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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踏影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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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地,一个黑影从洞口闪进来,用遮面的长巾遮的严实。

    他伸出两指,夹着一张符纸,向阵口扔去,这符纸立即加快炼化速度,那第九影已渐渐从地面上起来了。

    “你究竟是何人?”祁元琮拔剑,朝那人刺去。

    未曾想,那人内功深厚,反用内力接住他的招式。

    他丝毫不惧在场的人,径直飞身前来:“你该放弃了,你迟早会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徒劳。”

    那人竟然知道他一直在做什么?

    他念咒又朝那人击去:“关你何事?她迟早会被我救回来。”

    蒙面男子立即闪现到他们对面,负手而立,冷眼看向他们。

    而阵中的鱼熹微额间那道胎记隐隐转红。

    他将鬼怪蚀骨之力聚于掌上,四处惊异的怪叫也似从地狱而来,掌上汇聚的那团魔力愈发强大,最后竟然化为大若头骨的荧光状物。

    他迅速将此物朝鱼熹微击去,祁元琮见自己设的防护根本不堪一击,本想挡在她前面,但一老者却比他更迅速。

    只是那股妖邪之气来不及抵挡,紫虚长老不得以肉身承受,想不到触及体肤,有侵蚀之力。

    不到半刻,小臂处竟已露出森森白骨,他将剑羽召出,注入鱼熹微体内,还算不太迟。

    倏地一声,从洞口飞进来一柄长剑,竟然是用上古妖魔相柳的尾骨制成,可斩杀千万妖魔,剑柄处镶有几颗鲛人泪,徐徐生辉。

    剑周身散发着白光,围阵过处,烛盏中所带的鬼怪,早已死伤无数,随即利刃闪身四斩,红绳同铃铛也被割断了。

    韶光剑完成这一切后,缓缓浮在鱼熹微的周围,使煞气近不了她的身。

    蒙面人低声咒骂一句,随即化成灰烬,消失了。

    鱼熹微一睁眼,却看见紫虚长老瘫倒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小臂同胸前竟连血肉也见不到。

    她瞬间就明白,长老是为护她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他们挡着不让她过去,她不断挣扎大叫:“紫薯长老,长老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您无端受这样的苦,放开我,我要再去看看长老,待我学成归来,还要报您恩情……”

    紫虚真人勉强转过脸,慈爱地看着她。

    不多时,灵体四散于天地间。祁元琮知晓,真人自有法子再炼肉身,只是不便告诉她,见她悲痛欲绝也不能说什么。

    鱼熹微满脸泪痕,小声抽泣,随即在地上重重叩首三下:“长老与我恩重如山,亦父亦师,今熹微在此立下毒誓,要为长老报仇雪恨!长老放心,今后我定跟随上神精进学艺,早日跃过龙门。”

    斑驳的烛影在案几上轻晃,在昏黄的室内渲染开来,原本桃腮杏面的一张脸,在铜镜映照下却迅速衰老几十岁,眼角纹日益深,光滑的肌肤出现了纵横的沟壑,分明变成了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

    她痴痴望着镜中苍老的容颜,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凌厉:“陛下爱的,也只是这副光鲜艳丽的面具……如今我想的,也不过是登上皇后之位,救回逸儿!”

    不知从哪里刮过一阵凉风,愈发狠厉敲打着木窗,一下又一下。

    可就在那刹那间,声音又戛然而止,身旁侍候的宫女平静抬手,替她将木窗打开。

    院内空无一物,在窗前台畔放着一只瓷碗,她伸手缓缓将的瓷碗端进来,碗中竟盛着暗红色的液体,十分可怖。

    她不曾丝毫犹豫,一口气将液体喝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宫女立即从殿前带来熏香,过来掩饰。

    南袖的容貌只是片刻功夫,又化为桃腮杏眼,密密的眼帘浓郁像化不开的长夜,同邪灵交易,势必会付出代价。

    只是她的心已死,又有何惧意?

    他们一早又复探寻附近村民,不知近日此处可有何古怪。

    奇怪的是,无一人知晓。

    这样大的阵势,以一人之力恐怕不是仅一日功夫就可布下的,他是如何做到掩人耳目,悄无声息。

    九尾狐族作为上古神族,有嗅觉敏锐的天赋。

    白瑾怀昨夜特意寻到容国师炼药之处,顺了几粒丹药,同这里散落的几味药渣加以对比,太液宫中有同样浊气。

    只待在太液宫中寻到有利证据,方可将容国师带来询问。

    鱼熹微自从昨夜长老仙逝,一柄韶光剑从不离手,但一觉醒来,那剑竟化为一颗吊坠在她颈间了,这是长老给她的,她一定要利用好。

    她总觉得那颗夜明珠与她有脱不开的干系,以往梦境里那个声音却一直唤她,拿夜明珠,拿夜明珠……

    听师父说这剑,是炼化上古妖魔尾骨炼成,威力无穷,今日势必要拿剑试一试,看能否将那珠子砍下。

    言笙仍在沉睡,她再一次又梦到了那件此生都刻骨铭心的事,竟出不来了。

    爹娘尚在之时,他们不住在鲤族附近村落,而是在龙门山山脚,离鲤族中稍远。

    一日,爹前去山间砍柴,竟在溪水上看见一个婴孩,两鳍还未化做人形,下身也是仅一个红尾,额间生一朵彼岸花样的胎记,止不住的啼哭。

    爹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同为鲤族,不如代为抚养,便将她带回来。

    她那时也不过一百多岁,尚还年幼,只发现他们仿佛疼爱那野鲤更多些,心里分明生出了恨意。

    不到半年,他们一家反倒迎来了魔族的异形兽。这异形兽不会贸然离开魔族,那日也不知是何故。

    它们面目可怖,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身形极快,破坏力巨大,几下便破除了之前早就建下的高围栏。

    娘怀里抱着那野鲤,爹带着他们先从后门退出来,随即开始林外奔去,爹不想将危险带给族人,他原来就想好了一死。

    她跑的踉跄,时时被绊倒,那异形兽即便入水,也同样敏捷地甩不掉。

    爹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同野鲤拼尽内力藏在草丛之中,建好屏障,并嘱托她要照顾好妹妹。

    妹妹,她冷笑一声,她有何资格做她妹妹?

    爹娘有意引开异形兽,不过五十步就被扑倒,被野兽生吞活剥下去,留不下一根骸骨。

    她在草丛中看着,悲痛欲绝,却不能发出声来,自然难受。

    在它们走后,她怨恨的盯着那啼哭的婴孩,她早就料到有一日,这野鲤会害了他们一家。

    之前她分明见到她双眸血红,分明就是她将那些恶魔引过来的!

    她下定决心将那婴孩弃之于草丛之中,自山上去族中求助,被他人捡到也好,被野兽吞食也好,与她言笙再无干系。

    只是好容易在族中安顿下来,又被南长老收为徒弟,听闻紫虚长老云游四方,即日归来怀中分明抱了个婴孩,额上有一道熟悉的胎记。

    她就知道她的仇恨是不会结束的,她折磨鱼熹微,也好过折磨自己的心。

    只是现在她需要做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起身寻找自己的包袱,打开并拿走了一包物件。

    南佺期方才端了几碟小菜过来:“上神那边已经准备去太液宫查案了,咱们也收拾动身吧!”

    “不了,我临时有些事情要去宫外,就不随他们一起了。”

    她坐下用膳,饭菜倒合胃口:“揭皇榜的人是她,若真是查出什么,恐怕也与我们无多大干系。”

    南佺期试探问道:“不知你去宫外有何事一人出去总归不好,倒不如待到我们查完,一道出宫?”

    他此刻必须要呆在这里,可以看出贵妃对此事格外上心,若是查出此事,定能讨得陛下同贵妃娘娘的青睐,到时再提出寻母一事,倒也不难。

    “不必了,有何事为何告知于你?我出去定会护好我自己,你不用担心。”

    昨晚陛下特遣人送来三块出宫令牌,也能方便些。

    她吃几口就放下箸出去了,袖内捏紧那包物件。

    出宫门时使了个障眼法,省得士兵来查。

    鱼熹微同祁元琮又复站在未央池前,池水却不似昨日那样清澈,仿佛掺杂了些许沙石,混沌不少。

    “一阵子不知还会有何变故。”祁元琮将发髻一根银色飘带取下,施咒将两人手腕系紧,“真出了事就拉这飘带,这飘带可随意拉长,为师也好寻你,你用韶光剑斩那珠子的次数不要太多,斩下来就拿好。”

    “好,徒儿都记住了。”

    鱼熹微牢牢点头,一暂停,两人同时跃进水中。

    昨日下水有些方位感,虽无灯笼果,但两人试探前行,不一会儿便潜到水底。

    颈间珠子又幻化成一柄剑的模样,散发出细微的白光。

    恰好看到那颗夜明珠晶莹剔透,正遥挂在珊瑚枝头,一下下发出光亮。

    她卯足了劲儿,捏紧剑柄,朝那珠子与珊瑚接口处斩去。

    岂料,一时间地动山摇,平静的池水卷起漩涡同大浪,夜明珠里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她进去,游进去。

    里面有一股熟悉之斯的气泽,转瞬即逝。

    祁元琮见根本拉不动她,只能同她一道被吸进来。

    这里是哪里鱼熹微抬起衣袖查看,衣裳还是湿的,师父幸好也在。

    不过这里一团虚无,白影无边无际,最远处有一束白光愈发耀眼,她遮住眼睛,瞬间又换了场景。

    昔日太液宫景色如画,湖面波光粼粼,几尾锦鲤在水中嬉戏,树上所结的花苞娇嫩可爱,粉红的花瓣悠悠荡荡飘落。

    一干宫人肃穆立侍一旁,而另外一些宫人则在侍奉花草,收拾殿内和院子。

    有一个年纪稍幼的男孩,身饰华贵,牵着纸鸢在院内奔来奔去,声音清亮如同银铃:“飞喽,飞得再高一些!”

    “逸儿,跑慢点,当心脚下。”远处南袖宠爱的看着他,一边又留心手里的刺绣活。

    男孩走过来,明亮的双眸颇有些哀伤:“娘亲,父皇已经许多日不曾来过了。”

    只因天生身体羸弱,不能长时间奔跑。

    他说时已缓缓落座,小口小口喘气,脸色微苍白。

    南袖望着孩儿,眸中酝酿着一个早已成型的法子抑或阴谋,眸中已有凌厉之色:“真想你父皇前来”

    她杏眼圆睁,十分讨喜:“自然如此。”

    与此同时,远处只能化为虚影,查看这一切的祁元琮同鱼熹微不约而同听到了这位小皇子的心里所想:“娘亲不知道,我不怨她,即便她要怎样做,我也会支持她。”

    画面一转已是夜晚,恰好在宫殿内,六皇子浑身颤抖,双颊绯红,穿上衣裳后,他们才瞧见他身旁有大盆放里面的冷水,原来他竟是洗了冷水浴。

    鱼熹微不禁试试水温,冷彻骨髓。

    皇妃娘娘怎会这样狠心?

    六皇子躺在榻上,似有发烧预兆,晕晕乎乎扯住南袖的袖子:“娘亲,叫父皇来……”

    她伸手一探他的额头,一阵阵唤道:“还快去请太医来,逸儿他怎烧的这样重”

    待皇帝也听闻六皇子偶感风寒,深夜前来,寸步不离。

    他当初知晓南袖生下两个皇子,却令命人偷偷遗弃掉一人,心寒至至,连太液宫也不常来,只是逸儿毕竟也是一个皇子。

    六皇子勉强睁开眼帘,望了眼父皇同娘亲,这才略带笑意睡去,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

    一日,恰逢隆冬,皇帝带了许多人前去寺院祈福,其中也包括南贵人,她临行前恋恋不舍看着逸儿,随即头也不回出宫了。

    六皇子自己一人在书房内习字,院内人也极少。

    忽然从后窗无影无踪跳进来一个面蒙黑纱的男子,他身形极快,冷眼看着坐着的孩童。

    外面凛冽的风雪仿佛更大了。

    “谁让你来取本皇子的命?”童音所言,内容却异常残酷。

    男子食指环圆,不动声色轻叩两下桌面:“你活不过明年春天,与其这样痛苦,倒不如早点解脱。”

    “我知道了,原来是同母亲不对头的李贵妃。”他留下一个图案,随即环视周遭熟悉的一切。

    毫无怯意拿起桌上的匕首,精确地扎进自己的心脏,慢慢瘫倒下去。

    只是那男子又从袖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碎瓷片,撒在地毯上,这才悄无声息离去。

    鱼熹微跑过去,蹲在他旁边,抬手想替他擦拭眼角的泪痕,殊不知自己也黯然落泪。

    原来她是这样自杀的,之后的溺亡也一定是南贵妃的谎言,她或许是想借逸儿之死报复那位李贵妃。

    祁元琮叹了口气:“可能并非是那位李贵妃所为。那个男子片言未语,六皇子总怎会知道就是李贵妃所为”

    “师父,你是说,是南袖自己做的”天下竟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

    “咱们之前在查看时,你难道不曾发现?她比几年前还要年轻加上她借逸儿让自己受宠,很有可能会如此。”

    鱼熹微这才懂得六皇子神情中的释然,他是在帮她。

    “邪灵定不会是六皇子。”祁元琮笃定开口,“他只希望一切如初,贵妃同皇帝从无隔阂,想必是有邪灵附在他魂灵之中所致。”

    一面琉璃盏有了异样,这里定有她的灵识。

    最终,所有温馨画面都如过眼烟云般转瞬即逝,戛然而止。

    是一个面容稚嫩,穿着贵服的男童,正面对他们默默弯起嘴角。

    他开口:“既然你们二人能来到这里,想必也绝非等闲之辈,只希望你们见到母亲之时,能替我捎句话,逸儿想娘亲了。”

    “那你呢?你是如何被踏影蛊附上的?”

    鱼熹微连忙追问。

    “不关他人,是我自己所为……”他抬眸,温柔地望向她,“你是不是叫鱼熹微我曾经在这里见过你的。”

    “怎么会?”

    她正诧异之时,六皇子变换出一块透着白光的碎片:“这东西想来原本是属于你的,将手触碰到上面,可以看到许多记忆,是时候该离开了。

    踏影蛊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拜托你们将它灭掉。”

    南佺逸声音空灵,身影渐渐变为虚无,他只笑着同他们挥手,片刻间无影无踪。

    鱼熹微捏紧手里的碎片,郑重地一下下点头。

    祁元琮忙将袖内琉璃盏变化出来,近似透明的材质上缭绕着一丝气泽,慢慢同那块碎片感应。

    鱼熹微的脑海一片混乱,似是要睡过去。

    慢慢的,她闭上眼睛。

    海水映照着水底的夜明珠光泽,青荇珊瑚交相辉映,五彩斑斓的色彩令人叹服。

    有不少虾兵蟹整齐划一,步伐一致的巡逻,他们吐出的泡泡一簇一簇,像是鲛人泣下的眼泪,晶莹剔透,她这才发觉自己又陷入了另一段回忆之中。

    但唤了几声师父之后,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进来了。

    螃蟹的走路方式十分滑稽,让她忍俊不禁。

    既然六皇子说这是她的回忆,那就耐着性子看完吧。

    有位身形修长,矫矫不群之人迎面而来,耳耳旁有两只龙角,想必是哪位龙子。

    他面色略霁,伸手拦下一干抬着厚礼的小兵和宫婢:“你们将这些珍宝抬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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