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和捉妖在京都(下)
愈朝太液宫前行,路两旁的杂草也愈多。
许是无人打理的原因,守兵也仅仅在宫殿外围十来步守着,恰好是带他们入宫的刘将军手下。
刘将军率先走在前面,气宇轩昂,意气风发:“这里面是太液宫,前几年六皇子在此无故溺亡,加之南贵妃有意避之,这里便被殿下封了,在下并不怕那邪物,只是夜里前往查看时,并未发现何邪祟,实在奇怪。”
将他们领至门口,他吩咐几个手下守在门外:“离深夜还有一两个时辰,一会儿在下的人会带各位去别处歇息用膳,若有何变故,望各位及时告知在下。”
“依将军所言。”
太液宫布局精巧,气势恢宏,隐约看得出昔日的辉煌。
只是如今杂草丛生,鲜妍尽败,只有那未央池中依旧清澈,湖面几片枯叶在打旋,许是草荇交横。
偏殿有一方竹林,倒生的葱郁,竹影微晃。
门上落下厚厚一层灰尘,锁上一把大锁,尖利的风声从走廊吹来,似有人在哀嚎。
白瑾怀同江翊歌率先来到店门外,她试着推推那扇门:“走,咱们先进去瞧瞧,用穿墙咒。”
“好。”
他们四散开来,过了一座拱桥。
祁元琮来到未央池前,召出琉璃盏,果真如他所想,盏内立即时断时续发出亮光。
鱼熹微心想,这池水想必不会深到哪里去,豪迈一挥手:“此事不需师父动手,且让徒弟下去一探便知,师父恐怕不会凫水。”
祁元琮伸手敲一下她的脑门:“为师的话岂有不尊的道理?还不知这妖邪真身,岂敢妄自行动?”
“是是是。”
她连忙念咒,化成一尾小鲤,一跃进入水中。
这池内水倒清凉,无混沌之物,待得下去。
她担心实属多余,有了这颗龙珠,他在水中呆多长时间都不成问题。
他也随她一道潜了下去。
池内青荇众多足有半人之势。
鱼熹微这尾小鲤鱼,身形敏捷,穿进穿出倒方便,她将师父给的灯笼果点着,果真四周也亮堂了不少。
没想到这池子看起来不深,往下潜,却无尽头。
待到池底,才估摸着有四五仞之深,所幸师父陪着自己一道下来了,否则她恐怕就要吓死了。
四周长满了青荇草,时不时有小鱼小虾游过。一座珊瑚枝头,有什么东西隐隐发出紫色的光芒。
他们靠近一看,竟然是颗剔透诺大的夜明珠,只是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像天然生长在上面一样。
祁元琮袖内琉璃盏感应更加强烈,两股气泽似是要相互融合,只是四周暗淡下来,池内水流流向开始杂乱无章,连鱼熹微流动的身影也缓慢下来。
凑近那颗珠子,她眸中似是有红意,紧接着地底竟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是在警告来者。
眼下实在不是索取灵识的好时机,他将鱼熹微收在袖内,连忙潜了上去,这珠子定和她有什么联系。
改日他再一人下来探探也可。
殿内角落布满了蛛网灰尘,也没有人前来清扫,只是殿内有钱的物件早已被搬走了。
江翊歌来到偏殿的书房,里面竹简都积满了灰,奇怪的是,地上似乎多铺了一层地毯。
她捂着口鼻大胆掀开一看,原来灰色的毯子上竟有一摊黑红的血迹,只是时日已久,猜不到这究竟是何人被害,又是被谁费尽心机掩藏。
白瑾怀随意般抽出书架后几卷书面铺开一看,其中一幅山水图上竟被沾上了血迹,房内阴暗的角落,还有小块的瓷器碎片。
难道说六皇子当年不是单纯溺亡,而是被他人所害
只是凶手不急于将这些物件拿出来烧毁,让他们轻易找到了,难道说是故意所为?
还有皇帝所服的丹药,竟同这里的气味如出一辙,看来今夜是要想法子在宫中一探了。
看到祁元琮将鱼熹微拉上来,江翊歌连忙跑过去:“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祁元琮忙念动咒语,想将她体内无端游走的那股邪气压制下来。
她倏地睁开双眸,伸着长指甲的手朝他抓去,目光呆滞,动作极快。
江翊歌连忙用绑妖索将她双臂绑在身后:“明明前几次转世都不曾这样的,莫非真如那孤若所说,这一世势必会将魔气牵涉出来,熹微,熹微,一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江姐姐呀。”
“那夜在龙门山上,她半夜失去知觉,去了后院那方密林中,被豹妖围住,枝干缝间仿佛望见一人的身影,想必是这人将她控制了,同五百年前之事,不知是否有关”
祁元琮额头前渗出细密的汗珠,白瑾怀也忙帮他动用法术。
一瞬间,原本急躁的鱼熹微突然脚底瘫软,被他一把扶住。
她晕晕乎乎睁眼:“师父,徒儿可是又犯邪了?方才那池底的夜明珠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不知江姐姐和小白狐有何收获?”
“放心,你现在已无大碍,刚才进那殿内书房,地上有两层地毯,上面和书画上都有血迹,四周有极碎的小瓷片,不知是否与当年六皇子溺亡一事有关。”
白瑾怀摊开手掌,上面有极细的瓷片,几乎不会被察觉。
南佺期同言笙正在院内查看,却被南贵妃身边的人叫了出去,南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南佺期身上:“你可是一直跟着捉妖的不知捉妖这行当生机如何?”
南佺期虽觉古怪,但也只能如实相告:“回贵妃娘娘,在下之前随父亲在山上修行,也是今日才下山来历练。捉妖一方面是为天下苍生太平,一方面也是想寻回生母,此番我们下山历练半年,自要替自己打算。”
“原来如此,南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一番大志,甚好!”
南袖笑语盈盈,倒像同他相熟一般:“嫔妾也想助你们早日捉出妖邪,这位容国师是嫔妾远亲,也有些捉妖的本事,不如让他随你们一道,看有何能帮得上的。”
她一挥袖,一个身形高挑,惊才风逸的男子盈盈前来。
眉眼间清清冷冷,一股克制隐忍之意,青丝用玉冠全部挽起,显得他俊朗无双,朗月疏眉,只是嘴角一丝笑意,令人瞧不清他的内心。
“在下单名一个容字,若有何不妥之处,望公子海涵,在下不过一名小小国师,论起捉妖,恐怕帮不上各位,既然贵妃娘娘嘱托,在下只愿尽力一试。”
不过寥寥几句,他却过分谦和,倒真懂礼数。
这他们都从院内陆续出来了,南袖笑道:“今日也为时不早,不如各位先去竹居住下,明日再查也不迟。”
祁元琮暗自打量这容国师,若说他与容安有些相似,但眉眼总归不大一样。
也许是许久未曾见过,又错了也未可知,不如待初年来了,再叫他一起辨认一番,不迟。
“在下还要送娘娘回宫,就先行告辞。”容国师看向鱼熹微时,嘴角微弯,这才随着宫人一道迎了出去。
鱼熹微望向他清瘦的身影,内心又有种异样的感受,跟着他们回竹居之时,脚步故意放慢了些,走在他们最后。
一回首,容国师伫立不远处,正静静凝望着她。
她看师父没注意,连忙偷跑过去:“容国师不是要送贵妃娘娘回宫吗?怎么半道折回来了?可是有何事要说?”
“听闻贵妃娘娘说,正是你揭了皇榜真是厉害,我今日算到一险卦,特意制了个护身符,你暂且收着,这也是贵妃娘娘要托在下制成,为护你们安宁。”
他将护身符放在她手里,手指修长冰凉,皮肤惨白,无一丝血色。
“贵妃娘娘有心了,放心吧,我们会护好自己安宁,望容国师能转告娘娘谢意。”
她将护身符收好,明眸皓齿,贝齿微露:“一会儿师父他们该走远了,先行告辞。”
待鱼熹微走远,朝后一望,容国师还在那里有所思想着什么。
她这才小跑着追上他们。
她心里欣喜,检查了一下袖中几张护身符是否还在。
无论如何,容国师少年得意,能在皇城中替皇帝炼制丹药,实在有些过人之处。
想必有他帮助,他们捉妖也会更加顺利。
“一会儿不见,乱跑什么?”祁元琮颇为不满瞥她一眼,“宫里人可都喜食鲤鱼,小心何时显出原形,最后连个鱼骨头都不剩了。”
鱼熹微暗自翻了个白眼,如果宫人真喜食鲤鱼,为何师父不提醒佺期和言笙,真当以为她会被吓到啊。
竹居这里离市坊颇近,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城墙之外的叫卖声。
赶了一日路,众人早就累得不行。
这应是新建的,专供他们这类捉妖之徒歇息。
所幸修缮得倒也不错,同民舍一般,附带一间偏房。
言笙同南佺期主张先去偏房收拾了。
主卧分内外两张床。
江翊歌同鱼熹微在内歇下,祁元琮则和白瑾怀在外安顿好,正好宫人将菜肴都端上来了。
江翊歌率先拉着鱼熹微来到桌旁,两眼放光:“哇!不愧是宫廷美食,在外这么久许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今夜要吃的尽兴!”
“这是我之前提过的毕罗,这里样式倒是多,不妨请师父先来尝尝。”她殷切地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少来这套,好好用膳。”祁元琮一口咬住毕罗,似有不满看了她一眼。
她随其他人一道坐在桌前,有大盘烧制的炙羊肉,咬一口肉质欲滴,肥度适中,还有福字瓜烧里脊,凤尾玉翅,萧家馄饨,明珠豆腐等。
“唉,这肉是何食材制成有股莲子的清甜,少了肉味。”白瑾怀夹了一筷子,自觉不错,鱼熹微也点头赞同。
虽说她只是一尾锦鲤,但这些生禽都是被人宰割,命运使然,怨不得别人。
只有一条规矩,不食鱼类。
祁元琮漫不经心抿了口酒:“这玉翅,取上好鲜鲤,趁活络时,割下玉翅四周鱼肉,再用秘制酱料制成,玉翅不足时,再加上鱼腹较为鲜美的部分……”
她一口茶不偏不倚喷到他脸上,一想起咽到肚子里那口鲤鱼翅,几欲呕吐出来,顿时没了食欲。
再看佺期哥和言笙姐,他们只吃素菜,没什么可顾忌的。
江翊歌非常不满白他一眼:“你就不能早点提醒她吗?看你就是故意的,别理他,来吃口点心。”
言笙缓缓说:“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先前不是将那么多族人吃了,何必在意这一条,恐怕是装出来的。”
“言笙,别说了。”
南佺期用眼神制止她,她怎么偏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
气氛忽然凝固起来,他们相顾无言用完膳,南佺期陪着言笙早早回去了,江翊歌陪着鱼熹微这里面聊聊闲谈,祁元琮和白瑾怀则去宫中再打探一番。
“熹微,你别担心,你身上被下了邪术,若是做了什么也是身不由己,待事情都水落石出,一定可以向他们解释清楚。”
“我知道,江姐姐,只是我异于常人,是个邪物,言笙姐她说的不错,没什么可辩解的。”她一面气馁回应,一面和衣躺下,似有睡意。
江翊歌叹了口气,也睡下了。
不过两三个时辰,祁元琮率先回来了。他随意朝里面一望,却不见鱼熹微的身影。
莫非是……
想到不好之处他立即将江翊歌叫醒:“熹微去哪里了”
“嗯她不见了?”她睡眼惺忪,勉强睁开,“方才见到她像是去起夜,一会儿功夫不见人影了”
“等等。”祁元琮召出琉璃盏,这盏还有探寻主人气泽之用处,一念咒语盏内立即指向西南方位,“随着盏寻,咱们一道前去,她离开时日应该不长,早日找回以防出现不测。”
来不及叫南佺期和言笙,他们三人立即出了居所,施展轻功,一路找寻早就离开了皇城,来到民舍相距四五里之处,那盏才隐约显出淡淡的光芒。
这里是一片荒林,四处郁郁葱葱,山峦浮动,黑夜临近,像一张巨大的幕布笼罩着大地。
来到这黝黑的山洞前,光芒愈发闪耀。
“看来熹微就在这里。”
祁元琮变换出灯笼果,给每人分了一只。
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像是有人刻意挖掘过一般,高高的洞顶悬挂着鲜红的长绳,地上不知是何血迹,画出繁复诡异的封印,封印圈外点着九只白烛,到处都有用铃铛系着的长绳,不知是何用处。
而阵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双脚被红绳系着,双目呆滞,坐在其中。
就白烛后分别映出一个影子,与平时的只一个影子大不相同。
其中有一个样子正隐约移动着,似要从地上立起。
如果不仔细辨别,就发现不了她身旁还散落着不少瓷器碎片。
他瞧着色泽倒像那阵子在太液宫中见到的。
“这莫非是踏影蛊?”
这种妖邪由于太过凶险,早在千年前就被天帝明令禁了,若再出现只能是魔族由来。
江翊歌在前几年冒充捉妖师撞骗时,也曾遇到过这种状况,只是凡人不明就里,行蛊仪式并不确切,炼化出来结果也只是大概,成不了什么气候,他们轻易便将那些妖收了。
“没错,踏影蛊生在灵器裂缝之中,有无生命之物炼化而来,故归为怪,是夺取凡人影子化成影子的主人,以便摄取他人心魄。
如果将它成功炼化,借它之力分离人的九影,也可被人驱使,白烛盏映照九影,从迎面这一盏烛顺着数,至第九影为人华祭,最易被人炼化,若她肉体同这第九影彻底分离,其余八影也会依次脱离,那时她就真遇险了。”
白瑾怀望向人华祭,看那影子似有动摇,抽出佩剑来。
“不行,这四周栓的红绳同铃铛不可轻易斩断,容易乱她心智,加快炼化仪式。”
祁元琮止住他,会谁半夜将她当成祭物绑起来呢?
“若是可找到踏影蛊本体,将它就地斩杀,也可,只是它所附瓷器早就碎成一地,找它依附之物也无头绪。”
白瑾怀轻触一盏白烛,那烛盏却生出无数邪灵朝他袭来。
祁元琮一拂袖,挥出一道法术替他挡住。
“这建祭之人深谙炼化之法,以防有人破坏,竟还设有不少鬼怪护阵。”
江翊歌想到什么:“她的神器可寻到了韶光剑不是可抵大千鬼怪吗?”
“至今还未寻到,那剑有灵气,恐怕自愿隐与人世,只能靠她自己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