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将死之人,你也不怕晦气
“龙女不知要问我何事?”
“你们那边大片彼岸花,我替我认识一女子问问,不知五百年前是否是有人企图想利用彼岸花的灵体让魂飞魄散的人复活?”
“是,只是我竟未曾探查到那株彼岸花王已然有了自己灵识,如今只怕你问的那位女子并不好受,那株彼岸花只怕想取而代之。”
“如此可有破解之法?”
“彼岸花王只见了那人一面,便动了情,同时将自己一半法力附在那人身上,形成了一道极狠的咒术,同生同死,有一个法子,直消杀了那人即可,那位女子已经做到了。只是,你需与我再去幽冥司一趟,我有些事情还需探明。”
话已至此,鱼熹微肯定他定有何法子彻底排除这个彼岸花王的隐患。容安却疾步生风走进来:“孤若,你别以为本魔尊不知你打的是何心思,熹微她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你休想带她离开。”
鱼熹微上前抑制住他即将倾泻而出的魔气:“你何必这番动怒,我只是受人所托,前去了却她的心愿,放心不出几个时辰我便回来了,如今天族对我恨之入骨,我怎会回去悻悻讨不愉快?若是你不大愿意,大可与我一道前去,如何?”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容安猜不透孤若究竟要带她去作何事,但他方才给魔首献出天族圣物琉璃盏,眼下不可与他冲突。只得答应下来。
幽冥司她只是对此有个记忆,却从未来过,较冥界此处倒是不那么阴森可怖。孤若司主带她乘一叶幽冥舟前往,除了弱水在此地界占些地方,便是大片大片触目猩红艳丽的彼岸花常年绽开,微微颤动的花瓣呢喃着从地狱而来的喃语。她想象着,五百年前,元琮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请求让他复活她。
“此处别无他人,美人有何要紧事便说吧。”他眉眼含笑望她。
“我如今和此处彼岸花妖的灵识共处一体,她企图将我从这副身体赶出去,该如何是好?难道你不曾告知宥沐上神,这具灵体已有了自己的意识?”
想来回到此处是那个花妖的居所,她压制下去的邪气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鱼熹微,鱼熹微,将我的身子还给我,还给我!”
“只怪这花妖修为深厚,我一时不察却让她钻了空子,小美人你先别动怒。”他伸手施法探查她身上的状况,“这彼岸花妖如今可算是露出了马脚,她五百年前便将自己一半修为封印在了宥沐身上,同生同死,需杀了他才可将这花妖削弱,再让你回到此处,便可有法子将你与她分开。”
“两个元神,不可待在一个身体里,你我皆知晓,这花妖也是修炼如此之久才炼成这具身子,我绝不会一直占着别人的好处。”她凝神对身子内的另一个元神道,“这样可好,待仙魔大战结束后,我便将借用你的身子还给你,如何?”
“你休想!我暗自倾心上神已有五百年之久,我要你即刻便将我的身子还来!你亲手杀了他,怎的不知悔改?”
孤若一挥衣袖,袖内汇出一股气泽,吹得彼岸花海翻飞不断,那彼岸花妖的琐言也听不到了:“龙女,你倒是好心,你可知你身上的邪气已与这元神融合的差不多了,就算你狠不下心来杀她,日后他也能悄无声息将你给……”
“既然如此……”她抿唇,“你有何法子?”
“昭辰魔君的咒术倒真是厉害,只需将这彼岸花王的元神剥离出来,我施咒便可将其毁掉,只是你体内的魔气,我也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还请司主助我一臂之力,付出什么代价也可。”
“不必,我这人活得久了,也没了世俗的那些欲望,此番助你也只不过是看不过眼而已,这剥离之术需要生生受了,疼痛难耐,堪比天族降下的八十八道天雷之刑,你真可受得住?”
“有何受不住的?天雷渡劫之时,我受的天雷也不在少数,元琮他这五百年又替我遭了多少罪,我还没受,倒是怕了,是何道理?”
“既然如此,龙女便随我到幽冥殿内来。”他眼中掩不住对她赞赏之意,也难怪祁元琮会如此对她。
言笙有了这仙丹给予的魔力,御剑竟也极快,不出两日便到了京都。她不会猜不到,那日容安给她丹药时是否做了手脚,只是大错已酿成,她就算去寻了,又能如何?
只是她见到这派祥和的景象,也不禁内心怆然,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她先前去典当,去领回自己那日存在那方地界的银两,当初约莫是觉得这钱财可能大有用处,想不到如今也即将魂飞魄散了,才明白这些皆为身外之物。
她只在此处等待他前来。
言笙掩面用绣帕轻咳两声,想不到鲜血蓦然出现在眼前,这是她过度消耗灵力的结果吗,但为今之计,也只有用此法才可压制下去那枚丹药的法力。
“老板,给我来碗面。”她动筷,将白面上碎玉肉末推开,莫名有了些暖意。
一旁走近个身材圆滚之人,他面庞也生的白净,只是衬得眼下乌青更重,眸中分明有股欲望,莫非不是纵欲之状。白睦拍着她肩头:“姑娘,我们可是在何处曾见过?”
店家也晓得此人常年在此处嚣张跋扈惯了,也闷声不敢上前。
她将桌上剑锋亮出,只闪的白睦睁不开眼:“将死之人,你也不怕晦气?”
白睦反而被激得腆着脸上前,笑的愈发深重,他有九尾狐族神力护着,这区区一柄剑能奈他如何?“姑娘,想必是有何心事不好言明,不如告知于我,我得九尾狐族亲传,可满足你的愿望。”
听到这句话,言笙却连面也不下口了,只抬眸望向他:“九尾狐族人皆形貌昳丽,你这模样一点也不沾边,我如何信你?”
白睦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姑娘也非凡人,只消在匕首上一测便知。”
之前与他们一路,她也知晓白瑾怀便是九尾狐族之人,一只玉手上前一试,果真不错,是九尾狐狐尾所化。
“将我变成凡人,你可有何法子?”
“这……”他略一踌躇,随即便道,“自是有法子,姑娘只消一个时辰后前来离这里不远处我的院子中,我自有法子助姑娘变成凡人,只是咱们妖法力无边,随心所欲,姑娘为何要变成凡人?”
“恕我不能告诉你,我去便是,你若要钱,我便将之前存的银两全给你。”
白睦看她身姿卓绝,早已垂涎三尺,若不是那江翊歌不从他,他何必来此处寻美人,听到此言便忙应下了。
安瑶只庆幸她遇上那样一位好人,好在她在路上并没有遇到鱼时静,想来他定是有事脱不开身,怀中的孩子只是一个劲熟睡着,丝毫察觉不到周围出了何变故。
阿若,娘亲只求你将来当上魔族魔尊,不可被仇恨蒙了心智,与天族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即可。上万年天魔大战了多少次已数不清了,她自是心知肚明,与人间的战争一般,无穷无尽的争斗,几何才可罢休,此次若是真的可平息下来,也不失一件美事。
想及此,双脚早已重新踏回到魔族的领域,路上有不少魔兵见到是她便慌张行礼后前去禀告,父亲与王兄说过,无论出了何事她都不可轻易回来,但她如今早就没了留在那里的欲望。身旁缭绕着鱼荀的气泽,在阴暗的环境中一下下闪烁着光芒,似是在安慰她的无措。
便是在这时,她见到了……容安,与鱼熹微,原来她早就回来了,容安从未曾对她露出过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情。
她已为人母,好在容颜依旧倾国倾城,不会被人轻瞧了去。
容安看到她,未免不是讶异:“属下见过公主,龙王未曾与公主一道回来?”
安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
鱼熹微也随他行了礼,脸色略苍白,眸中有股清冷意味与欣喜:“公主,这可是我的那小侄儿?”
安瑶脑中囫囵转了一圈,也是,鱼熹微说到底也是他胞妹,便是阿若姑姑了。她将孩子抱到鱼熹微面前,绽开笑颜:“他小名唤阿若,只是生的不是时候。”
话中有话,她眸中莫名黯然了几分。
鱼熹微几百年前与她只见过几面,如今相谈倒如姐妹一般不显生疏,听鱼时静以前醉时曾提过他这妹妹生的与他那养母模样如出一辙,同样的花容悦色,不施粉黛也气质出尘,果真不错,只是他语气中不知为何总对她们有股怨怼之意。
“此番回来,我还有要事向父亲禀告,就不便陪你们再言。”
“好,公主你先前去,我与容安还要去准备婚宴之事。也不便多留。”
安瑶一征愣,又转身离去。
“容安,这公主忽然归来,只怕鱼时静那边出了何事。”她压制着浑身上下的疼痛,悄声用绣帕擦了擦汗。
“无碍,鱼时静掀不起何波澜。”
还未踏进大殿,兄长晏温忙出来相迎,她知晓他也是真心担忧她的安危,忙绽出笑颜:“哥哥,我此番回来,你可怨我?”
“怎会?你回来,想必是在那龙宫待得不痛快,在魔族呆几日,我怎会怨你?呦,阿若这几日倒是有了些分量。”晏温将孩子从她手中捞过来,细心护在怀里,“父亲已等你多时了,你且随我进去。”
鬼烜正立在大殿内,纵使他如此冷血无情,见到安瑶沟壑纵横的脸上还是挤出一丝笑意:“阿瑶,你怎能不和我打声招呼就回来了?”
“父亲,我回来也是逼不得已,我已意外知晓鱼时静他正谋划着对付我们魔族的法子,父亲可曾听说过炎玉丹?”
晏温一挑眉,他早就知晓鱼时静是个笑里藏刀的人,不曾想他竟然意外得知了他们魔族最大的隐患。
鬼烜也敛起笑容:“什么?他鱼时静倒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炎玉丹虽说对我们魔族的确有非凡的伤害力,但已绝非轻易就可炼出来的,三件戾气深重的法器再加之我们魔族族人鲜血炼化整整五百年方成……”
“炼化丹药,可不是他昭辰魔君最擅长的吗?”鬼烜眸中阴晴难定,鼻中喷出戾气,“还有他可是早八百年前便入龙宫与鱼时静一道了。”
“父亲。”安瑶也下意识着急道,“魔君他绝不会如此做,这样做他绝不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不会是想抢父亲魔首之位的人,此事应是鱼时静使得什么法子。他寻来了三样法器,慕天尺、玄月戟、噬魂锁,甚至早就伤了咱们魔族许多士兵。”
“只是为今之计,他只怕早就炼成此丹,安瑶你待他前来一定要稳住他,将炎玉丹诓骗出来,决不能让他伤到我们魔族。咱们几人切不可打草惊蛇,让他生疑。”鬼烜一挥手,击倒了大殿内的一座山石摆设,侍奉之人皆颤巍巍跪在地上,“在场之人,若是敢透露出半个字,本尊便让你们尸骨无存!”
“父亲,我将先龙王的元神带出来了,受他所托,我需将他的元神交给鱼熹微,不知父亲还有何话想与龙王说的?”
鬼烜微阖眼,听到此人恍若隔世,曾往昔,他莫不是与鱼荀关系甚好,只是天族杀了他妻子,一切便都不同了,只是他一直以来都将他视为知己,却也是被他间接所害。
想及此,他摇了摇头:“不必,你若是想去找龙女便去,左右那才是他女儿。”
“好,父亲,我先带阿若歇息些时日。”
鱼时静自知此番前去势必要露出破绽,大不了多杀几人而已,如今炎玉丹即将炼成,就算魔族真的知晓他的谋划,也不敢轻易动手。江翊歌施法变换了容貌,身着遮面的斗篷,白瑾怀本打算与她一道前来,只是被天帝派去与白云奚一道安排了,只得作罢,就算他四海龙王早就与魔族沆瀣一气,她也不大担心,如今这番容貌就算是瑾怀也辨认不出。
“如此准备倒是以防万无一失,江少君可是放心不下我?”
“龙王说笑了,我倒是放心,只是放心不下龙王的人多了去了,还望龙王真如我期望的那样,否则我也只得将某些事情都说出去了。”
她也绝非只来过一次魔族,对这里不大陌生,四处张望着那鱼时静已然带她来到大殿内。这里戾气丛生,穹顶上挂着无数白骨人头,血迹已然干涸,殿内已围了不少牛头马面的妖怪恭敬立在魔首面前,手中拽着奇形怪状的武器,不禁令人胆寒。
鱼熹微也与容安径直立在一处,两人身着喜服,她不禁讶异。
鱼时静熟悉至斯,径直带她过去:“魔首,我来只是想告知您,天族那边已在两族边界加强了守卫,前来与魔首商议对策。”
“无妨,你身旁这是……”他警惕地眯起双眼。
“魔首不必担心,此人乃是我收买天族之人,只望魔族胜之,他也想讨个容身之地,势必能告诉我们不少天族的情况。”
江翊歌微微抬眸,察觉到鬼烜与众妖魔的目光仍然聚集在她身上,不慌不忙道:“的确不错,如今天族痛失一个上神,众人都力不从心,不如趁此机会来一招调虎离山,在边界处蓄意引开他们,继而在五百年前两族大战之地朝歌渊发起进攻,来前我与龙王曾探查过,如今这方地界戾气深重,的确有利于我们魔族战士生息。”
若只是一普通天族人,又怎会对天族情况了如指掌?况且她说出了魔首内心所虑,不是等闲之人。
鱼熹微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她此番前来作甚?即便是压制了神力变化了容貌,仅凭她这动作她也能将她认出来,只身犯险,究竟是作何事?
晏温见鬼烜打消疑虑,只是轻轻咳了一声,鱼时静贸然带来一个天族人,还直率指出如今父王的打算,他想目的不会单纯。
容安上前道:“魔首,如今十万魔兵已准备就绪,即刻准备我与熹微的成亲事宜吧,之后便放出十万魔兵,如何?”
鱼熹微含笑道:“容安他也是着急,我们便商议好在鬼仞谷前成亲,不知魔首意下如何?”
“好,仙魔大战在即,我也腾不出手来助你们,容安乃是本王座下一员猛将,与你自是相配,我允了。”
鬼仞谷前生有许多嶙峋怪石,尖啸的风声从怪石中心穿过,仿若人的低声怪叫一般,灰暗惨败的天际望不到尽头,唯独容安吩咐人等早早在此处放置好的一众婚帐、彩绸与他们身上的喜服勉强点缀着这世间有了色彩,仍旧时不时刮来不少飞沙走石,却阻止不了他们二人的动作。魔族向来不注重这番事宜,便潦草了些。
鱼熹微倒是不甚在意,由容安搀着两人一步步来到提前摆好的香案案几旁。
是啊,她忽就想起她幼时偶然间与他交谈了几句,听说他的父母便是在仙魔大战中死去,如今看来也的确怨不得他对天族恨之入骨,父王与母后也不在了,他与她实则也是一样的境地。
喜服并不繁琐,但走起步来仍旧有些踉跄,她都暗自调整过来。
两人对着天地与神灵拜了三拜,周围有无数魔族之人看着,纷纷喝彩起来,在他们看来,这位昭辰魔君有着非同凡响的地位。望着他依旧白如润玉般的脸,谁也不会想到,皮囊之下竟是如此惊悚残酷的心灵。
江翊歌在一旁瞧着,十分不适,表哥若是瞧见,此刻便可叫气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