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勿自轻
还得靠奉天门对付玄机阁,这会儿撕破脸可不好。贺青竹思索着,便下马向宁柏渊赔笑道:“少主,没跟你解释清楚,是我之过,先给你道个歉。我去遗迹群,是为了见我师父施罗。”
她说得坦荡:“师父她老人家,留信出走,音讯全无。我拖友人打探到,她曾在昆山出没,这才前去一探究竟,除此以外,我并无私心。我对奉天门的衷心,那是苍天可鉴,日月可表啊。”
宁柏渊看她这么卖力的演,只觉得可笑;笑着笑着,又有点微不足道的怜悯。这种全场纸片人,而他是活人的优越,令他血液沸腾,兴奋到颤抖。有时候,他真想把她剖开来观赏,看看他们之间的构造有何不同。
他对这个想法颇为满意。他捻出那颗经常把玩的白棋,戏谑地看她:“吞了它,本公子一高兴,就不与你计较了。”
贺青竹二话不说,咕哝就咽下了。
宁柏渊:“……”
还没等他想下一招,胡萧就来了。他没对他行礼,亦没表现出同为现代人的惺惺相惜,反而用平等的态度说道:“宁柏渊,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街道是安静的,没有闲散人员路过。
数不清的弟子,各个身披银甲,任他差遣。这是他的手下——奉天门明卫队。
真是笑话,宁柏渊想,他们本就磁场不合,他堂堂奉天门少主,凭什么跟区区一个护卫私聊?
于是他忽视他,掏出佩囊,摊开右手,从袋里倒出满掌的棋子。把手搭在大腿上,拿下巴示意贺青竹:“继续啊。”
讪笑的贺青竹,见这情景,脸也僵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有把她当人看待吗?为何百年名门的山庄,会教出如此败类?
先是恼怒,接着放松下来:很好,此等门派,一旦与玄机阁交手,两败俱伤更好。
恢复了寻常神色,她脸上堆着笑,打算去拿他掌心的棋子,却被人抓住了手。
拉着她手的胡萧,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带她转身。
走了几步,山庄明卫队拦在前方。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一片樟树叶,正好从她耳旁吹过,也将他的话吹入耳中。
“贺姑娘,我们走。”
贺青竹不肯再前进。
要是离开,九凤珠白给,她还得单枪匹马对付玄机阁。
不行。她挣脱他的手,回到宁柏渊面前,一颗颗将他掌中的棋子吞进嘴中,笑得明媚:“感谢少主赏赐……”坚硬的物体卡在喉咙里,她呛咳了几声,面色通红,仍体面地说:“只要少主不生我气就好。”
宁柏渊瞬间索然无味。他想看她抓狂、愤怒、失态。但看不到,他无比失望。
就像在逗失了獠牙的恶犬。以为会扑上来咬你一口,结果对方伸出舌头,还朝你舔了舔。
他满足,又不满足。
这种分裂的感觉令他戾气横生,想杀个人来解解乏。
掌心的棋子被吞了几颗,他扬手,将剩余的棋子撒在地上,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回。”
贺青竹知道过关了,她松了口气,跟随队伍去奉天山庄。
没走两步,感觉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在峡谷时,她也是这样,跟着奉天山庄的队伍走了,把胡萧留在死尸堆里。
那时她有神仙索,可以趁宁柏渊不注意用绳子溜过去找他。
现在她没了。
她扭头,看到他站在原地,眼睛忽然潮湿:他会怎么看待她?会不会认为她很没骨气,任人拿捏?
太想知道答案了。
她跑到他面前。
还没开口,就听到他在说:“贺姑娘,我……”
“贺青竹——”身后是宁柏渊的声音,“不要考验本公子的耐性。”
她这才想起还有吊坠,其实不用过来。她没有将吊坠滑出来,见他一副颓唐的模样,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捧住他的脸,与他对视,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胡萧,不要觉得自己没用,永远都不要妄自菲薄。”
她踮脚,在他耳旁低语:“我回山庄,少主定会严加看管,但你能进来。你帮我留意薛府的动静,一旦打听到薛凝的婚期,一定要告诉我。”
说罢小跑着跟上队伍,一次都没有再回头。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步伐带起周围的尘土,转了个弯,就一个人都见不到了。
胡萧沉默良久。
她固然敏锐,知道他的自卑。还会过来安慰他,怕他无事可做,将所有事都安排好。但他想说的不止是这点。
无论是刚才的吞棋,还是原著里的嫁人,他想告诉她的是:你复仇的命运线,是作者给予你的。你要不要挣脱他的控制,过你自己的生活?
但他明白,他能凭一句话,洗去她对家人的记忆吗?知道事实后,她又能去恨谁?最关键的是,她还能活着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试。
回到山庄,贺青竹吐得昏天暗地。
足足三天,她胃口欠佳。
俩人守在她的门口,她知道,这是宁柏渊下的命令,就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所幸的是,宁柏渊不知在忙什么,只派人看守,并没有亲自来找她麻烦。
她闲在房间,接连多日,凭着记忆写下戏法经。纸张逐渐累计厚厚几叠,约莫指节厚度——这些都是答应给阿之的。
做完一切,腰酸背痛,又闲不下来,拿出那块黑色石片打量。石片光滑,边缘锐利,像锯齿,手掌大小,掂在手上几乎无重量。
她抬眸,看到面前有一架屏风。突发奇想,把石块像飞镖那样甩了出去。
白光闪过,只听咔嚓一声,屏风骤然断成两节。断口整齐如一。凭她判断,就算是顶级的暗器,都无法造成这样的缺口。
石片主动飞回她手中。
经过几日的试验,她发现石块可远距离伤人。只要她想,她随时能取下别人的人头——前提是对方站在那里不躲;要么就趁其不备。
知道这点后,她想杀掉宁柏渊。
当然很快清醒过来:他虽可恶,但罪不至死。况且这玩意,对那种武功高的人,不知有没有用。
“薛凝……”念着这名字,忽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她眸光一紧,手握石片,轻手轻脚地靠到门边。
门开出缝隙,熟悉的男声在叫她:“贺姑娘?”
是胡萧。
他还拖了两个弟子进来,正是守在她门前的那二人。
贺青竹不用探息,就知道弟子还活着。
胡萧处理完事,告诉她一个重磅消息:“薛凝明日大婚。”
早知道她说到做到,没想到会这么快。贺青竹拧眉思索:宁门主还在闭关,她得想办法把他引出来才行。靠少主那个人,她就算有十张嘴,也休想说动分毫。
温热的茶水入杯,她推给他,“不用急,慢慢说。”
胡萧赶得匆忙。
自从那日听她所言,他便日夜不歇地潜伏在薛府附近,有几次被当成了刺客,他二话不说先跑路。跑着跑着,他蓦地想起,还有变脸这一妙招。
为避免打架,他也用同样的方式,混到了山庄。
守在门口的二人问东问西,他答不上来,怕引起动静,这才把他们打昏。又不知处理方式,便顺手拖了进来。
将这些经历都告诉贺青竹后,她没有说话,双手交叠,撑在下巴处,思衬好半天。他以为她在为大婚之事烦忧,还想把听到的消息说得更详细些。下一刻,她开口了。说了句状况之外的话——
“你就不想我的吗?”
胡萧:“……”他哑口无言。
不过答案嘛,自然是想的。会日夜不眠地守在薛府外,是怕错过重要消息,而让她悔恨失望。能被她需要,这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他刚张嘴,就被她的笑声打断:“我多日不见阿之,也会问她这句话。”
她仍是穿的青衣,像绿豆冰一样的颜色,清清爽爽的,让他感觉回到了记忆中的夏天。那是他最喜欢的季节。可她脸上的笑,带着一股恶作剧得逞的意味。他知道她又在打趣他,只好无奈苦笑:“贺姑娘,你就别逗我玩了。”
贺青竹表情渐收,转而盯向地上的弟子。她三两下把弟子身上的银甲剥下,柳叶盔戴在自己头上。帽子大,但没关系,她稍加易容,就能扮成明卫队的一员。
她把计划说与胡萧听:“你变脸成我的样子,在山庄引起动静,越大越好,尤其是石室那一边,我要你……”她略作停顿,从香囊里掏出一颗珠子,“在石室门口,砸响这颗霹雳弹。”
说到这里,她又多拿了两颗:“全给我砸下!砸得越响越好!务必要把门主引出来!”
胡萧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一乐:“你这是要我干坏事啊。”
贺青竹挑眉:“活很简单的,干不干?”
二人目光交汇,狼狈为奸的协议达成。
胡萧:“所以石室在哪?”
贺青竹:“……”
她耐心地把地点指给他。
“还有,”贺青竹将银甲套在身上,坐到铜镜前,把一些泥状的东西敷在脸上,边敷边说:“明日你要来薛府把我带走。”
胡萧听到后面四个字,微微失神,还没来得及品味,反应过来什么,急道:“你要去薛府?”
贴好胡子,她望着镜中的脸,沉声道:“兄长大喜,我怎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