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绕心魔
贺青竹啃咬食指。
劈裂的指甲划破口腔，腥甜蔓延，她着了魔般吸吮。
恍惚间有人叫她的名字：“贺青竹。”
她骤然清醒。
回头，木鱼走了过来。
他年轻，比她小，长着张人畜无害的童颜，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明没有恶意，不带任何武器，却让她感到惧意。
木鱼道：“我此行，不止是解燕州之祸，还来提醒你，你必须尽快去漠北找檀宗。”
贺青竹稳定心态，泰然自若回道：“木大夫真是神通广大，连我想去哪里都知道。”
“你还不懂吗。”木鱼语调平和，说出的话却像刀子，直入贺青竹的肺腑。
“檀宗炼化魂火后走火入魔，化身血罗刹，火烧燕州，滥用魂火烧掉世间万物，届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而他，终究会引火自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有上次秋月岛的提醒，贺青竹对他的话不疑有他，更关心他的信息来源，问道：“木大夫也是梦到的？”
木鱼面不改色地瞧她：“是，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只想这个世间恢复太平。”
贺青竹沉默。
他会是穿越者吗？她想。
照胡萧的意思，他们会穿越过来，是登仙轴的缘故。而登仙轴有三个碎片，正好对应胡萧、阿瑛、宁柏渊三人，应该不会再有别的穿越者。
木鱼未卜先知，没准真是做梦。世上奇人多，她愿意相信这些无稽之谈；而且仙翁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她就算不信木鱼，也得信仙翁——
老头救过她，和阿之有交情，断不会害她们。因为没有理由。
她只需等阿瑛清醒，问问他檀宗的下场，便知真假。
想到此，她虚心请教木鱼：“多谢木大夫提点，我能做什么才能救我哥？”
“我曾给你一颗药。”木鱼紧盯着她，缓声道：“那是从葫芦药里倒出的化魔丹，喂檀宗服下可让他恢复神智，阻止这场天地浩劫。”
贺青竹犹豫道：“为何是我？”
木鱼：“檀宗入魔后只能认出你，你是他最重要的妹妹。”
贺青竹心软如泥。又听木鱼续道：“檀宗是英雄，他想还世间一个纯粹的江湖，他不该遗臭万年，他该名垂千古。”
“他入魔后，神智全失，所做种种，岂不和他的理念相违背？”
“贺青竹，只有你能救他。”
足足半炷香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雾霭流动，将木鱼上半身都遮住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道：“木大夫口才如此了得，可曾想过要去写书？”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他的身子发颤。
很快恢复如初。
他几乎是命令地对她道：“伸手。”
贺青竹摊开手掌。
他掏出葫芦，从里倒出一颗丹药。
“这是给你的解药。我知道你感染了生食症。”
贺青竹大喜，简直是及时雨。等仙翁制出解药不知还要多久，有了这颗救急丹，她不用再忍受体内的暴动。
她知道她到极限了。
“木大夫。”
木鱼转过身，“不必谢我，你是救世主，我护你是应该的。”
贺青竹：“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再给一颗，阿瑛现在……”
“旁人自有天命。”木鱼打断她，“你命不该绝。解药只有这颗，我再插手会遭天谴。”
贺青竹想把葫芦药抢走。
当然，只是想想。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这样做。
和木鱼回到木屋，却见仙翁反拿拄拐，对着贺见瑛的头连敲了多下。
那贺见瑛灰色眼球滚动，像个地鼠一样，越敲越矮，将倒不倒的，屁股着地，手还不服输地往仙翁裤腿上扯。仙翁又要砸下去。
贺青竹喊道：“老头，住手。”
仙翁气喘吁吁地坐到门槛上，解释道：“小贺，你休怪我，被生食症患者咬或是挠，都会被感染。我要是也得病了，可没精力去配解药喽。”
贺青竹边从床底找出麻绳，边说：“我的弟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你你你……”仙翁用拄拐捶地，连连叹气：“你总有一天要气死我！”
麻绳够长。
贺见瑛还坐在地上，他茫然地摸了摸额头，那里鼓包，红红的一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可怜也阻止不了他的行动力。他四肢着地，即将起跳。
贺青竹连忙将他反手擒拿，膝盖抵住他的脊背，堪堪压制住他。
贺见瑛咧嘴，朝空气撕咬。
她对旁边看戏的二人道：“愣着干嘛，快把他绑起来呀。”
木鱼用麻绳捆住贺见瑛的手脚。
仙翁见状，巡视屋内，找了块破布堵住贺见瑛的嘴。
他还特地对贺青竹道：“我怕他咬舌。”
贺青竹说：“谢谢老头。”
仙翁吹胡子瞪眼：“少来这套，你别惹我生气我就烧高香喽。”
贺青竹蹲在地上看贺见瑛。
他手脚被捆，仍不安分，时不时想打滚，翘脚，撞墙。脖颈青筋暴凸，整张脸都憋红了。
贺青竹凝视他良久，忽道：“阿瑛没吃过这种苦。他自小养尊处优，是贺府的三公子。娘特别疼他，都舍不得让他习武，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她伸指戳他的额头，“活该，贺见瑛。”
“是该让你吃点苦了，不然你怎么都长不大。”
她取下他咬住的破布，夹住丹药，拍进他的嘴里。
贺见瑛顷刻闭眼，头砸向地。
她捧住他的下巴，借力让他睡着。
木鱼看到了这幕，语气难得带着焦急：“贺青竹，你把解药给他，你怎么办？”
贺青竹无所谓地说：“能怎么办？请木小大夫可怜可怜我这个救世主，再赏一颗呗。”
木鱼坐直了身：“恕我爱莫能助。”
仙翁像是刚反应过来，狐疑地打量贺青竹，道：“你也感染了？那我得离你远点。”
说着就要出门，贺青竹叫住他：“等等。”
她大摇大摆地躺靠木榻，抖动脚尖，一副欠揍的姿态。
“我练成了千斤掌，你们都没有武功，我要是发起疯来，你们谁都制不住。还不快把阿瑛的绳子解开。”
木鱼忙去解绳，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抱怨道：“你不早说，我还打了个死结。”
贺青竹光明正大地威胁：“快点，不然我把你们都给灭了。”
木鱼与仙翁对视，纷纷垂头干活。
胡萧深夜归来。
蜡烛烧见底。
木榻上躺着贺见瑛。木鱼和仙翁都睡在地面，身下垫了块草席。
不知是谁的鼾声震天。
唯独没找到贺青竹。
手腕的灵蛇溜到了仙翁脸上，往他的胡子里拱。
仙翁打了个喷嚏，与灵蛇大眼瞪小眼。
胡萧见他睁眼，问道：“老先生，阿竹呢？”
夜晚安静，再加上神经紧绷。鼾声止住。屋内三人都苏醒了。
贺见瑛眉头快拧成疙瘩，他捧住头，干呕了一阵。
胡萧看出他恢复正常，诧异道：“你病好了？”
“对哦。”贺见瑛云里雾里的，断断续续回忆道：“我记得，我想咬人来着，然后你们把我绑起来，我姐喂了我什么东西，我就不记得了……“
说到最后，他撇嘴，“卧槽！好可怕！我是不是变成丧尸了，胡兄……”
他想抱住胡萧的大腿，对方侧身闪躲，移到了屋外。
仙翁坐在草席上，灵蛇缠绕在他的指尖。他淡定道：“别急，你的生食症已经痊愈，小贺把解药给你了。”
贺见瑛长舒口气，他掳起裤脚检查小腿抓痕。其实并不重，只是破了块皮，都快结痂了。他如梦初醒：“哪来的解药？”
仙翁将目光对准木鱼。
木鱼摊手耸肩，将法器解药的事告之。
贺见瑛再三确认道：“我姐感染了？根本看不出来啊！”
灵蛇突然往屋后蹿去。
胡萧提步紧跟。
屋后榆树成排。
贺青竹头发凌乱，瞳孔都成了浅灰，嘴里塞了块白布，被绑在树干上。麻绳从脖颈到脚踝，捆了个严严实实。她行动受限，偏偏扭身挣扎。麻绳从头到尾血迹斑斑，浸成深色。
比夜更深。
胡萧停在她面前。
“你们就这么对她。”他说。
后面追上来的贺见瑛也看到了这幕，呆立原地。
剑出，绳落地。
恢复自由身的贺青竹吐出白布，张嘴朝前扑去。
却扑到一个胸膛上。
她灰色的视线落到他的颈后，慢速般迟疑，似在抵抗诱惑，继而转移目标，拼了命向往前冲。
那人把她抱得更紧。
他的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肩膀上压，“阿竹，对不起，是我太笨。”
木鱼道：“胡萧，别怪我多嘴，这里没人能制服你，你要是感染，我们全得遭殃。仙翁中招，就没人研制解药了。”
胡萧的肩膀传来刺痛——她还是咬了他。他若无其事，声音沉闷，带着懊悔与自责：“我们会入幻境，不会威胁到你们。”
那条灵蛇绕到贺青竹的手背，轻轻地蹭了蹭。
冰凉的触感让她霎时转醒。灰色褪去，她嘴里都是浓郁的腥甜。她松了口，想把面前的人推开，然而那股劲大到她无力拒绝。
贺青竹别无他法，只好任由他抱着。
她记得她做过的事：他在活尸堆里连跑两趟，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却把自己当成食物，送到了她嘴边。
她说：“好了，胡萧，先放开我。”
“不放。”他变得固执。
贺青竹：“听话，让我和细细告个别。”
拥她的那股力终于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