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无悔崖
一个个击败对手。
未出局的自有真本领。
最后,檀宗与婆娑圣姑的关门弟子池非天决斗。
池非天是女子,神情孤傲,腰间绕了枚软剑。
战鼓响,她驱动剑花。
檀宗首次跟女子打,不知轻重,干脆只防守。
倒是池非天累了,寻时机歇息道:“你什么意思?怎么不出招?”
檀宗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心跳加速,竟涌出些许心虚。他道:“我……”
池非天没给他机会说下去,她咬唇,一口气挥出十多道剑光,全都扑空后,她怒斥道:“你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鼓声解了他尴尬的困境。
两人暂时休战,再上擂台,多出一个青年。那青年是左通道的胜者,让他赶上了这头的终选。
三人各自站在边角位。
那从左道来的青年,主动走近檀宗,将自己的长刀递给他,抱拳道:“在下谢进,久仰贺氏剑法,请兄台不吝赐教。”
檀宗目不斜视,重复道:“不用。我来取剑,无需武器。”
谢进退了。
等到信号起,三人混战。
檀宗时而防池非天的剑招,时而对谢进出掌。掌风凌厉,拳腿无眼,倒是误伤到了池非天。
二人都被他打到了角落。
背靠绳索,两人差点皆得出局。
谢进朝池非天道:“池姑娘,有他在,我们谁也拿不到剑。不如我们合作先把他打倒,等我们谁拿到双剑,一人一把,怎么样?”
“好主意。”
短短片刻,战况扭转。他们联手的刀剑攻势逼得檀宗节节败退,稍不留神,被软剑缠住了脚跟,长刀当头削来。他运气强制将双脚从软剑中抽出,原地翻滚,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命是无碍,脚跟却血流如注,连站立都困难。
判官过来问他是否放弃。
檀宗望向兵器架,紧握双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道:“埋骨双剑是我的。”
判官劝阻无效,宣告生死自负。
他发了狠,使出全力对付二人。池非天被他重伤,倒在了擂台下,呕出大口血。见她孱弱模样,他微微出神,也就走神的这空挡,谢进一刀中他肩头。
谢进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双足一蹬,踢在他胸口,他带着他的长刀飞向半空。
血花如瀑洒落。
檀宗眼看着自己离那双剑越来越远。他知道,他败了。
他不配做贺家的长子。
他没脸回去见父亲。
不,不行,他不能失败。他要拿到埋骨双剑,要当武林第一剑客,他还要炼化魂火。
他,绝不能失败。
他摊开手掌,在心里恳求:“帮帮我。”
暗淡无光的獬豸忽然发出幽幽青光,像是睁了眼。两把剑在震颤。它们自带生命,冲破束缚,主动来到檀宗手中。
檀宗落地,用双剑撑住身子。他如获新生,在周围的喧哗中,轻声唤它们的名字:“止骨、寸埋。”
谢谢你们。
这场特殊的试剑大会,哪怕胜者是谢进,他都拿不到剑。
谁都知道,这是宝剑自己选择的主人。
谢进不服,再次与他决斗。
取得双剑的檀宗不费吹灰之力击败了他。他还给他当头一剑,却在离他面部寸余的距离停手。
剑气仍然划伤了谢进的脸。
檀宗回到贺府。
他将取来的双剑奉到贺平徽眼前,嘴角带了笑意,转瞬即逝。他道:“爹,孩儿幸不辱命。”
贺平徽饮茶,掀起眼皮睃他:“不错。”他放下茶杯,正想触碰双剑,瞥见剑柄的青光不熄。他收回手。
他问檀宗:“你可知埋骨双剑是什么?”
檀宗:“宝剑。”
“错。”贺平徽道,“它是法器。一千多年前,玄机道长锻造了它,用来斩杀凶兽。”
檀宗心沉谷底。
难怪他拿到手就能感知到它们的名字。也对,普通的剑又怎能通灵。
贺平徽轻描淡写地道:“它既入你手,说明它认你为主,记住,认了主的法器,切莫让旁人触碰。”
“是。”檀宗收剑。
贺平徽加深语气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后要做什么?”
檀宗听到自己的声音,却觉得陌生,仿佛出自旁人之口,“孩儿要炼化魂火,烧掉所有法器,成为武林第一剑客。”
“对。”贺平徽说,“埋骨双剑是法器,你炼化魂火后,首先就要烧掉它。”
背上的剑重如千斤。
他垂头,听着贺平徽继续道:“你是第一剑客,无论拿什么剑都不会影响你,是不是?”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简单包扎创口后,檀宗返回崖底。
独株枫树下,寻不到断剑,放眼地面,除了枫叶,多出一片灰白色、类似动物皮的东西。他捡起来摩挲,应是蛇皮。
蛇皮一片片,走两步就能见到,他顺着踪迹,绕了崖底整圈,到了背面。
风转凉了。
在崖底练剑这么些年,除了枫树林,他从未到别的地方转过。
此时才发现别有洞天。陡峭的壁面,满是紫藤。
藤上旋了条细蛇,通体纯青,在紫色中尤为显眼。它的腹部凸起,闭着眼,奄奄一息。
檀宗好奇地盯着它瞧了会儿,突然拎起它的蛇尾,抖了多下。青蛇被他这顿折腾,从嘴里吐出只老鼠。那老鼠比蛇粗大,吐出来后,青蛇凸起的腹部归于平整,而它恢复活力。
他在古籍上看过,这世上有种灵蛇,不吃不喝可活百年。
看来这灵蛇还是幼崽期,不知道自己不用吃东西,误吞了老鼠差点噎死。
灵蛇貌似很感谢他这位救命恩人,在他身上溜来溜去,拱到了他的笑穴,引得他哈哈大笑。
灵蛇想在他袖口搭窝。
他接受了这位新朋友。
原想直接离开,却对这攀援的紫藤来了兴趣。他不能窥见紫藤从何生长,上方被厚厚的云层遮掩。
理智告诉他要去枫树旁继续练功,但他的日常太枯燥,难得遇到新鲜事,存了探索的心思。
父亲不在,就偷一回懒。这样想着,他顺着藤蔓而上。
云层遮住的藤蔓更是茂盛,他的身子几乎和植物融为一体。还没找到紫藤的终点,他无意瞧见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袖口的灵蛇缠到了他的手腕。
檀宗提高警觉,稍作犹豫,晃亮火折子进洞。
洞里空无一物。
越往里,越是明亮。前方绽放荧荧红光。
檀宗随着那亮处走,赫然发觉这洞里竟有地穴。
这地穴朝下,像是被人挖出来的空间。他往里探了探,约莫十尺深浅。红光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刚跳进去,檀宗被蛇虫围住。灵蛇从他袖口钻出,爬到他的裤脚,对着它们哈气,把它们吓退了回去。
檀宗感受到灵蛇想保护他的心意,道:“没事,我能解决。”
灵蛇听话地缩回他的袖口。
血月红花纵横,照亮窟壁。
除了毒虫,只能见到一块怪异的悬石。
悬石立于深沟之上,他探脖往深沟里瞧,不禁浮上忧虑。
深沟里有人。
那人平躺,身体被数条蛇覆盖,只露出脑袋,像在安眠,然而秀眉紧蹙,嘴唇发紫。
他认出了她,是薛伯父的长女,薛凝。
他在荷花池旁结识了她。四年已过,偶有交流,并不熟络。但她与阿竹亲如姐妹。
她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被人关到了此处?他来不及多想,跃进深沟,杀了一堆毒虫,爬到她身上的蛇不知如何处理,拿剑一挑,风光无余。
想不到她竟寸丝不挂。
他怔愣原地。
恰是此时,薛凝抬眼,看到了他。
涨到发疼,比他以往受过的任何伤都难以忍受。檀宗狼狈遁走。
归家,他把自己反锁在房。
书看不进,武没心情练,雪白的风光在脑海挥之不去。他想起池非天的脸,又想到了薛凝。
他躺上床,凭着本能,释放出那股悸动。
洁净的帕子接住他的污秽。
怎么清理这些污秽?他感到茫然。弄脏的帕子成了扭曲的人脸,讽刺他:“你的心这么脏,怎能当武林第一剑客?你怎么去炼魂火?贺檀宗,你注定失败!你不配当贺家的长子!”
他顿时火冒三丈,撕碎帕子,还觉得不解气,去到后院,在盆中燃起火束。
他把碎帕扔到火中。
黑烟升起,焦糊味钻入鼻腔。他捂住胸口,平复跳动,默念道:“贺檀宗,你只有心无杂念,才能成功。”
“哥,你在烧什么呢?”
隔着老远,听到贺青竹的声音。她拉着薛凝的手跑过来。
檀宗接收到薛凝的视线,带着侵略。他面色如常,低头捡了几根柴,添进盆中。
贺青竹喋喋不休:“哥,我跟你讲,我今天知道了法器的秘密,你肯定早就知道啦,坏爹爹还说我生来就有责任,呸呸呸,坏爹爹!我这么小,有什么责任啊真是奇怪!”
檀宗不语。
他确实早就知道。从记事起,父亲每日都会重复。
“还有啊,哥。”贺青竹说着开始哭鼻子,“我明天就要跟一个老太婆走了,娘亲逼我拜她为师。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可吓人了。我看啊,就是我爹娘都不要我了,想抛弃我。”
薛凝道:“你要去学什么?”
贺青竹哭丧着脸:“我不知道啊,没准她要把我给卖了。”
她抱怨一通,想起正事,把薛凝推到檀宗跟前,“阿凝,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哥说嘛,快说快说。”
檀宗四肢僵硬,他不自然地看向薛凝,她也望过来。
他移开目光,对贺青竹道:“明天要走,还不去收拾东西。”
贺青竹拉住他的手臂撒娇:“你舍得我嘛?”
檀宗推开她,道:“清静。”
放在以前,她必然又要闹的,但她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只瞄了他们二人一眼,便借故跑开。
他有些后悔把她支走了。
薛凝叫他:“檀宗哥哥……”
没了下文。
踌躇片刻,他主动把话说开:“对不起,薛姑娘,檀宗并非有意冒犯。”
薛凝并不生气,她的嘴唇没了之前的发紫,更正常了。她从身后拿出包裹着的东西,摊开一看,是被父亲折断的铁剑。
她的双颊带着可疑的红,说话声音小,“檀宗哥哥,你的剑,我帮你收好了。”
檀宗看着那把断剑,很奇怪,他本来是想找回它的,此刻它在眼前,却只感到厌恶,痛恨。他接过断剑,扔进火盆里,道:“你一直在监视我?”
薛凝:“檀宗哥哥,我的万毒窟本来就在无悔崖,我也是偶然发现你也在那儿的。”
剑融了。
没有火焰烧不掉的东西。
除了法器。
薛凝接着道:“你今日来时,我……我是在做蛊浴。”
那个画面让檀宗横生戾气。明明是解释,语气却参杂不悦:“薛姑娘,我不知道那些都是你养的蛇,我以为你被困在那里。”顿了顿,他郑重说道:“我今后不会再去无悔崖。”
她没回复。
就盯着他。
那眼神炙热,像毒蛇。
他听到她质问:“檀宗哥哥,你不该对我负责吗?”
又是责任。
他凝视火光。他明白接下来的话残忍。但他必须要表明。他要心无杂念,遵循自己的道。
“抱歉,薛姑娘不在我的责任范围内。”
“恕檀宗失陪。”
说完,不再理薛凝,拱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