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猎
周洐进了杂物房拿工具，他想做一间洗浴房，需要的厚木板都在后院，是之前老猎户留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朽坏。
刚一进到后院，两只被关在这里的猎犬就颇为委屈的对着他叫了两声，来回绕着他的腿向外走。
被关了好几天，它们想去打猎了。
周洐挨个摸了一下它们以示安慰，又走向放木板的地方。山上的用料大多厚实，木板垒在一起足有一米高，但每块木板也都有半个手掌那么厚，所以也没有很多。
杉木在山中好找，到时候多寻一些，做出来的浴房也宽敞。
后院堆的还有一些瓦片，是为了防止什么时候屋顶上的瓦片掉落了，可以及时换上去。免得还要再下山一趟。
山中昼夜温差大，不能只用便宜的物料，不保暖。
周洐准备把这些瓦片弄到棚子上，清点了一下数量，差的不多，就不用再去山下买，今天就能把棚子搭起来。
回到前院的时候，他没有再把两只猎犬关着，它们两个很是兴奋，还以为要出发打猎了，满院子转。
邝玉清洗的时间不长，再出来时，就把周洐给他的那一身衣衫换上了。
衣衫是青色的，没有纹绣，他的动作却格外小心，把每一处褶皱都捋平，之前束头发的稻草不知道断在哪了，他就从之前的内衫上撕下一块布，用水清洗了，准备在晾干后用。
院子里没有人，那两只狗来回转悠的看见他就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直勾勾的盯视。
邝玉之前也养过一只狗，价值千金，吃的也是价值千金的食物，却毫不通人性，咬伤他两次。他也曾见过关在笼子里的獒犬，被饿得极狠，人进去顷刻间就被咬杀了。
他以为它们要像上一次一样扑上来，或者围住他，没想到它们只是盯了他一会，就各自懒洋洋的卧在地上。
它们卧的地方是院子的正中，阳光暖融融的，几乎要把土地也照成了金色。
邝玉近到灶房里烧水，挨着灶台，好把头发烤干，不一会，又听到了外面的砰砰声。
邝玉听到声音，出去看他在做什么，看到周洐的木梯子旁堆着的瓦片，就走了过去，等他要下来拿时，拾起一片递出去。
周洐回过头，垂着眼睛看他。
衣裳不甚合身，过于长了，却被他折了几折叠在腰间，倒显得是正常的腰身，像一颗挺拔的青竹。
干活穿的衣服，也没有那些讲究的大袖子，被他也折了几下，猛然望去，倒真是一个青年才隽的样子。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直白，邝玉几不可查的偏了偏头，手上的重物就被接过去。
他们就这样一个装瓦，一个递瓦，把从灶房到正屋之间的棚子给封上了顶。
邝玉早晨醒来的屋子在西边，不大，挨着杂物房，灶房在东边。
盖好棚子，周洐打了烧好的水，原本准备提去后院用，邝玉率先进了西屋。
他坐在屋子里，和早晨时的心情已然完全不一样了。
出神间，院子里响起水声，时不时的还夹杂着两只猎犬互相玩闹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和山林融为了一体，邝玉坐在床边，不知不觉就躺了下去，数日未曾深眠的疲惫在此刻全部涌了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喊醒的时候甚至还以为才刚刚睡过去，却没有丝毫烦躁。
整理好衣衫，推门出去，他闻到了萦绕在院中的香味。
邝玉从未闻到过这么浓厚的气味，哪怕是从前的山珍海味，也是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只有入口了才知道吃食的味道。
可现在，他几乎是能分辨出这些香气都是来源于什么。
鸡蛋、肉香、还有早晨时的鱼汤香气，还有……烤板栗的香气。
周洐已经在院子里支起桌子，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盘子，走近后看和他猜测的一样，而周洐正从灶房端出菜，正是一盆鱼汤。
周洐看到他，说道：“来吃饭吧。”
木桌旁有两把长椅，邝玉感受着胃里的疼痛，缓步走过去。
周洐随手把碗筷放在他身前，就像是寻常的家庭，随口说：“自己盛汤。”
邝玉没有扭捏，坐下先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鱼汤被热了一遍，鱼肉变得更加软烂，像是融化在了汤里。
他沉默的吃着，接受一切好吃或者是不好吃的食物，只要能够饱腹或是活命，只是动作却不由自主的加快。
一碗鱼汤后，他又盛了一碗米饭，软烂甜香，配合着鸡蛋和肉菜，几乎叫人无暇去分辨味道，只知道再多吃一点。
到最后，两碗鱼汤，一碗米饭，其余一份炒鸡蛋，一份白菜肉片，一份炒青菜，就连十几个板栗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周洐观察着他的食量，记在心里，以后就可以按照这个分量去做了。
虽说他这是报复性进食，可从下一次起慢慢来，自然是吃得越多越好。
早上的时候他只盛了一碗，也是因为不饱腹的时候，人总是想着如何该饱腹，就不会去想其他的。
邝玉从来都是安静沉默的，就连饥饿到极致吃饭的时候也是，虽不是狼吞虎咽，但到了最后，他也知道这一桌菜大多是被自己吃了的。
寻常农家一顿饭能有一个菜就不错了，更别提现在这样。
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吃完之后，才对周洐说，“我没有银钱来回报你。”
周洐状似凝眉思索，似在苦恼。邝玉心下微沉，无意识的摸上胸前，他还有一个玉扣，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
周洐思索了一会，说：“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打猎，猎到的猎物全部给我，如何？”
邝玉怔然间，听到周洐补充说：“放心，我会管你的衣食住行。”
邝玉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缓缓点头。
“好。”
接下来一日，周洐把棚子搭好了，晚饭是邝玉烧的火，周洐做了蒸米、春笋炒肉和醋溜青菜。
邝玉把米饭都吃完了，刷完碗筷，去割了点草，在笼子旁边喂跟着自己生活了好几天的野兔。
兔子仍然吃的很香，旁若无人地进食。
邝玉心想，他现在自己也吃到香的饭食了。
不过他也算有些本事，学过骑射，猎到更多更香的猎物给到这个猎户就是。
邝玉又想起他的名字。
明明从前从来没有听过，听过了一次却好像记在心里。
一夜无眠，从天黑睡到了天亮，清晨时这座院落就燃起炊烟。
邝玉被这动静吵醒，走出门去，周洐递给他柳条、一些生姜味的浓液和一碗水，让他洗漱。
洗漱完，两人两狗简单却饱食的吃了饭，就在清晨还未消散的薄雾中上了山。
真正的山林子里，大小动物数不胜数，大多数都掩藏在灌木丛或者是树冠上，只要不是周洐的目标，他一般都不会去注意。
但邝玉不同，十分认真的搜寻，上午刚过，就帮两只猎犬捉了一窝山鼠。
两只猎犬吃的饱，还不想打野味，捉的时候也没咬，一点伤都没受。
但到了下午它们就会饿了。
邝玉把山鼠放到自己的背篓里，等着下午给它们吃。
山路不好走，到处都是崎岖的，从上面看是山坡，但往下就可能是断壁，走的时候需要时刻谨慎以防意外。
但山上也有平稳的地方，下午在两座山之间的谷地里，把山鼠烤了，两人也填补了一些，猎犬们吃完自觉地叼起皮肉往远处抛，扔在他们设的陷阱附近，到时候说不定会有食肉的动物掉进去。
周洐灭完火站起身，邝玉突然对着他，抛出一个黑影。
周洐朝旁边看去，看到他刚才抛出的物体，是一柄短砍刀，正插在一条蛇的身上，那条蛇没有立即死去，扬起毒牙翻滚着躯体，很愤怒地要发起攻击。
他退后两步，还没有抽出砍刀，邝玉就已经走近，一脚踩住蛇身，拔下砍刀，毫不犹豫的朝它的头上砸去。
短短瞬息，那条毒蛇就没了动静。
邝玉淡定的站起来，变成了在前领路的人，“走吧。”
周洐看着他，等他走了好几步，冷不丁说道：“那是刚才来的方向。”
邝玉脚步顿住，若无其事的转身，朝着他的方向走。
周洐看着他泛起红的耳尖，咳了一声隐下笑意，在他要路过自己的时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迈步向前。
“这边。”
邝玉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快步跟在他身后。
山风透过稀疏的林木吹拂，山路不好走，可他也走过了这么多天，早就习惯了，但却觉得这一次比之以往有所不同。
他不再害怕一脚踩空会不会跌落下去，也不用凭空揣测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竟然开始有心留意着山上的风景。
从林间的缝隙看出去，云沧山绵延百里，一望无际，青翠渐生，不是千峰万壑的险峻，像是一座座趴伏沉睡的野兽，云雾低垂环绕其间，静谧中，万千生灵在此生存。
他逐渐跟上周洐的步伐，再探查到踪迹的时候，跟猎犬一起追踪。
甚至是他先一步抓到了猎物，周洐迟来一步赶上，看着他扬起手里的山鸡，眼眸中含着细微的光亮。
“我抓到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克制的喜悦。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动的表情，周洐笑道：“很不错。我第一次打猎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抓到。”
邝玉抿唇，没有去怀疑，低头看着手中的山鸡，竟然觉得怎么看怎么好。
一整天只收获了一只山鸡，毒蛇也可以用来泡酒，卖出去也能得一笔钱。
周洐不吃蛇肉，短时间内也不准备下山，就想把这条蛇处理了给两只猎犬吃。
周洐处理蛇肉的时候，顺便也想把山鸡处理了，“今天晚上吃山鸡。”
邝玉迟疑了一下，说：“还是卖了吧。”山鸡虽然也卖不了多少钱，但好歹有一笔是一笔，更何况还活着，关在笼子里能养好多天再卖。
周洐刨出蛇胆，说：“烤着吃好吃。”
邝玉转口道：“那就烤了吧。”
然后就去舀了一碗水，以便冲洗木桩上的血渍。
煮蛇肉的锅不在灶房里，是一个简便的铁灶炉，邝玉从杂物房里找出来，经常用，还算干净，就只用水冲了一下，在底部添上柴火烧起水来。
周洐把骨头剃出来，却没有和那些内脏扔在一起，而是放到一边。
邝玉在烧火，燃烧过的干草灰落得满身都是。
有灰烬飘到眼睛里，他一摸脸，脸都被抹的一道黑一道灰。
周洐拎着蛇肉扔煮开水的锅里，一看到他这幅样子，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自己浑然不觉，看到周洐在看他，就问：“还要做什么？”
周洐也只笑了一下，没有让他发觉，转身走进灶房，拿出了一个沾湿了水的布巾。
邝玉不明所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在自己身前蹲下身，支起手臂在他脸上擦拭。
他愣住了，竟似被刀抵在了喉咙，僵硬着连呼吸都不敢有。
片刻后，周洐撤离，解释说：“刚才沾了一些灰。”
他拿着布巾就要回灶房清洗，邝玉却把布巾抢在了手里，握紧了攥在手心，“一会还要沾灰，我拿着吧。”
周洐点头，去处理山鸡了。
邝玉的身体僵直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他看着周洐坐在不远处的侧影，感受到无端泛起灼热的脸颊，心下升起淡淡的疑惑。
他不难受，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怎么这热度到现在还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