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一次拍的亲密戏
“这里要表现梁致远和胡曼妮内心的纠结，相爱相杀。”导演试着用通俗的语言，给两个主演讲戏，“一定要让观众感受到那种波涛汹涌，但也不能太外放，所以眼神特别重要，因为眼神像镜子那样，最能反应心声。”
孟妍和顾泽然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作为充满戏剧冲突的重头戏，这次拍摄，用了八台摄像机，围观的工作人员，也比其它场次多了快一倍。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期待着两人的演绎。
“开始。”导演发出指令。
顾泽然立刻入戏，捏着孟妍肩膀的手，骨节凸起，像是层峦叠嶂的山峰一般，然后扯着嗓子，说出那些令人撕心裂肺的台词。
孟妍肩头一阵刺痛，然后骤然间感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她身子一晃，一阵天旋地转，跌倒在拍戏时的道具床垫上。
“cut。”导演喊了停，这一条镜头效果不错，但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标准，“换机位再来几条，必须要拍到最好的角度才行。”
演员很多时候，是一块还没被好好雕琢打磨的璞玉，怎么在镜头里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全看导演愿不愿意一帧帧磨合。
这部戏的导演恰好是细节控，光是推倒的戏，就拍了几遍，孟妍和顾泽然都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是摔在床垫上，但连续摔了好几次后，孟妍不禁有些头晕，心里暗想：“再这么下去，可能要成脑震荡了。”
不过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糟。
每次摔倒时，顾泽然都会及时伸出手，护住她的头，结果再拍了几次以后，反而是他的手背上起了一道红印。
偏深的暗红像是与生俱来的胎记，刚好嵌在那个位置上。
“疼吗？”孟妍瞥见那个伤口，有点不忍。
“这算什么。”顾泽然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拍得好最重要。”
孟妍轻点了点头，一边暗暗下了决心：“绝对不能拖后腿。”
否则，两个人都得多吃苦头。
这场推倒起来，起来再推倒的场景，最后排了几十遍，才终于等到导演松口：“接下来拍对峙的戏。”
要不是这句话提醒，孟妍差点忘了，摔倒不过是这场戏里的开胃小菜，距离真正的高潮，还有些距离。
这一次的戏，顾泽然手肘发力，撑在她上方，然后在所有人的围观下，粗暴地落下一个吻。
“原来偶像剧的强吻，都是骗人的。”孟妍在他吻下来的时候，只觉得鼻子快被挤扁，嘴唇都差点变了形。
甚至因为呼吸不畅，胸膛像涨退有幅的潮水，高低不平的起伏着。
她的记忆像是河水中的逆流，翻回到有些泛黄的旧历史，回到她活了二十多年，唯一有过爱意的那个吻。
那是有些青涩的吻，是她和厉辰轩之间的吻。
那天她照旧和厉辰轩一起回家，但不想太快和他分开，就突发奇想，提出绕个原路。
厉辰轩当然没有拒绝她，可走到后来，是她先体力不支，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冲他撒娇：“我走不动了。”
“上来吧。”厉辰轩拿她没有办法，弯下腰，做出要背她的姿势。
孟妍仿佛赚到天大的甜头，一下扑到他背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结果最后就是厉辰轩当了冤大头，背着她一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她送回家。
他本来就是怕热的体质，这会儿额头前，已经渗出薄薄一层汗。
孟妍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挂着讨好的笑容，给他擦汗：“辛苦辛苦。”
“现在知道弥补了？”厉辰轩挑了挑眉，反问了一句。
“我知道是我不好。”孟妍有些窘迫，“这么点小事，就别斤斤计较了。”
“假大度。”厉辰轩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反正背人的是我，有的人啊，光顾着享受了。”
孟妍偷偷瞥了一眼他的神色，突然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一探头，就落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吻，在他唇瓣上。
然后，还学着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摸着下巴：“男人，这点补偿费够了吗？”
话说得油腻，还没有一点气势，光是为唇瓣间温热的，柔软的触碰，脸红心跳。
厉辰轩一瞬间呆愣在原地，大脑显然陷入当机。
等到回过神来后，他嘴角边扬起一抹笑意，一伸手，就揽过孟妍的后脑勺，扎扎实实吻在她唇上。
气息交缠中，孟妍几乎忘记呼吸，脑海一片混乱，身上的温度骤然升高，她好像一个快爆炸的煤炉。
直到厉辰轩同样大喘着气，松开了手。
孟妍羞得跺了跺脚：“怎么还耍流氓呢？”
厉辰轩嘴角的笑意更盛，理直气壮地反问着：“你不知道，补偿是要利息的吗？”
此时此刻，顾泽然为角色设计的吻戏，虽然和当时的温馨美好大相径庭，却不知怎的，让她短暂沉湎在过去里，就连停下时，都有些突兀。
“cut。”导演在这时喊了停。
一吻终了，孟妍还处于怔忪之中，顾泽然已经起身，恢复待机状态。
她唇妆淡去，殷红的色彩落在他的唇角边上，像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而变得暗红的蚊子血。
仿佛在告诉她，那种气息交织的感觉不是幻觉。
“你分心了。”顾泽然脸色依旧阴沉，瞥了一眼孟妍，声音嘶哑，“镜头没捕捉到的，我都能看到。”
他特地压低了声线，让人听起来手脚发麻。孟妍下巴微微抽搐，不知该说些什么。
导演在监视器前，回放了几遍刚才的素材，一双大手摩挲着下巴上青黑色的胡茬，若有所思地道：“少了点又爱又恨的感觉。”
听这语气，肯定要再拍几条，化妆师也不傻，赶紧跑到两个主演身边补妆。
掉了的唇妆一点点补回去，孟妍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多戴了一个面具，让她能够重新回到角色的状态。
她和顾泽然再度就位。
这一次为了营造更好的气氛，灯光师把光线调得更亮，细密的光亮仿若腐蚀性的硫酸，一下就灼伤了孟妍的双眼。
她下意识微眯着眼睛，眼角有些发涩，在无意识的眨眼中，落下泪来。
顾泽然反应很快，抓住那个短短的瞬间，再度落在那个在剧本里，用“狂风暴雨”来描述的吻。
他额角的青筋都崩了出来，有些失了分寸，双唇压得孟妍的牙床丝丝作痛，好像是在怪她刚才的分心。
孟妍心下一颤，微张着嘴回吻，两人都比第一次的浅尝辄止，吻得更加投入。
两人似乎都得到甜头，并不餍足，在镜头前难舍难分，仿佛只有在戏里，才能肆无忌惮的，表达着心底微妙的感情。
“cut，可以了。”导演在外面嚎了一嗓子。
那些晦涩的，难以言说的心绪，在旁人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顾泽然起身时，深深地看了孟妍一眼，目光中似乎夹杂着犹疑不舍。
不知没藏好的，是戏里人物纠缠的情感，还是戏外斩不断的心绪。
孟妍用手指抹了抹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导演又开始回放片段。
本来很多场景，没有配乐加持，都会显得干巴巴的，可只要演得好，看得人还是会入戏。
“我敢打包票，这绝对是这部剧的经典场景。”导演做出预测。
他甚至很有营销头脑，想好了要怎么宣发：“把这个场景剪进情感类预告里，放到最b站和抖音上引流，绝对会引起轰动。”
“果然，还是拍戏而已。”孟妍心里空落落的。
那些观众们看得脸红心跳，惊叫连连的场景，虽然演得时候投入了真挚的感情，但说到底，不过是资本伪造出来的浪漫。
是用来营销和收回成本的手段。
而孟妍和顾泽然，也是资本运作的棋子，宣发要怎么样，全不遂人愿。
分析拍戏本质的理性，和刚才入戏后的理性，在她脑海里交战不休，她有些晕乎乎的，怕失了态，像根竹竿那样杵在原地。
顾泽然起初也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来了一句：“刚才谢谢孟老师带我入戏。”
明明听起来，就是句客套的商业吹捧，但他嘴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摆了摆手，否认道：“哪里，都是顾老师演技精湛。”
一来一回间，根本比不上刚才细腻的演技，这会儿已经彻底流于表面。
“快拍完吧。”孟妍突然萌生了这个念头，最好时间也有快进键，她就能早点摆脱这种矛盾的状态。
好在这是部大女主戏，她的戏份更多，需要耗费更多心力在揣摩角色上面，没有余力胡思乱想。
那之后每一天，她都在代入角色，拍摄，结束拍摄，抽离角色中，不断循环往复。
就这样走到拍摄的最后一天。
许多剧组拍摄都打乱顺序，但这个剧组却是例外，真的把结尾留在最后拍摄。
因为导演认为，只有经过前面那么多铺垫，才能把这部剧的结局，演绎的很有层次。
审查制度摆着，这次剧本的结尾也非常符合主流审美，正义战胜邪恶，光明压倒黑暗。
梁致远作为日本人的手下，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最终因为胡曼妮一封亲笔信被抓。
他落网后，就关在胡曼妮熟悉的监狱里。
她日思夜想，心头像是被千万只小虫啃咬着，幸好意志力足够坚定，能够硬下心肠，一次都没去探望。
路归路桥归桥，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两个终究不是一路人。
胡曼妮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听到过他在狱中所受的酷刑，绞刑架，红炭火，是旁人难以想象的残酷，但他也是个硬骨头，最终什么也没有吐露。
梁致远被处死的那天，胡曼妮正受到上层领导的传唤。
她坐在装潢朴素，唯有墙壁上挂着红色锦旗的办公室里，突然看到了血的妖娆。
正接受领导表彰时，恍然间，她听到外面的校场，传来闷闷的“砰”一声响，像是冬日呜呼的北风拍在窗面上。
她忍不住扭头看向窗外，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正在训话的主任，见胡曼妮分神，关切地问道：“小胡，你这是怎么了”
胡曼妮笑着摇了摇头，说是看见窗外有一只大苍蝇飞过，她向主任道歉后，虽然还是正襟危坐，注意力却再也不能集中。
那些别人嘴里的话，真的成了和苍蝇一般的嗡鸣声，在她的耳边环绕着，而后镜头越拉越远，拉向窗外的蔚蓝天空，整部片子到此结束。
孟妍本人对这个结局非常满意。
不是所有感情都能跨越困境，迎来美满，有留白才有无线遐想的空间。
比如《色戒》里王佳芝对易先生一样有复杂难言的感情，这部剧的女主角有没有爱过男主角，都留待观众们去发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