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杀青以后
《迷影》的结局戏，孟妍和顾泽然没有对手戏，本来各拍各的就好。
但到了这个阶段，导演反而更加严格，让孟妍必须围观顾泽然被俘，到饱受折磨，再到被处死的所有戏码。
为了符合人物受刑后的憔悴，在开拍前，顾泽然特地减重好几斤，看起来两颊凹陷，颧骨高耸。
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抹了殷红的颜料，像是沐浴在血海之中。
“说不说？”扮演审问员的人，正摆出一副冷脸问话。
顾泽然扮演的梁致远当然不甘示弱，眉梢眼角都带着讽刺的意味。
“让你嘴硬！”此举激怒了审问员，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又是鞭刑，又是夹手指，把他弄得狼狈不堪。
那些看起来可怖的刑具，虽然都是道具，顾泽然却演出了快被撕碎的痛感。
他锐利的眼神，直直看向和他对戏的演员，但目光却像没有焦距那样，仿佛想透过审判员的身影，再看一眼胡曼妮。
如果说梁志远最后有什么牵挂，那一定是胡曼妮。
审问员双眼瞪得如铜铃，又一次逼问道：“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梁志远依然没有回应。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顿酷刑，长长的马鞭，划过早就切割好的戏服，刹那间他身上又是多了几道血痕，真像是活生生的剥皮抽筋。
梁致远的性格阴狠内敛，所以再怎么受罚，都没有惊叫，不过是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孟妍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着这触目惊心的场景，被他精湛的演技带入戏中。
她屏住呼吸，心口有些发堵，总觉得自己才是正在接受拷打的那一方，不由眯着眼睛，微微侧开了头。
审问员冷冷地笑道：“不肯说是吧，那就只能送你上西天了。”
话音一落，他把顾泽然拉起来，拖去外面早就布置好的刑场。
饰演刽子手的群演，早就等在刑台上，高举起一把道具□□，就等着取梁志远的性命。
他和审问员一起，强压着顾泽然跪倒在地，再用黑压压的洞口顶着他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头顶的太阳，也来帮忙拍摄，半边圆弧没入到乌云后头，另外半边还在外面，制造出明暗闪烁的光影，也预示着戏里，梁志远的生命就要走向终点。
随即，“砰”一声巨响传来，刽子手朝天放了一包空包弹。
顾泽然应声倒下，压破胸口的血包，软软地瘫倒在地，唯有眼皮抽动了几下后，就彻底没了动静，仿佛真的死在原地。
顾泽然的出色表现，把自己的收官戏诠释的完美无缺，在刑台上大放光彩，让其它一切都失了色。
下戏后，导演对他简直赞不绝口：“你真是把角色演活了。”
深受表扬，顾泽然一直谦逊地点头：“哪里，是导演过奖了。”
他脸上身上明明还沾着血浆的痕迹，发型也凌乱不堪，偏偏一双眼睛还是很有神采，时不时向孟妍站着的地方看去。
等到和导演寒暄完了，才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我演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你以为是奥运传火炬，一棒接一棒啊。”孟妍推了他一把，“赶紧把衣服换了，别破坏我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
“那可不行。”顾泽然还打算继续待着，嘴角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都要杀青了，我得看看你的表现。”
“看就看吧。”孟妍拗不过他，反正拍戏最后都要经过市场和观众的审判，拦着他也没有必要。
孟妍端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领导的训话，眼前依然不断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
前期那些铺垫真的有用，她超常发挥，把胡曼妮的怅然若失，一步就演到了位。
“cut,杀青了。”导演喊出最后一声“cut”后，现场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工作人员把满满两大束花，分别塞到他们怀中：“恭喜两位老师杀青。”
孟妍不由怔忡片刻。
她一直希望戏早点杀青，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心中涌起满满的失落，好像她再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方式，宣泄心头那点微妙的情愫。
她努力摇了摇头，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也许她那些异样的心绪，就是因为入戏太深，过几天就好了。
“演得这么好，干嘛垂头丧气的？”偏偏这个害她心声不宁的顾泽然，在这时候走过来，冲她竖起大拇指，然后还夸张地抹了抹眼角边，并不存在的眼泪，“我都快哭了。”
“少装了。”孟妍努力维持镇定，一抬头，正瞥见他身上的戏服，起了些褶皱，顺手就帮他翻平，“都跟你说了，先把戏服换了，一会儿合影多难看？”
翻衣领，本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加上后面这句话，莫名多了几分暧昧。
她有些尴尬，粗着嗓子重复了一遍：“邋里邋遢的像什么样子。”
顾泽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多了一抹笑意，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管束的滋味：“戏服和戏服才登对啊。”
“嘴欠。”孟妍简短地回了一句，生怕说多错多，索性不再开口。
“准备合影了！”不远处，导演已经组织好工作人员站成好几排。
队形排得整齐有序，大家很有默契地把最中间的位置，留给孟妍和顾泽然。
到底是吃镜头这碗饭，两人立刻站好，摆好合适的表情，等着闪光灯亮起，定格这一刻。
“都靠近一点，不然有人照不进。”摄影师对着显示器看了一眼，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再站近点。
所有人都开始调整姿势，不断往里面挤，孟妍跟着挪了一小步，离顾泽然站得更近了些。
她的手臂紧紧贴住他的，两人之间，已经毫无缝隙。
明明拍戏时，有过更亲昵的戏码，可这时没了戏当幌子，孟妍不由紧张到呼吸一滞。
她很想侧头看看，此时的顾泽然会是什么反应，但最终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只拼命在脸上挤出微笑。
“好了，要拍了。”摄影师终于调整完镜头，一番设置过后，把所有人记录在镜头里，也记录下这段曾经存在过的时光。
如果说《断剑奇缘》是她当之无愧的代表作，那这部剧绝对是最特别的作品。
合照一结束，她有意避开顾泽然，和别人随便寒暄几句，就压抑着涌动的心绪，脱下戏服，回到酒店，准备收拾东西离组。
田芬芬不在，她就得亲自整理东西，她手脚很快，弄着弄着，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汗。
房门突然响起了铃，她走向前，透过猫眼一看，这才发现来的是，是她这时候最不想见到的顾泽然。
“真是个冤家，惹不起，还躲不掉。”孟妍无奈地拍了拍额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打开了门。
“找我什么事？”她双手交叉，佯装无所谓的样子开口。
顾泽然看到她已经收拾好的两个行李箱，悠悠地感慨了一句：“收拾的这么快，怎么有点像要逃难？”
孟妍被他贴切的形容，戳中心事，背脊一僵，手指不自觉在肘间轻敲了几下。
她的确想逃离这里，越快越好。
但面对顾泽然时，她不想轻易露出破绽，所以避开了这个问题，问道：“是为了合约吧。”
“bingo。”顾泽然俏皮地打了个响指，但脸上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严肃，“你说过拍完戏前，会给我答案，现在是时候了。”
“真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孟妍轻扬了扬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那必须的。”顾泽然用戏谑的口吻，步步紧逼，“没有合约这个免死金牌，我实在是寝食难安。”
“我答应了。”孟妍见状，没有兜圈，而是一口答应下来，“能够资源置换，我高兴还来不及。”
虽说延长合约，意味着双方利益进一步捆绑，但他算是颗常青树，这样下去，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像是个将棋手，在和命运的对弈中，选择了眼下落子最有利的位置。
至此开始，她的人生会和顾泽然有更密切的捆绑，所有种种，都要荣辱与共。
不管怎么说，他都在她孤身对抗刘杰时，帮她圆场说话，就当是报恩也不错。
顾泽然得到回复，突然笑出了声，笑意像是从胸腔深处溢出来的，一下就蔓延到眉梢眼角：“你可得说话算话。”
孟妍像是受到他好心情的感染，表情动作跟着松弛了几分，心底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也许最重要的是，她即使很矛盾，也不想断了这种联系。
说定这件事后，顾泽然显然心情不错，还打算做回临时搬运工，帮她提了行李下楼。
“一路顺风。”送她上车后，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再联系。”
孟妍点了点头，关上车门后，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恰好就和顾泽然目光相交。
这个瞬间，她突然像是被滚烫的热水泼到，赶紧收回视线，轻咳两声后，冲司机说道：“张叔，开车吧。”
张叔应了一声，发动车子，很快就离这个待了好几个月的拍摄地越来越远。
孟妍透过车旁的后视镜，这时才敢肆意看着他。
只见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他颀长高大的身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消失在她视野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