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遗迹群
石坊离燕州不远，建在远离市集的郊外。二人连昏达曙，天亮抵达。
铁门紧闭，仍然听到里面传来或锤或击的隆隆响声。马蹄骤停，坊内的声音也跟着一同停止了。
贺青竹正欲下马，铁门轰的一声巨响，方才还坚固的铁门霎时七零八落，现场浓烟滚滚。
她还未搞懂发生什么事，就见到黑烟中走出一群工人，那些人手拿锯子铁锤，凶神恶煞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胡萧悄声道：“怎么他们都是这样开门的吗？”
贺青竹：“……”她也不懂，她也很震撼。
未见其人，先听到放浪的大笑声。浓烟中走出一名独眼男子。男子将长刀扛在肩上，气势汹汹地丢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来者何人！”
“这位大……人，”贺青竹缓声道：“我们自燕州而来，不知大人前几日，可曾见过一名姑娘，她姓武，名陶之，是在下故交。”说着她拿出那枚木簪：“此物便是她贴身所带。”
独眼男子大手一挥：“给老子抓了。”
一声令下，工人狞笑着朝他们靠近。胡萧问：“怎么说，需要动手吗？”
贺青竹稍作思索，只身下马，对独眼男子作辑：“祝大人，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独眼男子便是祝九，石坊主人。
此刻他歪嘴斜笑：“误会？那臭娘们过来找雷引生那个叛徒，你这边又过来找那臭娘们，你们不都是一伙的？”
“冤枉啊大人。”贺青竹哀声道，“武姑娘受我之托，前来寻雷引生借霹雳弹一用，其余事情我们一概不知啊。”
“放他娘的狗屁！”祝九呸了一声，言语间满是暴躁：“雷引生在老子这里干了七八年，老子就没见过有人来找他！”
“祝大人息怒。”
贺青竹简单编了个施罗远房亲戚的身份，将木簪由来告之。谁知祝九听到她跟戏法神施罗还有交情，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热情地招待二人进屋吃早点。
工人端着满箩筐包子上桌，贺青竹瞥见包子褶皱处可疑的鬈毛，陷入了沉思。
胡萧倒是心大，正准备开吃，贺青竹忙撞他的手臂。他心领神会，推断是包子有毒，谨慎地放回筐中。
祝九吃得津津有味，见他们不吃，还觉得对方不识货，边嚼边说：“别客气啊你们，这可是我们石坊的特色人肉包子，全是今天新鲜出炉的，来来快趁热吃。”
胡萧：？
贺青竹神态自若：“敢问大人，武姑娘人在何处？”
祝九：“就在这里啊！”他单脚踩在长凳上，对着贺青竹狠狠咬了一口包子：“老子把她剁成了肉馅！”
“你……”贺青竹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字，刹那间恢复神智，捡了个包子几口吞下，似挑衅般道：“祝大人真会开玩笑。”
他冷笑，灌水入喉，“漠北铁蹄军来犯，老子的石坊要给朝廷做机关炮械，可是雷引生那个叛徒，偷了老子最重要的图纸跑了！”
贺青竹感慨：“那可真是惨。”
祝九盛气凌人地打量她：“雷引生就一个老相好，就是施罗，老子找不到施罗，竟然等到了施罗的亲戚送上门，你说这不就巧了！”
贺青竹：“……”以后不敢乱用师父名号了。
“那个叛徒躲进了昆山遗迹群，老子派了几批人过去都有去无回，你……”祝九指向贺青竹，“跟着老子一起去。”
贺青竹懂他的意思，婉言道：“大人，我与雷引生真没任何交情，拿我做人质是没用的。”
“老子管你那么多，你去给老子开路！不去，老子明天就把那臭娘们剁成肉馅！”
丢失一张图纸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难道被偷是不是图纸，而是法器？
贺青竹在心中思索，她记得昆山遗迹群，原本是修子济在人间修炼的道场。那地方邪门得很，怪植遍地，猛禽变异。荒废数百年，早就无人踏足，雷引生真会躲到那里？
咦，她干嘛要想雷引生。思绪回炉，她拱手高声道：“大人豪气云天，我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只是……”话锋一转，冷硬了几分：“武姑娘如今生死未卜，实在让我放心不下，大人要是方便，可否让我见她一面。”
祝九瞎掉的那只眼疤痕狰狞，也没用罩子遮住，黑乎乎的一团，跟贴了膏药似的难看。他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呸！想跟老子讨价还价，门都没有！”
骂完他把刀口对准胡萧：“你谁啊？这里没你的事，赶紧给老子滚！”
胡萧以礼相待：“在下……”
话没说完，刀就抵到了脖子上。
贺青竹解围：“祝大人息怒。此人是我的护卫，胆子小，您悠着点，别把人吓到才是。”
胡萧眉头紧蹙。他来到这里后，不是没见过恶人，但此人言行的野蛮程度，到了他生理不适的地步。他想询问贺青竹的意见，却察觉到她身体抖动，以为是她担忧朋友处境而难过，心头一涩，想宽慰几句，却发现她双唇紧抿，竟是在憋笑。
胡萧：“……”
他对这个世界感到迷茫。
祝九看他刀抵在脖子上也赶不走，不耐烦地让他同行。
斜坡满是碎石沙粒，踩在石子上发出细小的动静。
贺青竹二人和祝九带的工人队伍并肩而行，过了斜坡，入眼之处皆是怪石嶙峋。
那怪石中最矮的，都有十来丈高。顶部尖锐，似□□的杆头，错落地扎在这片土地。石身纹理粗糙，孔洞密布，像是长眼的蜂巢般虎视眈眈地睥睨他们。
祝九带的手下不低于十人，其中更有八尺高的壮汉，见到这些怪石，也不免心生怯意。
幸好作为他们老大的祝九极为人道，马上示意他们止步，又朝贺青竹亮了亮大刀：“你，快给老子去探路！”
胡萧走在她前方，侧头低声道：“贺姑娘，有人在跟踪我们。”
贺青竹并未惊讶：“几人？”
胡萧迟疑道：“应该是两人，我只能感觉到一人的气息，但还有一个……很奇怪，要么不是活人，要么武功在我之上。”
说着到了石碓面前，贺青竹伸手触摸一块巨石，没再多说，又往里走了几步。里面的石头比外面的要顺眼得多，孔洞不见，隐隐现出裂纹，更像由石块拼凑而成。
短短片刻，祝九已经见不到他们人影。揉了揉独眼，大骂了一句：“他娘的还真敢走。”他抬臂招呼剩下的众人：“兄弟们，给老子冲进去啊！”
贺青竹听到身后动静，知道外面一伙也到了怪石堆中。她朝胡萧眨眼，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祝大人，快过来，雷引生就在里面。”
刚说完这句话，周边怪石如走马灯般转动。起初还能用肉眼看见旋转轨迹，随后速度越来越快。贺青竹甚至有种感觉，周围的石头不是石头，而是陀螺。
不知转了多久，再回过神，巨石仍然围绕。
巨石不再是先前她所见的那几块，而出口也已不见。
她仰头张望，天空乌云蔽日，暴雨即将倾盆而至。刚收回目光，忽然一片暗色直直地朝她压来。她有所察觉，本能地往后退，却不小心踩到异物，低头一看，是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半截手臂。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
她被人拦腰抱起。
那人抱着她蹬脚，往巨石借力向上蹿跃。
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块怪石轰然倒塌，砸到她方才所站之处。
平稳落地后，胡萧放下她，正想解释刚才情况危急，才不得不冒犯。谁料刚启唇，就被她捂住了嘴。他惊诧地望着她，她悄无声息地用唇语告知：“别、说、话。”
胡萧了然大悟。刚才他们二人进来巨石堆，都没发生任何事，而在她说完话之后，这里陡然生变。
挺高级，他在心里想：还是声控。
纵使当哑巴，进来巨石堆的也不止他们。估计那边有人大喊大叫，又是一阵晃到头晕的旋转，周边的石头换了一批又一批，同样有巨石倒塌。不同的是，倒塌的石块后站了两个人。
一人披头散发形同鬼魅，一人圆眼小脸稚气未脱。
是宁柏渊和贺见瑛。
贺青竹此时有种预感：她这辈子做的最错决定，是不是就是招惹上了宁柏渊？
或许是进来不方便坐轮椅，宁柏渊也不装瘸了，挺直腰杆，说出来的话中气十足：“贺青竹，我叫你这段时间不要乱跑，你胆敢把本公子的话当耳旁风！”
贺见瑛被他的用词惊呆了，还有现代人在场呢，瞧瞧，多入戏。他更加坚定了抱大腿的想法。毕竟，两个穿越者，一个只围着反派转，另一个武力值高还清醒，他觉得靠谱！
贺青竹与胡萧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周围巨石非常敬业地开始陀螺转。
经历几次变动，他们总算发现这地方声控的属性，选择闭嘴不言。
但大家都清楚目前的处境。这里像是巨石迷宫，石头会被声音影响调整方位，还有随时会被压成血肉的风险。
该如何找到出口？
对于这点，宁柏渊的做法简单粗暴。
贺青竹只见他掌中聚出光束，啪的一下，劈向巨石。原本坚固的石头像蛋壳碎裂。这股功力影响到了后面的石碓，唰唰几排，全都化为了碎末。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下巴看她，仿佛在说：“找什么出口，直接劈开一条路不就行了？”
石灰迷人眼，她挥散粉末打了个喷嚏，就听到祝九暴躁的声音：“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贺青竹：“……”不是你要来的吗。
几伙人面面相觑，场面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没等他们正式交手，那些巨石碎末喧啸而起，往四周聚集，竟有重新融合起来的趋势。
眼下也顾不得其他，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跑！”
众人四散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