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梦貘角
奉天山庄附近，胡萧宅邸。
宁柏渊挥去那阵投射幻影的烟雾，将羊角一样的东西扔到地上，朝身旁的贺见瑛嗤道：“笑死我了，随随便便就被人找到了本体，这法器有什么用？困人困不住，伤人伤不到，这种货色还认我当主人？谁爱要谁拿去。”
贺见瑛一阵心慌，生怕得罪了他，忙道：“原著里说梦貘角比较特殊，能力很多，是从神兽身上拔下来的，没经过后期加工，还留有神兽的思维。换句话说，少主，你这是和神兽合体了呀！”
宁柏渊说：“无趣的东西。”
扔在地的梦貘角抽动了两下，主动爬到宁柏渊的脚边，被他一脚踹开。
贺见瑛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知道少主也是现代人后，说出了登仙轴的事，和胡萧不同，少主兴趣很大，提议让他运用原著知识，带他私底下找法器。二人合伙，等拿到威力巨大的法器，再去与薛氏硬碰硬，逼对方交出登仙轴回现代。
这个想法他此前从未有过。在少主的怂恿下，他认为可行。让他想不到的是，少主拿了法器想要对人实验用法。
这不，刚得到梦貘角，他便拿贺青竹开涮。
“少主，”贺见瑛说，“我们用梦貘角去探探薛凝的幻境，没准能知道登仙轴放在哪里。”
“好主意。”宁柏渊乜斜他：“这些法器都太烂了，我们去抢玄机阁的。”
“少主……”
“怕什么？玄机阁的人大都在外收集法器，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我们就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捡现成的多好。”
贺见瑛逡巡不进。少主取上个法器时差点掐死原主，那个眼红脖子粗的场面让他心有余悸。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少主阴晴不定，全凭喜好做事。相比起来，胡兄的脾气比他好太多了！
他怯声开口：“少主，不如我们找胡兄合伙吧，都是现代人，团结一点比较好……”
宁柏渊阴森森地盯着他：“你没在幻境里看到他的表现？连个纸片人都知道不该沉溺，他却沉溺，这种队友有用？”
贺见瑛声音更小了些：“我们试试吧……”
许久都没有回复。他心凉了一大截，好不容易才等到少主道：“我和他有私人恩怨，不过我不与他计较。只要你能劝得动他，我是无所谓啊。”
此时，地上的梦貘角骤然升起烟雾，雾中映出贺青竹在井里的画面。
宁柏渊看了会儿。
“有点灵性。”他轻飘飘地说。
青年的睫毛都是白的，全身仿佛在发光，在幽暗的井底绽开光华。
贺青竹仔细观察他，除了脸不对称以外，他的姿势也奇怪。双手抱膝，好像在护住怀中的东西。淡蓝色披帛在水里飘摇，挡住了她部分视线，她游到他的侧面，总算是看清他怀里的东西。
是一根弯月状，上尖下粗的角。分不清出自什么动物，贺青竹可以确认的是，她从未见过。
他身上的光华也出自这根角。
贺青竹没做思考，手伸进他的怀里作势要取，青年蓦地抬眼。
他的瞳孔与披帛同色，透着一股纯粹的妖冶。
更像是兽的眼神。
他未有任何行动，仍保持着贺青竹下井后看到的姿势，但与他对视的那一瞬，她感到数根水草缠身。井底霍然裂开缺口，拖着她往暗处无限下坠。
青年在视野中愈来愈远。
沉，全身都沉，水压密不透风，憋气也快到极限。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一抹红色身影朝她游来。那个人拉住她的手，暖意从掌心传入身体，霎时恢复清明。
贺青竹还在青年侧面，没有水草拖着她往下坠，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是视线！不能与他对视！
胡萧也跳到了水里，她单手遮眼，做了个勿视的手势。她看到胡萧鼓着嘴朝她点头。
还挺可爱的，她心里偷笑。
咳，话说回来，不管那个青年是谁，凭他护住那只角就能判断，角是解开幻境的关键。这样想着，她闭眼凭方位伸手触到了那只角，出乎意料的顺利，青年的利爪没有阻拦。难道他只能凭视线攻击？
来不及多想，她拿到角立即往上方游去。
快游到井面时，她顿觉不对，胡萧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胡萧与青年缠斗，拖住了对方的行动。
搞什么东西？谁要他在那拖时间了？贺青竹一阵无名怒火，钻出水面换了口气，抿唇复又沉到水底。
手中紧握的角发出的光芒更甚一重。没等她再游过去，她就看到自己的指尖像星点般消散。先是指尖，到手肘——她的整个身体正在从幻境中消失！
弹指间，她回到胡萧宅邸正门的位置，仍是昨晚那身打扮。未等她理清思路，就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说：“少主，梦貘角不是没用吧，至少是把真人拉去了幻境里，我觉得和意识镜差不了多少。”
贺青竹：？？？
她气急败坏地转身，那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角掉在宁柏渊脚边，角上冒出烟雾，雾里看到胡萧与白发青年交手。
真是宁柏渊搞的鬼！贺青竹压制住怒火，咬牙道：“少主，你此举是不是过分了？”
宁柏渊嗤道：“本公子得来的法器，不用，怎么知道它有什么能力？”说着，他嫌恶地踹开那个角，“只可惜，是这种没用的东西认我当主人。”
角被他一踹，烟雾散了散，好不容易才重新拼起画面。眼看着胡萧就要被白发青年拖缠下去，她心急如焚，拱手道：“请少主放他出来。”
贺见瑛嘴快说了意识镜，不知有没有被贺青竹听到，想来他也瞒不住了，她不问，他就不编。眼下胡兄的安危要紧，他担忧道：“少主，不如你跟梦貘商量下，放胡兄出来吧，毕竟……”他扫了贺青竹一眼，没继续往下说。
宁柏渊本来认为那法器屁用没有，看着面前二人都求自己，忽然领会了它的乐趣。他心血来潮，抬起下巴睥睨贺青竹：“求我啊，让本公子考虑考虑。”
贺青竹正欲再言，被他不耐烦地插嘴：“别整这些虚的，贺青竹，你来陪本公子一晚，没准本公子心情好，就放他出来了。”
贺见瑛惊到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他好不容易抱到事业型大佬的大腿，没想到还是流连美色？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贺青竹爽快答应。
“小事，少主高兴就好。”她这样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是……”她话锋一转，“少主，你得先把胡萧放出来，既然是真身入幻境，那晚了可会出人命的。”
一个个都拿人命来提醒他，宁柏渊冷笑，他瞟向贺见瑛，不知做什么打算，弯腰去捡那根梦貘角。
手即将触碰到它的那刻，贺见瑛大叫：“少主，等等，别碰它！它换主人了！”
这下不止宁柏渊，连贺青竹都始料未及。她抬头，从烟雾中看到胡萧在水中反手钳住了白发青年，青年的脸在画面中扭转，右边原本是宁柏渊的脸，硬生生转成了胡萧的脸。
太诡异了。贺青竹毛骨悚然。
胡萧在水里笑得正欢，竟和青年聊起来了。
聊着聊着，贺青竹就听到了他的笑声。离自己不远，清晰地叫她：“贺姑娘。”顿了顿：“诶？阿瑛，你怎么也在？”
地上的角一蹦一跳地到了胡萧头上，在贺青竹看来，就跟他长角了一般。
胡萧哈哈大笑：“梦总，别闹啦。”
宁柏渊：？？？
他气得牙痒痒，法器挑主人这么随便？冲业绩呢在这？他把怒气发在贺见瑛身上：“阿瑛，你给我个解释！”
贺见瑛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呀，说了这法器……很特殊，是有自我思维的，没准他和胡兄聊得来呢……”
他识相闭嘴。这位少主脸色阴沉，好像要扑过来掐死他泄愤。
不可能，是错觉吧？贺见瑛想，少主虽然比胡兄可怕，但他们都是现代人。现代人绝不会害现代同胞的！他坚信！
在场最兴奋的就是贺青竹了，她从阿瑛与宁柏渊的只言片语中，推断这个叫‘梦貘角’的法器认了宁柏渊为主，后来倒戈到胡萧那边。要不是少主还在场，她简直要笑出声。
没等她和胡萧击掌庆祝，宁柏渊朝她喝道：“贺青竹，给本公子回山庄。”
“是。”她嘴上这样说，朝胡萧那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来找我，晚上细聊。
胡萧：收到！
“还有你，阿瑛。”宁柏渊吩咐道。
贺见瑛被他叫到，本要习惯性地跟上，后想到约定，快步跑到胡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胡兄，你也跟我们去山庄吧，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胡萧微微蹙眉。他以往要么偷溜进庄，要么杀进去，这样光明正大地受人之邀，反倒不习惯。
“走嘛走嘛。”贺见瑛推他，“我跟少主打过招呼了。”
“稍等。”
胡萧还背着竹篓——那是贺青竹师父的。
他答应了要帮她看好。
他将竹篓放回房间，才跟着他们进庄。
梦貘角被他收到了胸口。
他发现梦貘并无恶意，只想找人陪伴。这个来自很多年以前的灵兽，原来也怕被人遗忘。
夜晚的奉天山庄时常有队伍巡逻，贺见瑛拉着胡萧靠坐水榭。
湖面波光粼粼，垂柳枝繁叶茂，胡萧心不在焉。他看见贺见瑛的嘴巴一张一合。他时不时点头，听得似懂非懂的，漫不经心接道：“都行，听你的。”
“胡兄！你他妈到底有没听我讲话！”贺见瑛都看得出他魂游天外。
胡萧“嗯”了一声。
贺见瑛即将抓狂。他坐不下去，焦虑地来回踱步：“完了完了，书里说，梦貘能挖掘人内心的愿望，将愿望织成幻境引人沦陷。”
“胡兄，贺青竹想和家人团聚，你呢？”贺见瑛惊恐地按住他的肩膀：“你的愿望也在幻境里面，梦貘告诉了你答案啊！太可怕了！”
“胡兄，你一定要清醒过来，这个世界是假的，别抱有幻想！我们要回21世纪啊！”
“你根本就不知道贺青竹的真面目！”贺见瑛发了狠，势要把胡萧拉出泥沼，添油加醋地说：“你不在的时候，她对少主投怀送抱，还想陪少主睡觉！”
胡萧垂头丧气：“她不必这样。”
贺见瑛：？
贺见瑛故甚其词：“你不会以为她是为了你吧？你醒醒！她就是仗着姿色，肆意玩弄……”
胡萧严肃地打断他：“阿瑛，再说下去，我会生气的。”
二人一时谁也没说话。
胡萧率先打破僵局，他问：“阿瑛，你觉不觉得你有些武断？”
“你从头到尾，站在主角那边，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坏人，她哥是反派，那她有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呢？”
贺见瑛不可置信：“胡萧，你真是魔怔了。”
“你说得对。”胡萧接道，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嘴会骗人，这里不会。”
“我回不去了，阿瑛。”他摊开掌心，“我杀了太多人，早就不能回去了。在我穿到这里成为戌时的那刻起，等待我的，就是死局。”
“那么，一个死人希望有人能给他立碑，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吧。”
他自嘲地笑。
“说得好啊！”
宁柏渊就站在他们不远处，他优哉游哉地靠近，翘腿坐在他们对面的空椅上，手搭栏杆，眼底的阴霾散去不少。他望着贺见瑛道：“阿瑛，你看看你，好心劝阻还被别人当成驴肝肺，我真是替你感到不值啊！”
贺见瑛听闻连连点头，坐到了宁柏渊那边。
巡逻的明卫队走过，庄内静了不少。
胡萧倒不介意他们怎么说，只当话不投机，大家都有各自要走的路，谁也劝不动对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想做。
作辑告别时，他耳朵一动，与宁柏渊对视。
“听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