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化魔丹
山庄口难民围堵。
有弟子和胡萧开道,还是走得艰难,好不容易快进去,贺青竹感觉有东西砸到她的后脑勺,低头一看,是颗珍珠。
她捡起珍珠,回头在人群中搜索。
有人戴着斗篷,面罩捂住半张脸,对她招手。
贺青竹招呼弟子开后门,将那两人领进房。
那人掀开面罩,露出姣好的容颜。胡萧叫道:“玉姑娘?”
跟进来的另一人亦露脸,眼尾两条朱红的线,嘴角像被拉扯着上扬,胡萧更讶异了:“冥婆?”
贺青竹倒了两杯茶给他们。
四人围坐方桌。
多日不见,玉昭娘憔悴不少,脸上还糊了泥,叹了口气,爱怜地望向冥婆,那冥婆牵住她的手。
待休整好后,玉昭娘道:“贺姐姐,我和婆婆不方便出燕州,要麻烦你了。”
她将近些日子的事细细道来。
原来三更会在没有首领后,毒发死了些人,冥婆手中有解药,但有限,只分给了武功高强的几人,剩下他要留着自己服用。幸亏贺青竹的那条灵蛇,彻底解了他们的毒。没多久胡萧来取蛇,他们得知城内发生瘟疫,便哪都没去。
谁料疫情刚过,又迎来火灾,总坛烧毁,他们要出城,可外面太乱。
如今三更会如鸟兽散,他们两人,一人是通缉犯,不方便露脸;一人在江湖恶名昭彰,使用功夫极易暴露身份,引来不必要的追杀。最省事的打算,便是装成平民,在奉天门弟子的护送下,出城另谋他路。
正说着,忽听到门响。
宁崇杉喊道:“贺姑娘,老夫有事与你商议。”
玉昭娘和冥婆都露出警觉之态,世人都知,奉天门与三更会势不两立,这要是在山庄发现他们,免不了苦战。这个时机,显然他们不想惹麻烦。
贺青竹摁了摁玉昭娘的肩,示意让她放心。
她若无其事关门,往前走了数步,与宁崇杉到樟树下。
宁崇杉面现愁色,额头挤出“川”字,递给她一张纸条。
那纸条中心破了个洞,应是被箭贯穿的。上方留有六字:明日烧尽山庄。
这笔迹她再熟悉不过。
宁崇杉道:“贺姑娘,你看到了,明日贺檀宗将袭本门,我们必须部署。”
贺青竹反复查看纸条,问:“家兄他此前烧别处,也会提前告知?”
宁崇杉:“老夫不清楚。”
实在奇怪。若说他成魔,又怎会给出提醒?若没成魔,又怎会四处作恶?
贺青竹呼吸加重。
她总觉得,在一系列事件当中,有块空白区域,她始终触碰不到。
纸张在手里捏成团,她向宁崇杉施礼:“庄主,晚辈请求,明日围剿,若是成功,可否……”她望着他,续道:“留家兄性命。”
她替檀宗求情:“晚辈手中,有一颗化魔丹,乃高人所赠,服下可令他恢复神智。”
宁崇杉:“贺姑娘,檀宗所做之事,早已引起众怒。他如今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哪怕恢复神智,亦不可赎他曾犯下的罪行!”
贺青竹:“若我说,他杀人,是为炼化魂火呢?”
她将魂火一事和盘托出。
她从未觉得杀人炼化魂火是对。但檀宗是她兄长,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会站在他那边。服下化魔丹不知结果如何,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如他失去魂火之力,或是更糟糕的情况,她势必要为他谋条生路。
眼见宁崇杉的脸色愈加难看,她适时道:“庄主以为法器强,可家兄炼化的魂火,足以摧毁法器,说明能力,在法器之上。”
“我若不交出化魔丹,放任他继续作恶,我看这天下,谁能拦住他。”
宁崇杉喝道:“大胆,你敢威胁老夫?”
贺青竹跪地,朝他稽首,“庄主见谅,晚辈只求庄主手下留情。”她软言:“平息风波后,晚辈自会带家兄归隐,不问江湖事。”
过了良久,头顶传来他的退让声。
“起来吧,老夫会与各派商量。”
“多谢庄主。”贺青竹松了口气,起身时,瞥到他的嘴角带笑,那笑,可以称之为诡谲,令她头皮发麻。
她想起登仙轴,道:“敢问庄主,近几日可曾见过薛凝?”
宁崇杉凝视她,透着威严:“贺姑娘,只要本门化险为夷,其他事,容当后议。”
没明确答复,但贺青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见好就收。
宁崇杉要带她下去部署。
房中还有玉昭娘和冥婆,别的弟子护送怕出差池,她编了个理由,从庄主那诓来明卫队服饰,回房安排胡萧护二人出城。
胡萧身披银甲,戴上柳叶盔,原地跳了两下,颇有些兴奋地说:“每次都是剥别人的衣服,我还是第一次当正版护卫。”
贺青竹被他憨直的模样逗笑,打趣道:“日后我帮你准备套新衣,专属于贺青竹的……”她扶正他的帽檐,“护卫装。”
他乖乖点头,说:“好。”
胡萧临时加入明卫队,贴身保护玉昭娘和冥婆离开燕州。
他们出发后,贺青竹跟着宁崇杉,见了数位首领。
宁崇杉此前外出,便是与他们商讨对策。足足八十一位,再加上千余名弟子,整装待发,驻守奉天山庄。他们都知,若连奉天门都无法降服檀宗,躲到哪里都是死。
贺青竹去漠北的那段时日,首领按照名册,收集了法器。如今各个都有东西在手。
根据用法,有些埋于地底,有些拿在手里。
宁崇杉也是刚得知魂火存在,便转告了他们。他们还没消化魂火的能力,只当法器也有一战之力,并未沮丧,勤操练兵,规划防守,井然有序。
贺青竹知道,此时劝他们撤离,减少人员伤亡,不会见效,也就随他们去了。
身子腾空,那宁崇杉抓住她的肩,运功将她带到山庄至高处。
脚踩之地是石块,她曾来过此地,记得下方有个石室。那会宁柏渊带她见庄主,在石室中,她成功说服了他们,得到令牌,成为奉天门的一员。
天空乌云遮日,眺望远处,北面的黑烟似与云雾融合,连空气都透着浑浊。
山庄内部也尽收眼底。湖心水榭周围的人最多,举着盾牌,配上弓箭,还用管子,抽了湖水,搭成水幕,严防大火。
更多的弟子,排成长龙,去了婆母河,铁桶取水,浇灭城里的火焰。
不得不说,在笼络人心,救济万民这块,奉天门做得无懈可击。难怪他们,三百年屹立不倒,口碑年年更胜。
宁崇杉道:“贺姑娘,贺檀宗不知何时进攻,今夜……”
后面的话藏起,让她自行领会。
贺青竹虚心表态:“晚辈明白。晚辈与奉天门共进退。”
宁崇杉又道:“老夫安排令弟,撤到了安全处,姑娘是否要去看看他?”
见了能说什么?她没拿到登仙轴,见到的不过是空壳。
贺青竹回:“不用,让庄主费心了。”
宁崇杉道:“何足挂齿。”
夜晚,胡萧归来。
送玉昭娘出去的中途,被人寻了麻烦,有人认出他们是三更会残党,合伙追了百里地,好不容易摆脱追兵。以后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走了。
湖心水榭,贺青竹背靠亭柱,听他讲,眼皮发沉。
实在疲乏至极,她主动躺在他的大腿上,“让我先睡会儿,有情况叫我。”
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头,有意无意地拍她的肩,轻声道:“好。”
困倦来袭前,她懒怠地说:“你也休息。”
没等到回应,就进入了梦乡。
是被轰炸声惊醒的。那声音凶猛,像是盘古持斧,劈出首个天地。
所有人都被震醒了。
贺青竹揉眼,望向远处的滚滚浓烟。
火红的身影屹立在山庄至高处。群鸟惊飞,野禽回巢,日出给他周身渡上薄光。
宁崇杉二话没说,指挥箭手向他齐发。
漫天箭雨冲向火红身影。
檀宗不紧不慢抬臂,掌中喷出团火,火在半空聚成了巨龙状。巨龙张嘴,将箭吞入腹中。
上次见到檀宗,还是在薛府,他成了薛凝的囚徒。而此刻,他已是万夫莫敌。
贺青竹眼中淌下热泪,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场景。
越来越多的箭向他而去,火龙生长得茁壮惊人,盘旋空中,体型大过九头蛇,将日出都压了去。
檀宗似有所虑,收起火龙,转移阵地,竟以肉身直纵宁崇杉等人。
他的速度极快,穿过花园、屋檐、廊庭,脚尖一顿,轻盈地落在湖面上。
他如神祗般,俯瞰岸边众人。眼球转动,面无表情。
贺青竹想过去,却被胡萧拉住了手臂。
岸边的地面突然长出根根铁柱,那些柱子以檀宗为中心,向里弯曲,筑成一座鸟笼。
那是提前埋在地底的法器,宁崇杉曾跟贺青竹说过,法器为腾挪网,画地成牢,困人无解。
首领中,有人在操纵这个法器。
贺青竹静了下来——他们用法器对付檀宗,定是无用功。
果然,刚想到这里,檀宗的脚底升起火莲,莲瓣舔到铁柱上,轻而易举焚化了它。
首领中有人惨叫,扔掉了某物,他的手掌烫到发黑。想必是法器被毁后的反噬。
拿法器来制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这一行为,总算让大家意识到双方实力的悬殊。他们面对的魔头,不能称之为人。
众人又惊又惧,脚步后撤。
檀宗拂袖,从岸边起始,铺起岩浪。那岩浪带着灼烈的温度,烧过草地,融化假山,往千名弟子们压去。
他们弃甲而逃。
宁崇杉自有功力,大喝一声,挥动掌风,吸净了湖中的水,结成水瀑,还真阻了岩浪的蔓延,替旁人争取到了逃生时间。
离奇的是,水榭周围却被隔开。
檀宗站在铺满岩浪的地面。那块区域下坠,变成了凹地,像是个坑。他的两手自然下垂,看见了水瀑,不为所动。
贺青竹在亭子里定定地望着他。她可以发声,试着唤回他的神智,但她终究没有。
她有种感觉,这个檀宗,已经不是她的兄长了。
这种预感,令她泛起无尽的恐慌。
宁崇杉不知何时跃到了她身前,他的面庞狠厉,褪去了以往的慈目,应是顾及她身旁还有个人,并未对她有所动作,而是朝着檀宗喊道:“贺檀宗,你要烧了本庄,你看清楚,贺青竹也在庄内,她可是你的胞妹。”
来了,庄主撕下面具,露出真容,妄想以她作胁,逼檀宗就范。
檀宗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胡萧牵住她的手,向她投去笃定的目光,像在说:“万事有我在。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贺青竹确实做了决定。
她松开他的手,对宁崇杉道:“庄主,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得到肯定回复,她走到水榭边缘。再踏出一步,她就得踩在岩浪上。
她未作犹豫,踩在滚烫的岩浪上。突然的温度快烧透她的鞋底。
胡萧欲跟来,她制止他的前进:“你别动。”
檀宗转头,径直地看向她。
她说:“够了。”她叫他:“哥,你做的一切都已足够,到此为止吧。”
“别再错下去。”
他的脸上有了挣扎的神色。他屈指,收回部分岩浪,为她余出可供穿行的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