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执卿之手,立此重誓
言笙来到这方小院前,轻轻用绢帕拭去嘴角那一抹鲜血。
这小院内空无一人,就连那日见到的白睦也不知去向,她抬手缓缓推开半掩着的房门。
她不是相信这个九尾狐族的人,只是如今,她已经成了妖怪,又能在他人处获得何种轻易地信任,倘若他真有法子助她化为凡人,她自是感激不尽,但若是动了何心思,他也伤不到她一分。
她不是不知化为凡人所要承受的苦痛,损耗她这千年修为,承受妖丹剥离的痛苦,但是她不在意,若是真能摆脱掉这股邪气,她也毫不在意。
房内中规中矩陈列着许多摆设,想必是白睦还不曾前来,她刚挪动到房子正中央,窗外有人便催动法术,脚下用几近透明的染料画成的法阵隐约闪着光亮,随即在她四周围成一道屏障,令她动弹不得。
言笙并没有感觉到妖丹被剥离的痛苦,心下奇怪。
门外白睦喜笑颜开迈着大步走进来:“想不到你竟天真至斯,是真猜不到我为何叫你前来?你以为此事果真只是我助你化为凡人?”
言笙慢慢瘫倒下去,周身力气像是被人抽走般动弹不得。
白睦不由得大喜,随即上前施法将法阵屏障消除,将她一把抱起放在床榻之上,便急不可耐去解自己衣衫。
言笙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眼角悄然落下一滴泪来。口中微弱蹦出几个字眼:“混蛋,你,给我……滚!”
白睦贪婪地埋向她的脖颈,嗅着她身上一股奇特的香味,十分满足:“……这法阵可是伏妖阵,受了这法阵,几个时辰都动弹不得,小美人,你还是好好享受吧,凡人可都是这般伺候我的,你啊,享受了后,我自然会助你化为凡人。”
她不能就这样受人胁迫,她不能这样见到南佺期。
杀了他,杀了他……内心那个蛊惑她的声音愈来愈大,言笙终究是无可奈何,轻轻点了点头。
她眸中显现出鲜红的颜色,只是一击便将白睦从床榻上打飞到地上。
白睦脑中发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伏妖阵这般厉害,她究竟是何妖怪,竟不受控制。
他边一只手向她发起攻击,一只手边趴着向后。
她一勾嘴角,缓缓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向他逼近。白睦发过来的攻击轻易便被她化解,反而她一记邪击飞速撞向白睦,痛得他一声闷哼。
“你,你想杀我?我警告你,我是九尾狐族少君,你若是动我一根毫毛,我父亲便让你魂飞魄散……”
“少君?你这脓包模样怎配得上这么高的待遇,你们族怕是没人了吧?”她揶揄道,又向他飞去一击,竟在他脖颈割出了一道伤痕,随即便是汩汩鲜血冒出。
言笙嗅到鲜血的味道,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
“你别过来……”白睦还在企图爬出房门,拼命挣扎着,奈何他不知中了何法术,竟然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言笙毫无顾忌瞬移到他面前:“我早就告诉过你,想与我亲热,恐怕你的性命是留不住了。”她吮吸起鲜血,内心得到了满足。
不多时,地上只剩下条死僵了干瘪的九尾狐尸体,言笙一愣神,索性引爆内丹,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步挪出院外,悄然离开。
就在他们的成亲仪式即将结束之时,灰暗惨败的天际一道闪电蓦然将天空四分五裂,容安捏紧她的手腕,眼神内氤氲着浓厚的杀气,语气低沉喑哑似是在降下诅咒:“鱼熹微,无论你是否是真心与我成亲,抑或是有别的想法,我都不在乎,今日在鬼仞谷万魔之前,我魔君容安立此重誓,执卿之手,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即便是你魂飞魄散,我也要生生世世缠着你。”
天际骤降又降下一道惊雷,劈得地面四分五裂。
鱼熹微未曾想到,他竟然还有控制雷电的本事。
只是,面对他的这番话,她内心只有一阵恶寒袭来。她望向容安紧抿唇不再言语。
仪式结束后,他们便在鬼仞谷前预备迎接十万魔兵。江翊歌趁着此时悄然离开,想法子去给天帝汇报此事。
鱼熹微眼前笼罩的黑暗逐渐被光亮所替代,她揉眼再一看,未曾想所处的环境与魔族大不相同,周围缭绕着仙气,一身着华服的巨人正盘腿坐到她面前,云雾笼罩竟连他的脸也瞧不清了,只听得雄厚的声音在天地间绽开:“鱼熹微,你终于来了。”
“这里是何处?你是谁,为何要带我前来?”
“吾的神识已万年不曾醒来,只是算到这天地间终会有一劫难,吾不得已现身,也是你将我唤醒的,这里便是吾的神识所在。”
“劫难?您难道有何法子挽回这一局面?我只是一个堕仙,又有何法力将您唤醒。”她四处张望,只是这仙气愈发浓厚,仿佛这巨人的下半身也化为了虚影。脚踩在这虚空之处,似乎下一刻便会堕入万劫不复。
“你便是这世间如今最独特的存在,你的执着与大爱打动了吾。”他缓缓道,“你看了这番场景,又有何想法?”
巨人吹了口气泽,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副场景,火光漫天,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仍是有不少士兵在相互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缕鲜血,就连人间也成了炼狱。
“这是大战之后的结局?”她难以置信捂住嘴。
“吾自开创天族以来,便时时劝诫后来的重明鸟族人切勿与魔族争斗,两族要一道维护这世间安宁,只是……”
重明鸟?正想着,他的四周浮起七颗巨大的太阳,散发的光泽几乎闪耀得使她睁不开眼。
“您可是天族第一任天帝,帝俊?”
“不错,只是吾不能出手制止这场浩劫,只能点化与你,这世间是否会如吾预料的那般,生灵涂炭,只望你能助我阻止……”
鱼熹微张了张嘴,却问不出声:那拯救这一切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巨人一拂袖,她却早已离此处越来越远,只剩下帝俊一声喃语:“……天意使然,选择全在于你。”
趁现在魔族还没有大的举动,江翊歌寻了处不会引人觉察的地方,背对着魔族启动窥天镜。她小心翼翼观察了四周并无何状况,继而催动法术,只是离她不远处,分明有一双尖利的眼睛打量着这边。
祁元琮只认为自己已是死身,恍惚间仿佛已经踏上幽冥舟,将他的元神载去幽冥司当中,韶光剑的威力他不会不知晓,纵然怨她,早已是上辈子之事了。
只是,她如今怎样了……
面前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泽,他不会认错,这是来自他们重明鸟族所独有的气息,只是,谁不想让他死?
在天上待了这么久,他从未听说过神仙的元神已一只脚踏上了幽冥司的地界,却能起死回生的。
只是,他分明是回来了。
面前被一阵朦胧的光亮所笼罩,他不由得用一只手遮住双眸,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面前悄然响起:“元琮,你在作甚?”
面前少女的面容氤氲在光亮中,只听得见朦朦胧胧的声音一阵阵传来:“看话本?哈哈哈,天族远近闻名的宥沐上仙竟然端端正正盘坐于此处瞧话本子?”
“……不过品味倒是独特,和我眼光一样,那些只知情情爱爱的颇没意思,我倒是喜欢这些凡人大侠游荡人间,到此惩恶扬善,若是将来有一日我也是个侠客便好了,省得我哥哥见了我烦心,这龙王之位父王还要硬传于我,哎真是忧愁忧愁愁更愁。”
“左右不过是几十道天雷我这身子骨还是受得住的,你不必这般自责,你伤还未好,我理应要保护你的,咱们也算是好友了吧。”
“若是咱们能早点相识便好了,元琮你好有趣,又这么厉害!”
这是熹微的灵识?但孤若不是说只有五块吗?最后一块理应是容安给她的,怎会出现于此处?
难道说,她也是身不由己?
一睁眼,周身被放置在一个两人之大的冰棺内,散发着寒气,他缓缓起身,未曾想这是在母亲的寝宫内,他们想必是很悲痛吧。
宫内空无一人,到处挂起白色的长幡,空灵的风穿堂而过,檐铃叮叮当当作响。
在一方案几上,有母亲放置的笔墨架子与纸张,还有一面窥天镜,只是这镜子在此时微弱闪起光亮,只是不知是谁召唤,画面上短暂停留了几个大字,便联系不到了。
“十万魔兵,朝歌渊,速,江。”
他暗自皱眉,有人轻轻从殿外走进来,一袭白衣端着一盘仙果进来,一见是他,“咣当”一声铜盘跌落于地,仙果滚得到处都是。
岚雪捂着嘴带了哭腔:“……元琮?”
祁元琮本想上前拥住她,奈何身上血污,只得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让母亲担忧,是孩儿的过错。”
“你不是全身经络不通,全然没了仙泽,怎么……难道是翊歌给你服的丹药显灵了”
“我也不知,恐怕如此,只是翊歌如今在何处?”
“她随四海龙王一道前去魔族刺探敌情了,眼下还没有消息,说是有事与我用窥天镜联络。”
“鱼时静?我方才见到镜中出现了几个大字,想必是翊歌传来,眼下魔族十万魔兵将出,孩儿要立即面见帝叔。”
“你伤还未好,待我先为你寻位仙医瞧瞧再去不迟。”岚雪又惊又喜,也不待他答应便踏出殿去。
祁元琮只简单换了衣衫,包扎好伤口,也不待母亲前来,便急匆匆向凤陵渡走去。
祁琈与祁雉二人恰巧在殿内商议何日发动天兵,一清癯的身影匆匆前来:“帝君,父亲,我有要事禀报。”
祁雉一只手指向他,惊得合不拢嘴:“元琮?你不是……”是他亲自为儿寻来的冰棺,将他仙身放在其中,他怎会看错?
祁琈也起身下座来:“究竟发生了何事?难道西王母的丹药真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是,天族中未有一人知晓丹药有何功效,也是我福泽深厚,恐怕有先仙人护佑,才能复苏过来。”祁元琮淡淡拱手,“如今我已得到翊歌的消息,魔族将养了十万魔兵,即将唤醒与天族对抗,突破就在于朝歌渊!还望帝君与父亲立即想出对策。”
“若是翊歌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恐怕她被人发觉了,可有再给你什么消息?”
“未曾有……只是四海龙王与她一道前去,他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理应会护她。”
“言之有理,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便是在朝歌渊,彼时那龙女想必不会再中我们布下的陷阱,需要想个万全之策。”祁琈犹可见得那一场浩劫的残酷,他是天族之主,需要护佑好这天地的秩序,魔族不知悔改,他也无可奈何。
“如此,魔族恐怕会在边界动手脚,分散我们的兵力,再一举从朝歌渊攻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不如咱们便顺了他们的意。”
“天帝,此事便让我前去准备吧,五百年前我未能帮上忙,眼下是该帮忙。”祁元琮索性顺着父亲的话道。
“你的伤势要紧,先将养着不急于此时,让你父亲前去先守着也可。”
阻隔着十万魔兵的最后一道封印即将开启,需数位族中魔力高深之人同时施法才可奏效,晏温逮着这个空当,一挥袖将江翊歌的斗篷打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上的窥天镜也掉落于地。
“万魔均等待在鬼仞谷旁,你怎的不和鱼时静一道等候,在此处用窥天镜鬼鬼祟祟作甚?”他挥剑指向她,“说吧,你究竟是谁?天族派来的奸细。”
江翊歌绷着脸,皮笑肉不笑:“皇子真是说笑了,这哪里是窥天镜这么重要的灵器,只是我自制的一面镜子,只因此处风光太过震撼,我便向留作影像以后查看。”
“少要油嘴滑舌,你真当本皇子蠢吗?鱼时静这般狡诈,怎会贸然带来投靠魔族之人?还碰巧在十万魔兵即将解封之时?你若是再不说实话,休要怪我不留鱼时静情面。”
江翊歌忙向鱼时静投去求助的目光,眼下若是她出了何事,他怎能独善其身?这点利害关系,他鱼时静不会不知。
果然,鱼时静沉思良久开口:“大皇子轻易便将本王带来的人带走,恐怕不妥。此人说得出魔尊如今顾虑之事,主动为魔族献策献计,怎会是天族的奸细?莫不是大皇子心中妒忌,才说出这样的话随意给我身边之人定罪,杀鸡儆猴?”
“你休要胡言乱语!鱼时静你以为我看不清你是何心思?天魔大战干系重大,岂是尔等随意破坏的?若是你不让将此人带走,我可是要怀疑,你这四海龙王是否在为自己另寻出路了?”
听他此言,莫不是已知晓了什么。鱼时静眼下可是赌不得如此之大,便不再言语。
“来人,将这奸细给本皇子带下去,动重刑逼问!”
鱼熹微时不时观察着这边动向,并没有动作。
鬼烜发动最后一次攻击,这重封印终于被打破,地动山摇起来,鬼仞谷的裂缝反而张得更大,谷底魔兵的嘶鸣愈发刺耳,所处的地面也倾斜了几分,众人站稳脚根,屏息凝神等待着谷底的魔兵倾泻而出。
刹那间,阴风怒号,远处从干涸的小洞内迸发出熔岩,慢慢在周围围成一片,魔族地表干裂的皮肤愈发崩裂开无数道口子,鬼烜的脸在火光漫天中映衬得愈发阴险,他举起双手,用魔族古老的咒语一遍遍重复着迎接魔兵的喜悦。
无数魔兵如同鬼魅般踏着沉重的步伐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同时挥起手来,迎合着鬼烜振振有词的咒语,眸中只有眼白,模样可怖,如此声势浩大的情景,胆小之人见到了恐怕只有胆寒与抱头鼠窜。
“誓死保卫魔族,血洗天族!”周围万魔受到触动,一道嘶喊起来。
“誓死保卫魔族,血洗天族!”
“养兵五百年,只为如今一战,诸位将士,血洗天族,踏平天界!为我族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鱼时静面色不佳,待到仪式结束后便暂时回到自己住所歇息,他未想到安瑶竟主动来寻他了。
她依旧穿着魔族公主那身纱裙,美目流盼,端着一壶酒静静瞧他:“时静,我只是龙宫待的不大痛快,便想回来待一阵,等仙魔大战结束后,我和阿若便和你回去。”
“好,好。”他将门拉开,迎她进去。既然她不曾提及炎玉丹之事,想必还不知晓,待之后再慢慢问她。
“咱们这般也有五百年之久了吧,真是快啊。”安瑶幽幽叹了口气,眸前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这壶酒是我幼时藏在殿后的,一直忘了拿出来,今日恰好你在,便想着来给你尝一尝。”
鱼时静一晃神,仿佛又见那日初见她时,她羞赧的模样,也是给他斟满了一壶酒,静静待在容安身后。
“好我便尝尝。”她是不会杀他的,安瑶也有自己的一番顾虑。鱼时静想及此便品尝起来。
他酒量一向不好,不多时便已醉醺醺的。只是与往常的醉有所不同,脑中一片混沌,眼下却静不下心来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