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决裂
这个问题，孟妍回答的得体，她自己长舒了口气，松弛几分，然后把话筒递到顾泽然手上。
他轻咳一声，给了个有点肉麻的答案：“我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场边忽然传来阵阵笑声。
他的大胆，让孟妍有些愕然，她微微侧头，视线正好撞进他的目光。
他眸色如汪洋碧波那样，荡漾着些许暖意，她在他的瞳仁里，看到那个微张着嘴，有些慌乱无措的自己。
她宛如看到恐怖片里最吓人的一幕，顷刻间就别过了头。
“两位真的很默契，也很恩爱。”幸好这个尴尬的插曲，被主持人一句话带过。
他们立刻去采访了这部剧其它主创，最后也包括进场前就表示期待的刘杰：“刘先生，您接受采访时，表示最期待这部剧，看了刚才的片花后，兴趣有没有更浓呢？”
刘杰抬头举手间，还带着商人的架子，拿腔拿调地回答着：“片花确实很有质感，尤其是男女主角，真的很有火花。”
这一次他仍是话里，但进攻的锋芒收敛很多，像是暴风雨到来前，最后的掩饰。
就这样，整个剧集盛宴，在各类电视剧片花和嘈杂的商业吹捧中平和度过，终于迎来了最后的群星合影环节。
上次海报站位闹出不小的风波，这次工作人员和在场嘉宾都对“c位”有种微妙的谨慎。
毕竟处理不当，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招惹是非。
像孟妍和隋子姗这样有过节的人，巴不得像南极和北极一样，分开站到最两端，离对方越远越好。
德高望重的前辈们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主动拉下脸来，和小辈们计较，这样一来，最后中间的位置，倒是留给刘杰这样的商人。
合影时，镜头记录着每个人和睦的笑颜，但摄影师一喊了结束后，这些好不容易才聚集在一起的名人们，就如飞鸟般四散开。
孟妍顾不上和同组演员们道别，抓住散场时的人潮混乱，远离了这个舞台。
“实在不想看到那个人的话，就先去我那里避一下好了。”顾泽然疾步跟在她身旁，掂量着措辞，“其它的事情交给你助理就行。”
连他都看的出来，刘杰这次来势汹汹，有穷追猛打之势，要是真让孟妍和他迎头撞上，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顾泽然伸出手，想给她一些鼓励，犹豫片刻后，才缓缓把手掌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走吧。”
“算了。”孟妍摇了摇头，停下了一直向前的步伐，立在原地。
她面上带着些愁绪，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逃避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我总要和他做个了断的。”
她一直在等最合适的时机，一个把损失降到最低的时机，可如果总是计较这些，也许反而得不偿失。
她必须有快刀斩乱麻的果决，不如相信，今晚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顾泽然见状，不再出言阻止，而是举了举手机，叮嘱道：“有什么事就联系我。”
“谢谢。”孟妍冲他轻点了点头。
然后，她深吸口气，让流动的空气在胸腹之中流淌了片刻，好似无形间为自己穿上一件护身的铠甲，让她能更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风波。
她迈开脚步，朝休息室走去，才刚一到门口，就看到田芬芬满脸愁容地在外面踱步，以至于看到孟妍时，甚至吓了一跳：“你……你回来啦？”
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刘杰这个洪水猛兽肯定已经等在里面。
“没事，我去会会他。”孟妍挤出笑容，不想让她也掺和进来，叮嘱了一句，“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让我自己来，明白了吗？”
田芬芬有些犹豫，但怕自己留在这儿反而会添乱,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孟妍握住门上冰凉的手柄，打开门的那一霎，仿佛跑到和现实世界相悖的另一个次元里。
一个遍满了黑暗的次元里。
刘杰正眯着眼睛，双手交叉，坐在椅子上，即使这样，依然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呦，大明星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很久呢。”
他站起来，平视着孟妍，伸手过来，想制造些压迫感，却被孟妍狠狠打掉：“别这样。”
“我倒不知道你这么金贵，有了男朋友以后，连碰一下都不让额了？”刘杰脸色一变，褪去在台面上，万人敬仰的风度。
他出手更快，一下就掐住孟妍的脖子，动作野蛮，就连两腮边下垂的肉，都透着狠劲。
毕竟是男女有别，他的手只稍微用了点力，就让孟妍快要窒息。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可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刘杰手上动作毫不留情，偏偏还要说些追忆往昔的话，“但我没想到，你会恩将仇报，背地里搞出这么多花样来。”
孟妍喉头发痛，很艰难地才从唇齿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会咬人的狗从来就不叫，不是吗？”
她丝毫不忌讳把自己比作动物，毕竟她活得比狗还没有尊严。
刘杰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地松了手：“狗对主人的忠诚度，可比你这种不知廉耻的贱人好得多。”
孟妍大口喘着气，但说话的口吻却像死水般平静：“那就不要我这只狗了吧，反正母狗走狗家狗野狗，你从来就应有尽有，不是吗？”
刘杰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多少有些震惊。
他从来都不缺女人，对孟妍更谈不上有什么真心，只是扒着他不放的女人数不胜数，还是第一次有人妄图摆脱这种桎梏。
初见时，他真觉得她是不可多得的璞玉，于是抓住她的命门，利诱她进入娱乐圈的名利场，证明她和其他的那些女人别无二致。
但原来这个女人顶着原生家庭的包袱，还能拼到鱼死网破，不留后路。
可惜她的挣扎，在他看来，更像是在蒸笼中的螃蟹，不肯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全都是无用功罢了。
“你真是得意过头。”刘杰扯了扯嘴角，沉声说出自己手头掌握的砝码，“债还没还清，你确定能打解约官司，承担高昂的违约金吗？”
“该给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差。”既然走到这个地步，显然没有回旋的余地，孟妍毅然决然地说道，“我会准备解约，至于其它的，咱们做得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也算是两清了。”
“嘴皮子倒是厉害，希望你面对后果时，也能这么轻松。”刘杰这句话，听上去像在祝福，实际上暗藏了最深的诅咒。
即使娱乐业那点投资对他来说就是皮毛，即使艺人解约，听起来严重，其实兴致就相当于普通人换公司跳槽，可他们之间绝不存在好聚好散。
刘杰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门，甩手关门的巨响声，让整个房间遭遇地震似的震了一下。孟妍的身躯也随着剧烈的摇晃感，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个情景。
设想着自己有一定积累后，她能毫不畏惧，所向披靡，和过去一刀两断。
可惜，化茧成碟哪有那么容易？硬气过后，还有一堆烂摊子收拾
刘杰一走，田芬芬立刻推了门进来，她本来想先把孟妍扶起来，但还是先问了句：“他没怎么你吧？”
“没事，我和他摊牌了。”孟妍强自镇定，反而先替别人操心起来，“接下来我的路会很难走，如果你想换工作，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当初田芬芬为了大学够上一本，选了个相对冷门的专业，出来找工作时，处处碰壁，孟妍才聘用她做了助理，开了高价的薪水。
雪中送炭很简单，可孟妍不想成为拖人后腿的绊脚石。
“你在胡说什么。”田芬芬眼圈一红，“要是还拿我当朋友，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以后就是刀山油锅我都陪你一起。”
她天性乐观，一直相信，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和朋友站在同一阵营，一起面对所有的挫折。
孟妍心下触动，脸上的笑容还是苦涩的：“有你这句话，说明我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田芬芬不擅长安慰人，怕自己嘴上没个把门，说多错多，只好搬了救兵出来：“对了，顾泽然挺担心你的，他等不到你的消息，甚至都给我发讯息了，你要见见他吗？”
孟妍这才拿过手机，发现微信上确实多了个小红点。
顾泽然的未读来信只有一条，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因为太过简短，很难猜测他打下这行字时，真正的心态。
但孟妍心里明白，对于他这样外热内冷的人来说，会关心这种事，已经不易。
“让他过来吧，我有话要对他说。”和刘杰撕破脸皮后，她对许多事情没了顾忌，反而放开了手脚。
顾泽然今晚对她的照顾，都源于他对初恋的投射，和所谓的“替身情节”，她还是尽早把话说开更好。
没过一会儿，顾泽然就到了孟妍的休息室。
他一进来，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脸上丝毫看不出等了很久的焦虑，反而用吊儿郎当地口吻，问道：“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一起。”孟妍从他手头拿过烟和打火机。
但大约是太过心浮气躁，她一双手抖个不停，打了几次火，都没能成功点燃。
“我帮你。”顾泽然帮她点上了烟，一时间，淡淡的烟雾在室内缭绕开来。
为了保持牙齿的光洁度，孟妍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烟。
她猛地一口吸入太多，没有什么享受的快感，反而咽喉更加不适，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对味蕾不友好的苦味，唤起了她同样苦涩的记忆。
第一次抽烟，就是和刘杰确立关系之后。
她那时被无止境的羞耻感包围着，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试着做过各种各样荒谬的事情。
吃镇定药，吃药助眠，蓄意饮酒，熬夜不睡，最后把自己折磨到昏倒住院。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不由在想，生活已经过得比黄连还苦，她何必还要作践自己？不如选个相对温和的方式。
于是她选了抽烟。
片场提神时抽，下戏了也抽，熏得原本洁白的一口牙，像沾了厚厚的一层茶垢般泛着黄，，岑霞看不过眼，逼着她换了一口烤瓷牙，然后她才下定决心戒烟。
这一刻算是破例，让她那段畸形的过往，在另一种形式上有始有终。
她有些生涩的吐出一个个烟圈来，在一片迷蒙中，打量着同样正在抽烟的顾泽然。
他眉头紧锁，似乎也有烦恼。
说来奇怪，他没有介入过她的私生活，却总是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
没过几秒，顾泽然已经抽完一支烟，他扔进烟灰缸里，终于提起公事：“要不要到我公司试试看？”
他已经猜到她即将面临的困境，还打算伸出援手：“虽然不大，但抽成少也比较自由，还有内戏拍，只要多拍几部戏，肯定能换上违约金。”
孟妍感觉肺里装满了浊气，胸口微微发痛。
如果他这个提议，和章晓倩一样，只是纯粹帮忙，那一定会欣然接受，当作最好的跳板。
可惜一旦涉及到感情，最后很可能拉扯不轻，孟妍不自觉抖了抖烟灰，委婉地道：“如果你现在清醒的话，我绝对会一口答应。”
她认为自己暗示的足够明白——如果两人和之前一样，仅仅只是合作伙伴，那么她就当是扩张人脉。
偏偏一向聪明的顾泽然，紧抿着唇，显得有些迷惘。
“你也有犯蠢的时候。”孟妍见他当局者迷，把话说得浅显了点，“你心里还爱着叶望京，这和我无关，但你要看清楚些。”
“没了这层雾，我只是孟妍而已。”她挥了挥手，打散室内浓郁的烟气，“长得再像也不是她，到时候你投射的感情打水漂了，我可就惨了。”
她当然可以趁他混淆的时候，顺水推舟，给他灌迷魂汤，让他分不清真假，但他到底帮过她，她不想落井下石。
“你放心，我管你，是因为合约。“顾泽然眉头皱得更紧，高抬起下巴，恢复当初签合
同时的倨傲，“你还是想想，以你那样薄弱的根基，脱离了□□关系，会不会一蹶不振才好。”
孟妍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除了冷漠外，从他脸上，再捕捉不到其它情绪。
她静默不语，重复着点烟抽烟动作，直到清空了整个烟盒。
时间仿若变成了一团黑洞，分不清流动的快慢，一下子感觉只飞逝了几秒，一下子又像是掠过了几个世纪。
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不会低头的，我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比起再被经济公司哄骗，受到条条框框的束缚，她宁可放手一搏，无论结果好坏：“你放心，不会当你的绊脚石。”
“呵。”顾泽然冒出一个简短的语气词，听不出是喜是怒。
“谢谢你的烟。”时好时坏，孟妍都只想把今天的事彻底翻篇。
她理了理繁复的裙摆，顾不得换上便服，就已经走到门边，向他道别：“我先走了。”
“等等。”顾泽然急切地叫住了她，眼神有些躲闪，“刚才那么说你，是我不对……”
他似乎不想让这次见面，草草收场，还急急补了一句：“我把你和望京，分得很清楚，从那次喝酒后，就分得很清楚，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孟妍只是淡淡地道：“你没有说错什么，反而敲打了我。”
他那些毒舌的话，让她明白当务之急是什么，明白站稳脚跟有多不容易。
顾泽然态度缓和很多，叮嘱道：“真的需要帮忙，就告诉我，不要逞强。”
“谢谢。”孟妍听出他的好意，冲他比了个ok”手势，然后和田芬芬一起离开。
她走了之后，这间休息室里就只剩下顾泽然一个人。
那股呛人的烟味逐渐转淡，如同她的离开一样，让室内留存的热度也冷却下来。
像是在回味什么一样，他在这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室内，又待了半个小时多小时后，才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