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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致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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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怀,我怎么好久不曾见到熹微的残影了?”

    白瑾怀牵紧她的手:“无妨,只要元琮集齐灵识,那残影兴许是与熹微融为一体了。”

    “你的身子不好,我扶你走,怎么昨日服了丹药仍是不行。”江翊歌试探他的仙力,有些气馁,“早知如此,应随表哥到天宫去找师父的,他法力无边,定能想到法子。”

    “左右是我自己所为,断了尾巴,让师父也无能为力,咱们总能想到法子。”

    他望着她惊为天人的容颜,又忆起往昔之事,翊歌,你的一生我会守护在你身旁的。

    他藏好袖内的丹药,做得滴水不漏。

    自从同他们分别,言笙愈发冷淡,对南佺期爱搭不理,他本想带她回龙门山找父亲想法子,不曾想……

    “今儿不早了,咱们在此歇息一日,我随你回去。”言笙本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松动。

    这让南佺期欣喜不已,他在四周寻了些树枝,生了堆火,两人便在此歇息了一夜。

    未曾想,第二日早早醒来,她早已不见了踪影,旁边有用朱砂写的几行小字:

    人各有志,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就这样回去,我不会甘心,我要去寻找一个机遇助我成功,你且回去。

    勿挂。

    这确实是她的字迹,难道说她已经恢复了?想起之前她曾说自己打算前去京都,果真如此?他放心不了他,但此时必须要回龙门山复命。

    也罢,待他复命完毕,再寻她不迟。

    给鱼熹微梳理发髻的仙娥笑道:“姑娘还真是个小美人呢。这发髻虽显稚气,但以这芙蕖一压,有种别样的美感!”

    她也对着镜子甜甜笑起来。

    这仙娥好奇问道:“姑娘当真不是因这容貌打动了上神,上神才将姑娘收为徒弟的?”

    “不是,师父他心怀万众,想渡我成仙,也是理所应当。”

    “反正我是不信,自打五百年前的龙女魂飞魄散后,上神他就整个人冷若冰霜,对相谈之人都不曾笑过几分,别说同别的仙子搭话了。”

    “那龙女……真是我师母?”

    仙娥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嘴摇头:“这些我不能再说,我去给姑娘烹茶。”

    鱼熹微对铜镜又莞尔一笑,十分喜爱自己这新模样。镜中笑容忽然静止,嘴角朝下,眼中露出寒光,身旁忽然闪出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残影。

    “你占了我身体五百年之久,怎么?如今不打算将我身体还给我?”

    “你是什么人?”鱼熹微起身,残影瞧不清面容,与镜中她的面容一齐瞧向她。

    “幽冥司,彼岸花王。”

    ?师父从未给她说过什么彼岸花:“不知你找我有何事,这副身子怎会是你的?”

    “你师父千辛万苦替你集齐灵识是为了什么?五百年前,我灵识元神残缺,你师父与我有情,便想再下凡帮我寻些灵识,集齐元神,而你下凡一次次转世,不过是借着我的灵体,逐渐生出了意识,剥离了你的意识,你也不过是只孤魂野鬼。”

    “那我之前见到的龙女又是为何?”

    “你额间生的那个胎记,是当初他在你心里种下的,只为在每一世中寻到我,甚至为了救活我,他同幽冥司宫主做过交易,你不信,可以去问他。那龙女也不过他的好友,容安所言也非真,只要集齐灵识,我便会完全取代你,这样他同我便可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鱼熹微面色煞白:“不……你骗人!师父他是要救我,不是这样的。”

    内心的孤独又升腾上来,她忽然特别思念龙门山的美景,思念山峰的一草一木,思念天上的浮云,思念那座小秋千。紫薯长老还在时,他总会陪她看看晚霞;还有佺期哥,他总是会在她伤心难过时安慰她;还有江姐姐,一定会听他分析。

    短短几个月,竟已发生了这么多事。

    要是她当初不拜师,就不会知道她原来是这样的身份了吧?

    那残影冷笑一声:“我会再来寻你的。”

    洞内只有一点昏暗的烛光,四周用不少鲜血书写的符纸衬得此处异常恐怖,容安阖眸平躺于冰榻之上,脸色愈发苍白,静的仿佛天地间唯他一人。

    只有他自己知晓,每夜皆会有孤魂野鬼的惨叫在脑中如无数只匕首撕裂着他的意识,蚕食着他的元神。这是他承受如此强大的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

    容安半晌将双眸睁开,冰冷漠然,他不曾想到,五百年寻不得她的灵识,终是与他有了感应。

    他捏了个瞬移咒来到噬骨峡旁,此时一片昏暗。魔族长久不见天日,只因特殊地势,早就令他们熟悉生活于黑暗当中。他站在峡谷旁的裂缝处,这里深不见底,落下去便会万劫不复。

    此处,鬼烜没有将养鬼兵,戾气并不深重。

    ——“容安,我只生,便只有你可依托了。”

    ——“容安,我答应你的迎娶之礼,只是在此之前,替我杀了他。”

    她又怎会知,他势必不会对鱼时静动手?

    她初来魔族之时便是在这噬骨峡,阴风烈烈,她的面纱被吹得翻飞,她闭上眼,郑重其事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从谷底浮上来块紫气缠绕的碎片,他伸手接住,上面果真是她的气泽。

    “熹微,回来吧,这里才是属于你。”

    想他祁元琮忙碌了五百年,依旧落了个一身凄苦,真是可悲。

    他是魔族千年难得的天才魔君,只是他心中不贪慕那王位,一心只是想让整个天族都跌入深渊,爹同娘便是天魔大战之时被杀,而她,也只能臣服于他。

    先前在给同他们一道的那个女子符纸之时,他早已在她身上下了追踪术,掐指一算,她只身一人,已快到京都,应该是从蓬莱回来了。

    很好,他要利用好这枚棋子。

    “瑾怀,你若是答应我前去寻君舅君姑(白瑾怀父母),咱们就……成亲。”

    白瑾怀眸间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自打失了一尾只剩下三尾,他的身子愈发虚弱,若是此时再前去告知父母,他岂不是扰了他们清净?让他们忧心,也并非他所愿。

    他一双丹凤眼依旧露出很好看的弧度:“翊歌,我对不起你。”

    “师兄。”她好久不曾这样称呼他,这样称呼还是往昔拜师之时。江翊歌抿紧唇:“若是因为我你成了这副模样,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我自己。”

    眼下,他还不能离开她,因为熹微还未曾被他们救回来。

    “好,我答应你。”

    白霁同洛意绵千年前便从九尾狐族领地搬了出来,如今一直隐居在这致远山间。

    所幸他们还能御剑,从蓬莱出来方向也没大出错,不出一日便到了。

    这致远山在层层叠嶂之间,深山老林根本不会有何凡人出现,山顶有一间小茅屋,从远处瞧,他们一对仙侣在云海之间双双起舞,游若蛟龙,惊为天人。

    洛意绵先瞧见他们:“夫君,这莫不是瑾怀同翊歌?”

    “这小子不同翊歌在人间闯荡,却跑来寻我们!”白霁嘴上虽是不大乐意,但眉头依旧舒展,负手等他们前来。

    江翊歌上前行了大礼:“君姑,君舅,歌儿前来请罪!”

    “快起来,歌儿生得出尘,性子又强硬,莫不是他又惹你不悦了?”洛意绵忙将她扶起,眼里满是心疼。

    “君姑,我已不是梧凤族少君了,瑾怀为救我,从族谱剔名,如今只剩下三尾,只望你们有法子救他。”

    白霁严峻望向白瑾怀,他此时已愈发苍白。

    洛意绵忙将他俩都拉进去:“此事需从长计议,瑾怀你怎会这样傻?”

    “法力折损严重,只剩下了三分!”白霁呵斥他,“去了何处?竟将自己伤成这样,真是丢了我的脸面!”

    “夫君别动怒,他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你怎么还舍得怒斥他?”洛意绵柔声劝他,柳眉紧皱。

    “君舅,他是只身闯了我们凌泽峰,只因我被姑姑囚禁起来,当时便要被白睦迎娶,他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江翊歌见他一言不发,便选择将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江夫人也有这样糊涂的时候……”白霁的气顿时消了大半,“你真肯为了这小子放弃少君之位?”

    “正是,他为我舍弃性命,我又为何不能为他舍了这职位?”

    “好,你先出去。”白霁朝洛意绵使了眼色,“恢复秘术只能传于本族人,还望你见谅。”

    洛意绵将她劝出去,白霁一记手刀朝白瑾怀击去。

    “这小子倒同他老子挺像,这族谱说剔便剔了。”白霁对他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夫君,瑾怀他身受重伤,当务之急先应给他输送修为,再将咱们的狐尾给他续上才好。”

    “我同你皆有七尾,今日便给他两尾又如何?只是你不可如此,此法术恐你身子受不住。”

    “瑾怀左右也是我儿,儿有难,母必赴之,你不必再劝!”

    “……好,那便开始。”

    江翊歌还在门外焦急等待,又想到君姑安慰她会有法子,又半信半疑,心悬在半空。

    云海渡上一层金边,四周净是仙泽护佑,还是个增进修为的圣地,只是她全然没有心情欣赏,真真心烦意乱。

    她又回忆起在婆娑果会上她故扮男儿身,打巧与他分在一间房,谁料想一番打闹后,他们两个竟被元始天尊收做徒弟。想他喝醉了酒,还怀疑自己可是断袖的别扭样,当真啼笑皆非。

    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师兄,师妹命你,必要活着出来!

    言笙只身前来京都,还未歇脚,便前去上次求取符咒的老婆子处。

    她同那日所见一般,隐没于斗篷下的半张面容,干瘪枯瘦的手,尖利的声音,这老妇见到她,便用叫人捏住嗓子一般奇怪地笑起来:“好姑娘,我知你定会回来,能活着从蓬莱仙岛回来,并非一般人等啊……”

    言笙用剑指着她:“ 你怎会知?”

    “这世间万物我无所不知,只是,看你这副样子,上次给你的符纸想来是没用到实处,叫妖物钻了空子吧?”

    “还请赐教,鲤跃龙门滑天下之大稽,我前来是为寻更有助于我成龙的本事。”

    “此事虽干系重大,但我也有法子助你位列仙班,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你身上那枚仙丹,交予我。”

    “这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所获,你休想拿走!”

    “实不相瞒,那妖物被宥沐收徒,早就位列仙班了,你真的咽得下这口气?”

    “自然咽不下。”

    “那就听我的,这枚仙丹,我炼化后定会使你功力大增,还有另一件事,去帮我请两个人……”

    言笙脑中尽是叫嚣着的怒气,已失去了神智。

    南佺期才御剑到龙门山脚下,内心已有些不好的预兆,只以为自己疑神疑鬼,便复上山。

    族中历练之人都陆续回来了,一见是他,南炜率先迎上来:“期儿,怎么就你归来最迟?路上可是出了何变故?”

    不曾想,才分别半载,父亲他倒不像之前那般严肃了。

    见他怔愣,南炜又问:“言笙同鱼熹微呢?怎么不与你一道回来?”

    “熹微她由上神带上天宫了,至于言笙……她。”南佺期迟疑回答,“我们从蓬莱回来后,她仿佛有些不对劲。”

    “你们竟然去了蓬莱?此番人哪去了?”

    “她回京都,说要寻个跃龙门的法子,只是我瞧她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父亲不如再派些人手下山去寻她吧,她一人恐怕不妥。”

    南炜勃然大怒:“这丫头,真是令人不省心!近日听闻天魔大战将近,咱们鲤族恰巧在边界边缘,天帝不久前已下旨,要咱们先多加戒备了。寻人之事,恐怕腾不出人手。”

    “想不到千年来两族和平共处的关系,也不能维系下去了,父亲派人戒备之时务必要小心。就让我前去京都寻她吧,几日便能将她带来。”

    “眼下也只能如此,务必要将她带回来。”

    “父亲,我此去京都,见到母亲了……”南佺期拿出贴身携带了一个木匣,“只是她已去了。”

    南炜双唇发颤,接过木匣,已落下泪来,南佺期看着也是心里发紧,苦涩不已。

    “阿袖,你为何会……”

    “母亲想借妖力复活逸儿,但却遭到了反噬,只遗留下了骸骨。”他欲言又止。

    “瞒了你这样久你还发现了,你娘是凡人,在我下山历练之时与我两情相悦,但咱们鲤族血缘特异。若双生子,必定一子为鲤,拥有妖力,为人则会长久活下去。皇帝想硬娶你母亲,害了他们一家人。入宫后她产下子嗣,将你连夜送出来,可怜逸儿却……”

    南佺期一时不知如何,上前抱住他:“父亲放心,今后我只愿不再返回京都,好好报答父亲恩情,我将母亲骸骨带回,是想好生安葬于她。逸儿同母亲一起,想必也会好好在那边。只是为寻言笙,我会前去最后一次。”

    “好。”他摩挲着木匣,“阿袖,你终究还是与我相见了。”

    鱼时静回来后,见安瑶同阿若还没醒来,便前往这龙宫最深处——渊牢。

    通往渊牢的路漫长、深邃,只有他踩在地上响起的回声。

    渊牢是他幼时便设下的,他那愚蠢的父亲竟丝毫没有察觉。

    到时连个守卫也不曾见到,他点了手上盏水灯,踏步向深渊走去,表情怪异,这里几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只有一座牢狱。里面瞧不清,也不曾有何响动,仿佛这牢狱形同虚设,他敲了敲外面由玄铁练成的铁棍,金属碰撞响起沉闷的响声。

    “母亲,许久都不曾来见我您,您还请见谅。”

    有个头发凌乱的女子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姿,眉眼间还是有几分像龙女,声音因许久不曾开口有些沙哑:“放我出去!难道关了我这么多年,你还想将我一直关下去?”

    “别急,时机还没成熟,父王虽已不在,但孩儿懂得母亲,不久便放母亲同妹妹相见,可好?”他的脸在水灯照耀下异常可怖,即便上面铺就着虚伪的笑意。

    “你,你要对她做什么?杀了我!杀了我!不许动她,你内心愤恨都冲我来,你妹妹如今才转世过上安稳日子,你为何要?”她的双手用力拍打着牢狱,金属的声音尽数被四周的黑暗吸收。

    “母亲为何恶意揣测孩儿?妹妹她死时都不知您还活着,孩儿觉得是否不妥,恐怕有违孝道。”见到她惊恐的神情,他笑意更深,“再说,若是她回来,同孩儿抢这龙王之位又如何?孩儿可是好不容易……”

    鱼昭蓉如同被抽干了浑身所有力量,瘫倒下来,不住的摇头。

    “孩儿告辞。”

    她脚上绑的铁链磨得脚踝已生出死皮,她虽不修边幅,但容貌昳丽,惊为天人,在这深渊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自己都已忘了许多事。

    熹微她,如今生的什么模样了?

    丈夫同熹微,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只愿有朝一日能为他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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