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断案有方

    亦正亦邪的廷正陆世锦，在平时断案审案时，或多或少的总会收些案犯孝敬的“意思”。他对这种“意思”的多寡并不在意，主要也就是看一个态度。态度端正了，在处置案情时陆世锦总是会给予适当的照顾。“做人留一线，江湖好相见。”这一种江湖做人做事的习惯，也正是廷正陆世锦所奉行的。也是他能够在洛阳城中的廷尉府衙门待了这么久，混的顺风顺水体面光彩的主要原因。由于廷正陆世锦并不是一个人说人嫌的贪官，所以他一般索要的好处也仅仅只限于这些“意思、意思”的层次。廷正陆世锦能够在大染缸一般的京师廷尉府中保持立身中正已经是大不易了，你还能要求他如何？正是由于如此这般，廷正陆世锦平日里没钱的问题，就一直很困扰着他。后来在受司马家族一位王爷府幕僚的请托，在案情处置上适当的放当案主犯一马的过程中，结识了案犯的家主，出手大方的《山海赌坊》中的大掌柜西门大官人以后，这才让他总算摆脱了饱一顿饥一餐的落魄无奈。

    今日收到的宗卷，是一起极为普通寻常的凶杀案。可是那个死者却并不普通寻常。因为这是一个熟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西门大官人家中的独子西门牧野。也就是廷正陆世锦曾经应司马家族王爷府中那一位幕僚所托，从轻发落的杀人案的主犯西门牧野。其实这一位洛阳城中有名的恶霸西门牧野早就被陆世锦所知晓。此人就是洛阳城中一个不学无术，到处惹是生非的泼皮无赖的头子。自从巴结上司马王爷府中的小王爷以后，在洛阳城中就愈加的横行无忌了。就算是京师洛阳城中的廷尉府衙门也拿他无可奈何。早些年有人替西门牧野批过八字风水，说他必将死于非命。今天此案正应了此言的精准无误。自从那一位横行洛阳街市的小王爷被杀以后，那一位小王爷身后司马王爷府上也和这一位同样是横行洛阳城街头的西门牧野划清了界线。可是廷正陆世锦与其父西门大官人的交情依旧存续至今。

    老资格、经常能够秉公断案的廷正陆世锦，感觉到今日此案绝非寻常，据说出手的是一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是在他自己的生命遭受威胁时才下的狠手。当时西门牧野带着二十几位《山海赌坊》看家护院的凶恶打手，而且他与案犯当事人素昧生平，从未见过面互不相识。只是西门牧野见到此人跟随在南宫家的大小姐身边，就不问缘由的指使手下的恶奴，手持鹅蛋粗细的短铁棍当头砸去，显然是要取人性命。这一类同样的事情，京师洛阳城中的西门牧野，早已经干过无数次了，每一次都会致人死亡和伤残。有了其父的上下打点，后来更有了司马王爷府中的小王爷罩着，西门牧野这样干从来就没有出过问题。最多只会被判个误伤他人，抓个替死鬼的手下进去享几天清福，风头一过就会被放出来。

    这一次横行无忌的西门牧野遇到了个硬茬子，也是一个练家子，西门牧野手下二十位身经百战的打手们率先出手，可是铁棍还没有砸到对方，一个个自己却先丢掉了性命。也许是手上欠下的血债太多，西门牧野出门十分谨慎小心。一般出门都要带上十几位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打手保镖护卫自己。今天是自从西门牧野最粗、最硬的靠山，那一位司马家族中的小王爷死后三个月。为了躲避仇家乘势追杀，躲在家中三个月以后，西门牧野第一次离开家门。原本打算出门散散心，顺便抢几个姿色尚可的小妮子回来胡天胡地。所以多带了一倍以上看家护院的赌场保镖。以求能够保得自己的平安无事。可是谁承想，刚出大门没走几步，却迎面碰上了这个《望海楼大澡堂子》掌柜千金南宫云娥。遇到这个命里克星的南宫云娥，西门牧野就忍不住旧病复发。想要指使手下将那个南宫云娥强抢回家，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让南宫苍野老头不得不认这门亲事。顺便把南宫云娥身边几只碍眼的“苍蝇”除去，让南宫云娥小妮子也好死心塌地随了自己。算盘打得虽然十分如意，可就是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的不是个娇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而是阎王老爷派来的索命无常。洛阳城中著名的坏瓜囊子西门牧野的大好人生就此终结。这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想起自己公事房中桌案之上摆放着的那一只装满沉甸甸金珠的锦盒，却让这一位亦正亦邪的廷正陆世锦感到有些为难。

    这一位南宫云娥却也并不简单，其父南宫苍野虽然只是一个开澡堂子的掌柜。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上三流之类的清高之士。然而，下澡堂子洗个澡本来算不上什么好营生，可是就是这样一门下九流的低俗行当，却被南宫苍野老爷子玩出个花来。一般妓院、会馆可比不上人家，去妓院最多喝顿花酒，听首小曲，顺便再摸个小手，然后就是吹灯拔蜡干柴烈火一场。日旷持久大家也就感觉味同嚼蜡，无甚新意。却不知去泡个澡堂子还有许多的新奇，这一座《望海楼大澡堂子》里却隐藏着男人必须用性命来保守的天大秘密。对家中的悍妻说是出去应酬，去妓院、会馆那是铁定不行的。可是如果要说这一次的应酬是去泡澡堂子，那就肯定就没问题了。再怎么样的醋坛子也不会想到泡个澡能泡出个千般变化、万般腾挪出来。更何况家中悍妻自己，也会伙同着一群官眷们一同前往，这一座风靡京师洛阳城中的《望海楼大澡堂子》里去沐浴。享受前所未有的专职技师为自己仔细地浸泡搓揉服务。同时还可以免费享受由快速马车专程从东海郡运来的新鲜的鱼鲜。

    南宫苍野经营的《观海楼大澡堂》内部被分为贵宾和普通二等，男女洗浴又是被严格分开的。女眷所在的区域十分精致，绢花绸缎把一座座小楼装扮的各具特色，有南国风情的热辣，也有小桥流水的温婉，更有川蜀风光的崇山峻岭和北地高原的草地原野。极北地区风雪弥漫的针叶林带也能被装点在北风居的四壁，雪白的绫罗绸缎堆积出雪漫山野的景色，令人心驰神往。更有西北边陲的大漠风光。黄沙漫漫、驼铃声声，更是一派异域风情。除了鲜衣美食和周到细致的服务，女宾部还为诸位官眷太太小姐们提供了一种竹牌牌九的娱乐节目。被精心设计出来的清雅牌九小屋中，需要凑齐四位才可以玩耍，以至于许多官眷们一大早起来就会约上几位牌友，前去观海楼大澡堂子洗浴、进餐然后再一同玩牌。只不过除了这些，女宾区域也就那样了。在那里并无其他什么不良的花样，就连擦背按摩的技师也全都是女性。这也是为了替那些男性客官打个遮掩，让他们回去可以对家中悍妻理直气壮些。可是到了男宾所在的贵宾区域，就大不相同了。要想了解内部都会有些什么样的安排，负责接待的堂倌就会义正严辞的对你说道：“不就是泡个澡吗？你还想咋样？和女宾部不同之处只有一样，那就是搓背、按摩的技师是些壮汉，若是瘦弱一些的恐怕搬不动你们这些脑满肠肥、无所事事的官僚。”一般情况下男宾部的贵宾区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在熟客的带领下才能入内。里面都有些啥？还能有啥，现今时代中那些大浴场中能有的、不允许有的，在大澡堂子里都有。这总可以了吧？总不至于让我在此都罗列出来？

    老资格的京师洛阳廷尉府的廷正陆世锦，也曾经在友人善意的请托之下去过《观海楼大澡堂》一游。可惜那一位“友人”并非熟客，所以也未能入得神秘兮兮的贵宾区一探究竟。为了此事，拥有丰富办案经验的廷尉府廷正陆世锦大人满载南宫家的《望海楼大澡堂》里整整待了三个时辰，都没有找到传说中的贵宾区究竟藏于何处。此事至今想起，陆世锦仍然甚为遗憾。现如今《观海楼大澡堂》掌柜家中的千金大小姐“雇凶杀人”一案落在自己的手中，看样子《观海楼大澡堂》里那一顿价值连城的海鲜大餐是躲不过去了。回过头来想起，自己廷尉府衙门那一间厢房里的案桌上，摆放着由西门大官人亲自送上门来的意思：一件精致的绸缎锦盒中被装满了整整十八粒黄豆大小的圆滚滚、光彩夺目的金珠，老资格的廷正陆世锦不由的想到，到底要不要判那一位南宫云娥一个主使他人杀人的重罪？其实这一切现在还在两说之间，一切都可以坐下来好好的斟酌一番。其中至关重要的还是要看南宫老儿是否懂得其中的“意思”。自己已经托手下当差的捎了话过去，该说的“意思”，也已经都“意思”到位了。剩下的就要看看南宫老儿自己的“意思”了，南宫老儿究竟是如何表达的“意思”，将会决定整个案情的判决。“意思”中孝敬分量多寡并不重要，但是也能分辨出一个被打入贱藉的营商之人的“意思”又是怎么个“意思”，不管怎样，行凶杀人的证据确凿，行凶之人一个死罪是逃不掉的。这也是面临着丧子之的西门大官人最基本的要求。就算不看在那一盒金珠的份上，也绝不能放过凶手。

    想到此处，老资格的廷正陆世锦赶紧吩咐手下的小吏起草文书，老规矩了，判决文书共分为上中、下、三等不同的罪责，只不过这三种不同的判决是用来对付南宫老儿家千金大小姐的，直接杀人凶手，总归是必死无疑。当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开堂庭审之时，却听说杀人案犯并未带到，就连主使之人南宫云娥也并未到堂前听从宣判，南宫老儿更是半点意思都欠奉。就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本来出了事，当事人一方都要托门子走关系，上杆子巴结一下意思，意思。可是遇上南宫老儿这样没有任何意思的抠门大官人，就实在太没意思了。人家苦主西门大官人都已经意思了，你个开澡堂子的的南宫老儿又凭什么不意思意思？虽然你这个南宫老儿就算意思意思以后，对案情的判决也并无太大的改变，可是正常的意思意思，你总要意思一下，表示一下意思吧？

    老资格的京师洛阳城中廷尉府的廷正陆世锦已经托人给观海楼大澡堂子的掌柜南宫苍野递过话去，可是不识抬举的南宫苍野老儿却并无任何“意思”的表示。事到如今，既然你南宫老儿对我没“意思”，那就不要怪我对你也没“意思”，既然大家都没“意思”，那就升堂开审吧。一阵锣鼓喧天的乱响过后，原告一方的西门大官人一家老少三十余口，披麻戴孝，暂且打住，披麻戴孝的都是些下人，而那些长辈是不作兴披麻戴孝的，最多也就是穿个白带个黑的意思，意思就行。可是除了热热闹闹的原告一方，被告方的南宫家族却并无一人到场，实际上真正到场的竟是一群不相干的闲杂人等，正在廷尉府衙门的大门前，对着那些看热闹的路人甲乙解说着案发现场时的情景。反正没什么好话，都是死者如何如何地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儿些破事用得着你们说？但凡是个在洛阳城中居住过的人都知道，这一位西门牧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道锣鼓响起，衙役们低喝“威武”过后，杀人案犯仍未出现。当时被告方的南宫苍野家中也无人到场。公堂门前倒是有人大声嚷嚷：“俺们就是当事人，咋就不让俺们进去了呢？难不成是想要私断公案，徇私枉法不成？”杀人案犯和当事者一方拒不到场，却另有一群人在公堂前大声喧哗，一个藐视公堂的罪名是绝对逃不过的。廷尉府的廷正陆世锦掷下命签，要让手下差役将大门前喧哗之人索回当堂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