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能原谅我爱过你
昨夜还是鹅毛大雪到第二日清晨就已经停了，阳光洒进了窗棂，连熹微望着结在窗棂上的冰霜，叹了口气。
昨夜听说镇国大将军那边与琴川国派来的几万士兵交战了，打得也不知如何。
如今她的其他几位姐姐与娘娘皆都被秘密送出去了，只有她与其他几位妃嫔还留在深宫之中。
父王也劝不动她们想要留下来的意愿。这位半生风霜半生糊涂的君王也拖着力不从心打的身子登上了明煌国城楼，守着最后一方境地。
连熹微不知如何才可以帮到父王，她本欲与他一道登上城楼，但还是被派来的士兵拦了下来。
就在深夜父王曾经召见她，二人说了些体己话，连熹微这些年的怨恨，也不知不觉轻了几分。连霍就连深夜也睡不安稳了，穿着厚重的盔甲：“……皇甫琮的遗体让我送回琴川国了，那里才是他的家乡，熹微你可怨我？”
“不怨，即便是他在我们这里终究还是会被琴川国挖出来，伤到了他的魂魄，倒不如让他回去的好。”连熹微轻轻为他沏茶，“父王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城楼上在风口，这些盔甲护不到位。”
“明日注定是一场鏖战。”连霍抚摸他的额头，“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第二日午时。
守在城楼外的一支队伍远远看到镇国大将军的军旗，连忙大声道：“大将军回归，快些将城门放下。”
大将军的军旗后被一层浓浓的大雾挡住，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的将士，一群人马浩浩荡荡赶来，足足有几万人之多。他们嘶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弓弩或长枪，有些神箭手已经搭箭上弦，嗖一声许多只穿云箭直直朝城楼上冲来，还好连霍及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连忙让几个将士搭起来盾组成的一道墙：“陈立如今已与敌国一伙，立即封锁城门，集中兵力剿灭！”
他们大惊失色，立即组成工事，两相打得激烈，陈立身旁有一个戴着面具之人，穿着华丽的狐裘，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将手中弓弩直直射向挽着城墙的绳子，竟然同时将两只箭射的不偏不倚！
这戴着面具之人露出一丝挑衅：“大将军，接下来就看你如何为我琴川国攻破城池了。”
“四皇子还请放心。”
皇甫容一招手，身后离他有几步远牵着一匹白马的少年也同样戴着面具，身形偏瘦，目光灼灼城中，不知在深思什么。立即回过神来牵马过来：“四皇子请说有何吩咐？”
“这里你待的时间极长，一会陈立将这些人从城墙上打下来，你便前去宫中先行捉拿其余明煌国王室宗亲。”他含着笑，反而看着陈立，“将军我秦川国再如何宽宏大量，也只容得你孙女与女儿，其余人都早就让我给杀了，以免国王起了疑心。”
陈立脑中嗡嗡作响：“你说什么？”他本来想让其余几位公主和娘娘前去琴川国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只当百姓也算还连霍一份恩义，没想到真正的四皇子皇甫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怎么？将军还有何不满？难道是觉得我如此做伤了你们明煌国的心？”他笑着一拍马背，扭头走向后面，“一会我还要将连霍的r人头取下献给父王，还望将军可以早点动手，既然已经反叛，就没有要反悔的余地了，那连霍想必也对你恨之入骨吧。我待将军动完手再前来。”
公孙琮望着他，不再多言。
陈立恍然望着站在城墙上身穿盔甲的君王，如今就算是这位沉迷于道法的国王也被逼到了如此境地……城门并未合上，但已经有许多士兵用血肉之躯筑起层层防守，他们誓死也要守住这一座城池。在明煌国十几里外的十几座小城池都已经被其他几个邻国攻陷了，他们就算是这样死撑着，也只能撑过一日。
“都给我上！今日便是为了解救你们的家人，父母妻儿，还有你们的前途。”陈立掏出装在刀鞘之中的寒光大刀，纵身一夹马肚，带领着下士前往应对明煌国剩下的将士。他这些年的名气向来不是虚无，陈立一年过半百，大刀拿在手中行云流水，不多时斩杀了不少来者，他一个流利的翻身，当即下马与这些将士打斗起来。
即便是提前吩咐人将雪都铲掉了，但有些地方还是不大方便走动，连霍望着下面焦灼的局势，从未想到对他向来忠心耿耿的陈立竟然也会谋反？好呀，他就说琳妃为何会匆匆忙忙和连栎离开，这一对母女倒真是贪生怕死。
他身旁有几位将军拦住他：“王上你现在下去就中了他们的计策，我们已经派人出后城去南边调用驻扎在那边的陈将军了，相信不多时便可以赶来。王上咱们就且与他们一道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连霍这才一鼓作气：“将那几架火炮立即抬上来。”即便是寒冷的冬日， 火炮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功效，但也可勉强击退一些敌人。况且这些人从北边而来，风向恰好相反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还有那几架投石器！”
“是，臣领旨！来人。”那将军一挥手，将士兵派遣下去，“这些火炮只怕火料不多了，也许可以撑几时辰。”
“……将军，后方来报。”那士兵脸上沾满了鲜血，慌张道，“那些派去与陈将军联络的士兵说是……陈将军已经，战亡了。”
“什么？你细细说来。”刘将军气急败坏拉住他的衣领，“战亡了？几个阵队的士兵都没有……”
“是，昨夜是那几个邻国忽然派人前来偷袭他们军营，陈将军誓死抵挡，整个军队的士兵都阵亡了……那些邻国还在朝这边逼近，将军我们如何是好？”
连霍皱眉：“事到如今，我们不可能两方兼顾，刘历将你的手下都派去后门吧，我派其他人守在此处。”
“什么？王上不可如此，那些人皆是为王上而来，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上犯险！”刘历斩钉截铁道。
“事到如今，我的存亡已经不重要了，宫中还有许多宫人，城中还有许多百姓需要将军维护，我一人的性命，已经无足轻重。”连霍嘶吼着将手中的弩弓发射出去，“我对这天下有愧，你不必如此护我。若是有投靠琴川国的机会……”
“王上，你且带我的士兵前去后面，我挡在此处。”刘历拦住他。连霍没想到事到如今还会有人这样对他明煌国忠心耿耿，不由得铁血心肠也软了下来。只是他如今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好，刘历听旨，势必守住此处。”
“少将军。”连霍大叫道，“明煌国国王要走了。”
公孙容斩杀了几个士兵走到他身旁：“将军不必担心，如今其他几个邻国只不过是马上要从后城墙将此处攻陷了，我们从前方进去，将明煌国一举拿下。”
陈立没想到他们进度如此之快，派了越发多的士兵扑上去。即便是他们负隅顽抗，不过是两个时辰，这些人已经溃不成军，就连城楼上几个将军也骑马前来。久在后方的皇甫容忽然出现：“阿琮，你先带兵前去宫内抓人，我与大将军取了这几人的人头。”
公孙容一点头，在明煌国的士兵四散逃离时像一道闪电惴惴不安带着自己人马前往自己当年当质子的王宫之中。他想象不到，十七公主见到他，究竟会是什么心情。
阿绿听到了宫墙外低低的厮杀声，面容恐惧道：“公主，我们必须现在立即离开此处！”
连熹微皱眉：“不知父王现如今在何处，这些厮杀声是两方交上手了，他们定是攻破了城楼，不好，父王定是出事了！”
阿绿拦住她：“公主，那些人不敢轻易对王上作甚，他们这些邻国皆是为了取得一个凭证。”她只是不想让小公主的生命就此陨落在这里。
她们就连行李也来不及准备，方才绕到外面琳妃昔日宫殿处，恰好看到两个敌国的士兵将他们王族士兵的喉咙划破，鲜血顿时迸溅出来，旁边已经有许多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连熹微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这是她印象之中那座恢弘的宫殿。
他们便是在这时看到了她：“……这是明煌国公主！少将军说过务必要此人抓回去。快上！”
这是琴川国独有的语言，之前阿琮已经给她教过，这并不难，她只学了两三年便学的差不多了。这才可以立即听出。来不及思索，她拉着阿绿就跑。身旁忽然有人出现，是个脸上被鲜血沾到的中年男子：“公主，我是王上派来护送公主从暗道出去的刘瑞，公主，如今王上已经去了后城墙，公主快些过去和王上汇合吧。”
连熹微不是不知此人，她当即点点头：“那你？”话音刚落，刘瑞立即和前来的几十个士兵厮打起来，她被阿绿拉着离开。在明煌国已经燃起了浓浓硝烟。
连熹微现在只想回到父王身边，他若是没事她便放心了。明煌国当年先王开辟之时在最后一座宫殿旁边修筑了一所密道，这件事父王昨夜也告知了她。连熹微立即拉着阿绿前往那里。
这所密道已经许久没人走动，黑黢黢的一片，她们往后面看了一眼，见没有敌军追上来，松了口气当即走向黑暗。这密道漫长到连熹微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走出来了，好在还有阿绿陪着她一直说些打气的话，她的脑袋已经没有闲暇再去思考其余几个娘娘究竟去了何处，她自然也是不敢想。
待推开半掩着的一座石门，方得以见到天日。只是看到这里的密林，此处分明已经出了明煌国！
连熹微当即便想要回去，阿绿撑着身子虚弱道：“……公主，公主，你听奴婢说，奴婢不能陪公主再走下去了，以后的路只能公主一个人走……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这里是密林那些士兵不会察觉到有人在此，公主一直向南走，那里有一个，小国家，叫乌孙，国王善良，公主一定要隐瞒身份，好好，活下去……”
原来不知何时，她为了保护自己腹部受了伤，还在陪着自己一直走……连熹微悲痛欲绝，手足无措捂住她的伤口。
连熹微怀中的阿绿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不舍叮嘱着小公主，眼里闪着光芒：“……我和娘娘都会保佑公主……”
“阿绿！阿绿！你醒醒，你别吓我。”连熹微无措的痛哭起来。
这些年，对她好的人本就不多，她一一记在心上。还记得阿绿期盼自己还有几年就可寻个好人嫁了，再也不用被这王宫束缚，阿绿，你还是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
连熹微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她的裙角已经被泥泞沾污了，头发散乱披下来，但已经顾不上这些，寻处地方将阿绿放下。阿绿，你等我，我回来之时一定会将你厚葬。
后城墙已经被敌军攻占了，有些眼尖的瞧见这里有异样，大叫道：“这里有明煌国的人，快将此人拦下！”
少将军也在城墙上望见了这小小的身影：“不必，此人我去捉，你们速速与琴川国四皇子汇合。”他立即飞奔上马，前去追赶连熹微。
连熹微丝毫不敢回头，一只鞋子也不知跑去何处了，她只顾着朝南边跑，去寻乌孙王。
雾蒙蒙的天际突然就滴落雨点，不大一会便成了瓢泼大雨。轮谁也算不到今日的气象会如此诡异，仿佛也昭示着明煌国的惨败。
他牵着马，带领着势如排山倒海般的几百将士，他们也以为如此大张旗鼓，必定是何重要之人。倾盆大雨拍打着密林中几近掉落完毕的树叶，和树顶上厚厚的积雪。
这些树木与其他树木不同，可在寒冬中存活，岁寒松柏，名不虚传。只是这林中雪方未曾消融，况且雨水和着冰雪十分难行，不少士兵都湿了鞋袜，还见不到要追寻之人的踪影。
公孙容时不时观察着周围动向，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刃一般，是地狱传来的恶语，嘲讽着这些不善的来者。
一身蓑衣的白发老翁身后的大背篓内填满了药材，倾声而出，步履稳健，见到他们丝毫不加慌乱，仿佛这战争与他无干：“将军可是寻人？方才有位女子的确是朝这边走了，听我一声劝，人各有命。”
公孙容盯着他，慌乱的心丝毫没有平复，仿佛此人可以看穿他的心中所想。“将军，此人恐怕是奸细。”
“不必理会，咱们继续前进。”
连熹微不得不被这气候耽误了行程，她的双脚已经被冻得快失去了知觉，整个衣裳下摆也被浸湿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有支弓箭擦着她发梢穿过，一人在身后叫住他，声音恍若隔世：“公主。”
连熹微知道自己被追上了，只能转身。这声音却熟悉至斯。她不由得征愣在原地：“你是阿琮？”她分明那日看着他没有了呼吸，他怎么出现在此处。
他身边的士兵大叫道：“既然是明煌国的公主，皆是我们琴川国的阶下囚，快快束手就擒，我们国王定会给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连熹微从幻梦之中被唤醒，她难以置信望着他：“原来你只是在利用我？阿琮？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公孙容没想到那莫名出现的老翁竟会真的让他找到了她，不由得艰涩道：“我没死，我只是想……”
“将我们明煌国一网打尽？杀掉我明煌国无数无辜之人？”连熹微如今算是大梦一场，笑道，“我原谅你，你是琴川国的人，我不怨你，但我却，不能原谅我爱过你……”
公孙容猛一抬头，连熹微迅速拿出藏在怀里的一把匕首，这匕首是阿绿交给她防身的。只是，她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胸腔，阿绿对不起，待见到你再与你请罪好了。
公孙容立即翻身下马，扶住已经沾满了血迹的连熹微，泣不成声：“……我不想你如此，公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你离开。”
连熹微笑着抬起一只手：“阿琮，你看那日我做的纸鸢，飞的真高呀。”随即将手慢慢放了下去。
自此邻国对明煌国的打击告一段落，琴川国和其他几个邻国商议下，琴川国吞并了明煌国，而其他大小十几个国家也分到了不少好处，连霍和其他几位重要大臣王子娘娘的头颅皆被看下来吊在城楼之上。公孙琮私自将连熹微埋在郊外，皇甫容本来想追究他，但最终还是就此作罢，此外陈立被封为琴川国的大将军，带领着愈发多的人手，护在琴川国四周。
公孙琮后设计害死了连栎与琳妃，之后饮下毒酒，暴毙而亡。琴川国王之后下令将他追赠为铁定将军，之后琴川国也延续起了王朝几百年的兴衰，只是再与昔日明煌国中的小公主与质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