖叫，藤蔓从四面八方铺盖而来，将那些冒犯的花人像是肉串一样刺穿。
花人们继续投掷火把，眼睛转到屋内的小雅身上，嘴上继续呢喃，“我们为您解决叛徒月神大人”
有更多花人要踩着田地过来，而刚被烧成灰烬的田地又长出更多月神花，把它们巨大的身形拦下，刺穿花人的脑袋。
田地上的火海，月神花的尖叫，以及染上火舌的花人，两种怪物之间的撕斗怵目惊心。
沉乐握紧弩，他藉着怪物们内哄，朝那些花人和月神花，发射沾有净化液的弓箭。
但那些怪物身上的皮肉，连箭头都不能射入半分，整根箭掉落在田地，也被火焰吞噬。
“老大！我们该怎么办？”李洛可说。
宋朗咬牙，他盯着屋外的火海，以及怪物们疯狂的撕抓－－
还来不及做出决定，便有一些花人突破月神花的包围，拖着脚步走近三合院。
众人眼前一闪，顾衍便已玄铁剑出鞘，俐落地砍下一个花人的脑袋。
血淋淋的脖颈断面，猛地暴涨出新生人头，人头如花一般绽放，恢复原状。
方进山也架起盾，挡在主屋门口，保护着里头的众人。
作为远程的沉乐则不断替换箭矢，将他的机关弩一一对准花人的脑袋正中心，箭矢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夏生没有武器，他也想助众人一臂之力，但他在虚实器上伸手，无论心中不断默念着多少次武器，掌心却始终没有握到实感的触觉。
他皱紧眉，心中有巨大的困惑，怎么可能只有他没有武器，这不合常理！
尽管顾衍已经身手快到连动作都不能被看清，地上也多了许多无身人头，但花人涌进的速度像是浪潮，一波波地，终究让顾衍保护的范围一步步限缩到主屋一步之遥。
有花人撞上窗户，半个身体进入屋内，美景带着小雅往后避开。
夏生则被小喀往后轻轻一拉，被护到了它身后。
他抬头看男人，男人的翠绿眼睛很是平静，但和文盛医院里不太一样了，它低头，人性化地摸了下夏生脑袋。
夏生抓住它的衣角，手指握紧得都发白，“小喀，我们该不会都死在这里吧？”
小喀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它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和以往都不一样的声音：
“沙沙。”
仍然有些粗嘎难听，但让夏生猛地愣了一下。
就在三合院主屋即将被突破的前一刻，宋朗看了一眼躲在美景怀里发抖的小雅，他下定决心。
“撑不下去了，美景，放弃－－”
“月亮！”
李洛可指着天空，夏生跟着抬头，看到夜空本该皎洁无瑕的明月，像是忽然被染色的水池，变为血一样的颜色。
血月高挂天空，正是夜空正中之刻，俯视着底下的众生。
那一刻，火海里的怪物们，还有突破重围的花人，三合院里的众人，无数眼睛盯着血月渺小的存在亲眼见识到庞大的异象，就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无声地注视着。
“它们没动作了”美景发现花人和月神花都停下厮杀，惊讶地说。
在血月的照耀下，花人和月神花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忽然就不吵不闹了。
一个花人在顾衍的手臂上，松开它用带牙花瓣咬出的血肉。
它的其它同伴，也站起身，抬头盯着血月。
这些怪物兴奋地颤抖。
“月神大人显灵月神大人有旨意”
花人们欢呼，它们捡起掉地上的火把，“去执行神意，取悦月神大人”
高大的身躯摇晃着踏出三合院，它们身上都是被月神花的藤蔓刺穿的洞，动作却很快速，像是要急着去另一个地方。
众人看到那群分布的火光，聚集成一团，像是地上的火蛇一样，朝着月神村另一侧的树林里走去。
而田地里的月神花则蜷缩起身体，人骨头脑袋像是萎缩了一样匍匐着，再也没有动静。
折磨众人一晚的疯狂，在血色的月光中，就像是潮水一样退去，留下一地残骸。
站在三合院门外的顾衍，全身都是污血，他晃了下。
“拉老顾进来！”宋朗说。
顾衍被带了进来，他被安置在主屋东侧的一张木制摇椅上。作为随队医生的江玉拿出触手听诊器，在顾衍身上检查。
他放下手，“没被深度感染，用净化液滴入伤口，暂时不会有事。”
“让我来！”夏生知道自己的血比净化液更有用，他走上前。
江玉也觉得用夏生的血比较稳妥，他刚站起身，便听到椅子上的顾衍淡声说，“用净化液，江医生。”
“夏生的血，能让你恢复得更快，你确定？”
顾衍无声地撕扯掉手臂的布料，将伤口露了出来，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夏生。
夏生愣住很久，抿起唇，他的血好像被人嫌弃了。
于是他默默地走回屋子另一头，看着血月发呆。
顾衍那边的伤势治疗没有大碍，其它人便疲惫地坐下，都被刚才花人和月神花的变故搞得精疲力竭。
“它们究竟为什么会停下攻击？”李洛可靠在牆上。
“不知道。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那些怪物，在血月出现之后，便往后山走去。”
宋朗揉了下额头，“明天一早，等它们消失，我们就去后山找线索。”
“幻境范围会大到后山吗？”良辰坐在美景身边说，“该不会我们又会撞上空气墙吧？”
“也只能试试了。”
宋朗站起身，“行了，还有下半夜，再不睡明天就没脑子想东西了，排个班，轮流守夜到清晨，防止那些怪物又杀个回头枪。”
九队的众人将轮班排好，每个人都至少还有三个小时可以睡，夏生不知为何被宋朗安排在第一个，如此一来，他之后就能安稳地睡满三个小时，中间不会有任何起床换班的打断。
他揉着眼睛，坐在门口台阶上，听着众人的呼吸声。
小喀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注视天空上的血月。
血月将地上的生灵都染成淡淡的红，看着便给人一种压抑的感受。
月神真的存在吗？
夏生此时不想再思考那些事了，他现在只能感受到身边人贴近他的触感。
“要睡就睡吧，小喀。”夏生拍拍自己肩膀，示意可以给小喀靠着。
小喀用脸颊蹭了下他的脸，口中发出“沙沙”声响。
夏生弯起眼睛，“你怎么回事，自从在花田里吃了那个月季花，声音都变不一样了。”
“沙沙。”
他捧起小喀的脸，左看右看，愈发觉得小喀似乎比起医院里初遇的时候，更有情绪了些。
虽然对方仍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睛也空洞而美丽。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早就认识小喀很久很久了，小喀一点情绪变化他都看得出来。
它现在似乎很高兴。
夏生拨了拨遮掩那双好看眼睛的浏海，“要是我能活着出去，就帮你打理下头发。”
小喀用眼睫毛蹭他的掌心，用沙哑的声音说，“沙沙。”
血月沉默地注视这个诺言，一如它从来都只能旁观地面上发生的一切。
暗夜浮香动，山风将远处的花香捎来，为三合院满地的残血，抹去一层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