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每况愈下
七日后,皇甫琮被罚在明煌国的万顷殿门前执行杖刑,同时连霍想让这天下人皆看着对明煌国怀有不轨之心会有何样的下场,杀鸡儆猴。
本来连霍不欲让连熹微前来,但连熹微求了琳妃,她虽然没有将刺客之事告知王上,但劝说了连霍给连熹微一个身份。琳妃知晓她与皇甫琮那边达成的约定,亦是没有理由违反。
已近冬日,敞口上的风吹得哗哗作响,除了行刑的宫人,还有朝堂上所有大臣皆在前方候着。皇甫琮受了几日刑罚,丝毫没有暴露过一言一行,他面色惨白,被两个狱卒架着来到万顷殿门前,浑身无力,就连睁眼也力不从心,一只眼却有些发肿,勉强看了她一眼,安慰似的笑着安慰她。
连熹微反而心里莫名一揪。
“现在开始执行五十杖刑!”
连霍大声问道:“皇甫琮,看在你是我明煌国质子份上,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皇甫琮轻轻摇了摇头,连霍一挥袖复坐会到案几前。王后看着身形羸弱的少年,也惋惜的摇摇头。
他们将皇甫琮绑在板凳上,以防他忽然动身。连熹微本想上去拦下,却被几个侍卫拦在外面。那沉重的大木棒,即便是行刑的两个彪悍之人拿着也有些费劲,更何况是打在他身上。皇甫琮却没有丝毫痛苦之意,奋力忍着胸腔的痛。一个宦官在一旁替他数着,除了数数声和棍棒一起一落的声音,周围寂静的令人恐惧。
在第二十下时连熹微明显看到皇甫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两只手奋力扶住身下的长凳微微发颤,她顾不上其他,在原地朝连霍一遍遍磕头请辞:“还请父王开恩,皇甫琮受不住这样重的刑罚,若是父王还是生气,便让我来受剩下的这三十下!”
连霍听完大为恼怒:“住口,身为明煌国公主,竟然说出为敌人网开一面的话来,到底是我对你不上心!皇甫琮今日必须罚完才可离开,来人将公主捉住,不许她上前。”
几个侍卫这才迅速上前,将连熹微抓住,她身后有些大臣颇为不解:“王上,十七公主与这刺客在一起有六年之久,只怕早就被这琴川国的王子影响,想投靠邻国了吧?”
“是啊,王上,公主她为何卑尊屈膝为这质子求情?他们想必早就有了私情,与刺客一样应当将公主也捉起来。”
“王上当日遇刺,小公主却隐瞒不报,分明就是想让我们明煌国混进奸细,她身怀异象,想必早在琴川国来访时就与他们做好了交易,只不过是在给王上设陷阱而已!”
连熹微眼神冰冷在身后这些信口开河之人脸上一一扫过,丝毫没有解释的想法。反而是皇甫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气若游丝道:“此事与公主无关,是我威胁……公主在先,公主也是想保明煌国安危,你们这些人今日便杀了我,来日琴川国必定会踏平此处,将你们这些人的头颅都,挂在,城墙之上!”
连霍果然气愤不已:“好呀,你果真肯说实话了,给本王好好受罚,本王还要吊着你这一命威胁琴川国呢。”
连熹微苦苦哀求,不停大喊道:“父王,真凶分明是琴川国的少将军,还请父王不要迁怒于他,我甘愿为他受罚!”
阿绿在一旁扯着她衣袖,哭得流泪满面:“公主,你不许说这些糊涂话,你若是出了事叫我如何是好?”
连熹微拼命挣扎着,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出手帮他,即便是性命堪忧,也没有人为阿琮说一句话……
连霍听到这句话,冷哼一声:“即便是琴川国的少将军,皇甫琮也是帮凶,他没有交代那少将军的下落,必须受此罚,熹微,你若想清楚,便回去,否则在此只会伤了自己。”
那边已经打到三十五下了,皇甫琮听着几方之间争论不休的声音,只觉得喉咙腥甜袭来头脑模糊下来。即便是他先前服用了特殊的丹药,也扛不过去这一道劫。
连熹微即便心中愤恨父王不尽人意,但知道他只不过是想给这些人一个交代,顺便杀鸡儆猴。她与阿琮,在不同的国家立场上,她又有什么资格可以为他求情。即便是有一日他的琴川国会浩浩荡荡朝明煌国袭来,她也只有为琴川国一战的选择。只因她是明煌国的十七公主。
连熹微看着皇甫琮渐渐昏迷,自己仿佛也被抽走魂魄一般不再挣扎,缓缓瘫倒在地上。
那两个执行之人也出了一身汗,将这最后一下打完,暗自松了口气。只见皇甫琮双腿与臀部处微微渗出鲜血,整个人像一具没有支撑的躯体倒了下去。
连熹微哭着朝他跑来,双手发颤不知该不该抚摸他的面庞。面前人虽然面容惨白,颧骨都瘦了出来,但还是那副温润的神情。她伸手试探他的鼻息,如同脑中闪过一个惊雷,怔愣在原地,阿琮他,死了?
她头一回知道,悲伤到极致竟然哭不出来,面前的少年与她一同度过了这艰难漫长的六年,怎么还未给她留下只字片语偏偏死了?连熹微张大了嘴,仿佛失语一般跪在体温逐渐凉下去的小王子身旁,泪沾湿了满脸。
连霍略微慌张,她身后有大臣进言:“王上,这刺客是咎由自取,既然人已经死了,也不可能让他起死回生,咱们大可命人将他的遗体抬回去,给琴川国一个警告。”
“……只怕他琴川国会与周围这几个邻国联合起来,正好有了反叛的理由。”一旁一个中年大臣阻止。
“那只要将质子已死的消息压制下来,假装还与琴川国保持联系即可,若是真的到了他们发现的那一刻,咱们也可以争取机会脱困。”
“王上,听闻大将军已经俘获了不少邻国的战俘,只要用这些人加以威胁,给咱们争取缓兵之计,咱们可以趁此机会逐个击破。”那人说出此言,仿佛人命只是可以交换的筹码一般。
连霍见不得连熹微为了这样一个质子哭哭啼啼,一挥手:“来人,将公主带去熹辞宫看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
“父王!恳请父王下令将他下葬在我们宫内。”连熹微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她现在才发现比起从未拥有过,拥有后失去才更让人心痛。
只是她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还是未能达成所愿。宫里面消息被封的严实,即便是让许多女婢和侍卫都出去打探过了,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连熹微整日在宫内愈发寡言少语,就连阿绿有时候叫她她也不曾反应过来。偏殿里关于阿琮的那些东西都被拿去烧了,连熹微自此再也没有踏过偏殿一步。
只是房内养着的那几只沙鼠,依旧生命力顽强,眼睛从藤条编织的笼子里滴溜溜的打转,打量着外面的环境,连熹微看到它们总能想到那日阿琮不舍望着她的神情。
她看着那几只小沙鼠,心里总不大好受,便让阿绿送给连珏姐姐养着了。她前几日来时顺口提过这几只沙鼠讨喜,若是养在她那里,会过得很好。
只是连霍虽然听从了那个大臣的建议,用这几百战俘去威胁这几个国家,怎料他们放过来不少流民,聚集在明煌国四周,他们不能贸然将这些无辜之人抓去,谁料这些百姓会妨碍了明煌国派兵的进度。
这时候琳妃大胆向连霍进言,不妨在这些民众面前将这些战俘杀了,让他们回去禀报,一来试探这些究竟是否是真的百姓,二来也能威胁到各国。
期间也有几个国家受到威胁看似还处在与其他邻国交好的关系,实则早就将边界线上的军队撤离回去。连霍自然是大喜,就连那几个道士称自己夜观天象,也觉得这条路可行,更让连霍不再怀疑。
连熹微听到这些事,心里发凉,就如公孙容所说的那样,他们明煌国已今时不同往日,只是不知琴川国究竟会如何选择。
战国时期开始王位更迭已是寻常事,明煌国也不可能永远绵延下去,就像阿琮初来时告诉过她的——韬光养晦方可厚积薄发。他也许是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从未告知过她。
正值隆冬,没想到这一场大仗却悄然拉开序幕,任谁也想不到,琴川国表面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实则已经派了几万士兵,浩浩荡荡向明煌国守卫最为薄弱的地方进攻。
其他国家见此,也纷纷响应,分别派兵从各个方位动手。宫内的形势分明是严峻了不少,连熹微一直可以听到宫墙外步履匆匆的宫人和一两句满怀顾虑的言论,随即戛然而止。
城外一辆马车悄然驶离,外面巡逻的士兵照例拦住车夫和一个同行的侍卫,瞧着像是护国大将军手下的。“里面是何人?即便是违背了大将军,我们也应该例行检查,现在几国形势这样严重,生怕将什么人给放出去了。”
“你们请查。只是宫里的琳妃娘娘下令,说是此人是她父族一个远亲,不料染了病就去世了,娘娘便想派我们几个送去大将军那里安葬下来,。”
那几个士兵下意识捂住口鼻,生怕有什么传染病。里面直挺挺躺着一个蒙着白布之人,打头那个斗胆将白布取下,此人面容苍白,分明已近中年,下巴上有细密的胡茬,且生的一副不威自怒的模样,只是身形瘦弱,是个陌生模样。
他们便放心疑虑,摆摆手将这马车放出去。
凤陵渡内,祁琈单独召见了鱼时静前来。“你当真要娶魔族公主?”
“是,帝君,我之前便说过这是缓兵之计,只要与魔族有联系,我假意与他们交好,定能将魔族的阴谋给吊出来。”
“你难道不怕其他人非议?”祁琈怀疑看着他,即便鱼时静答应四海龙宫今后为天族效劳,但鱼时静主动提出与魔族联姻,不能不让他怀疑。
“我虽然担心此事,但也不能让天族和蛟龙族陷入险境之中,帝君对我非常信任,我又有何不答应的道理?”鱼时静恭恭敬敬道,“只要帝君答应,即便是我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好,此事不可告知他人。”祁琈心满意足此人是衷心为他效劳。
“不知帝君可抓到了那日袭击尹初年之人?”他冷不丁发问。
“未曾,此人过于狡猾,在天宫再也难寻此人的踪迹,本君动用了追踪的法术也没有进展,想必定是魔族所为,真是不将本君放在眼里。”祁琈冷哼。
“帝君不妨想想,此人可以从天族大摇大摆进来,又能相安无事出去,莫不是魔族收买了天族之人?”
祁琈也联想到之前那声称偷盗慕天尺之人也是天族,却被鱼熹微威胁。若是果真如此,他也需好好想想,究竟是谁成了魔族奸细。
“既然如此,我就先行告退。”
江翊歌与白瑾怀半是威胁半是恳求,好不容易从司命神君那里打探出祁元琮与鱼熹微的命格,只剩下半个月时间二人皆会在冥界转世,他们二人不可一直在这里待着坐以待毙,但也不忘每日勤加苦练师父传授的道法。
只是半日不到,江疏桐便说族中出了重要之事,让她先回族中呆上几天。
白瑾怀倚在她殿门旁,丹凤眼微微上挑,好整以暇问道:“怎么?你可别回去待了几日就开始花天酒地了。”
“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江翊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舍不得我这么娇媚的师姐,缠着不让我离开吧?”
白瑾怀扭头冷哼一声:“怎么可能?”他凑近她,面容有九尾狐族独有的媚态,“只是担心你还能活着回来吗?若是师父只教我一个,倒是轻松不少。”
“那便多谢了。”她笑着狠狠捏了下他的胳膊,随即拎起不大的包袱预备离去,“你别给师父添乱他老人家就谢天谢地了,别太思念我,反正我过几日便会回来。”
白瑾怀将自己的后半句话咽进肚子内:“鬼才想你这么嚣张之人,去便去,还给我说什么。”
江翊歌知晓姑姑向来不会这样告诉她什么事,除非是真的在梧凤族出了何事。也顾不上白瑾怀在原地暗自想什么,便风风火火下凡去了。
白瑾怀见她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所说的,气哼哼回去继续修炼了。
待江翊歌赶回梧凤族,谁料江疏桐一副淡定模样,族中一如往日和睦安稳,便是没什么事情。江翊歌感觉自己被姑姑欺骗,气哼哼坐下:“姑姑为了让我回来,还知道声东击西了。”
“我若是不这样说,你只怕这辈子都不想回来了吧?”江疏桐徐徐抿两口茶,“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且等着便是。”江翊歌倒是好奇究竟是有何人。
一刻钟的功夫,一个身形魁梧之人蓦然出现在门口,险些将整扇门都占住了。来者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面容白皙,服饰华贵,只是小眼睛内掩饰不住一股精明。
江翊歌下一秒惊呼着站起来,这不是在婆娑大会上将她伤了的白睦吗?还敢上门来讨打?
她正想扑过去,江疏桐先一步起身道:“少君可算是来了。”
白睦眼神止不住在江翊歌身上打转,眼前美人长发如瀑垂到腰间,身姿窈窕迷人,半是娇媚又有贵气嘟着嘴,他当时真是眼瞎了才将这位美人认成是男子。
“江少君,我那日有眼不识泰山,特此前来谢罪。”
江疏桐有些意外:“如此说来,少君还认识翊儿?”
白睦抿着嘴笑道:“倒是有些渊源。”
江翊歌直接控诉道:“姑姑,就是他在参加婆娑果会之时伤了我,还让我休养了好几日呢。”
白睦被她说的涨红了脸:“少君如何说也是我的过错,还望少君见谅。”
江翊歌认为这是他做贼心虚,奋起直接道:“对,你若是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前来我梧凤族,还请少君慢走不送。”
“翊歌。”江疏桐止住她,“真是不知礼数,白少君可是已经向我说了许久要前来见见你,你怎么也不给人家一个好脸色看?”
“姑姑,我实在是对这种人没有什么忍耐的力度。”江翊歌扭过头,继续坐在椅上喝茶生闷气。
“其实我早就对江少君倾心,还望少君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白睦认真看着她。
江翊歌险些没一口将茶喷在他脸上:“狼子野心,心怀鬼胎!”她扭过头对江疏桐道:“姑姑我与这样的小人势不两立!”
“又耍自己性子。”江疏桐看向白睦,“翊歌自小性子便如此,少君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