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迷魂烛
怕极,也怒极。情绪到了临界点,贺见瑛并未下跪求饶,反而出口指责:“怎么胡兄?你忘了你是现代人了?你来这里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也想把我杀掉?你敢吗?”他越说越带劲,甚至满腔委屈:“我可是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同类!”
沙地松软,脚步杂乱。胡萧轻轻一笑:“我不会把她丢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同类,我绝不会伤你,但我会杀我自己。你要拿走绳子,就从我的尸体上走过去。”
他把剑递给他:“请。”
“请你妈啊请!神经病!”贺见瑛快被他的脑回路打败了,他抬手把剑一扔,指着他哭笑不得:“你你你真是个傻子!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小学毕业了没!”
胡萧如实回答:“刚大学毕业。”
“卧槽学长!”贺见瑛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你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我快高考了,想看看哪个专业最有前途!”
胡萧:?
于是二人相见恨晚,坐在沙滩上,端起两大碗酒,一路从土木工程聊到新闻媒体。贺见瑛决定,回到现代去他的酒庄打工。
装醉的贺青竹听到昏昏欲睡,暗搓搓掐大腿,以此保持清醒。
“对了,”胡萧怪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一直没问你,我这个角色,也就是戌时,在书里是什么结局?”
贺见瑛想了想,说:“你这种角色,就是背景板,在书里用什么‘刺客’、‘众人’、‘弟子’,这种笼统的词来概括,根本就没有你单独的戏份。”
胡萧乐得清闲:“那可太好了。”
贺见瑛看着碗里的液体,叹道:“其实这个世界,怎么说呢,人物都有完整经历,很多细节和我想象的不同。比如说贺青竹居然还有朋友,书里提都没提好吗!”
趴在石桌上的女人咳了一声,吓得二人回头,见到她依然呼呼大睡,才松了口气。
停泊在岸的船已亮起灯笼,有人乘着月色,背起行囊上船。上秋月岛虽有门槛,但却随时都可离岛。
贺见瑛喝完最后一滴酒,扔碗起身,“我要离岛了,你真不走?不怕死啊?”
“不怕,我只怕没人记得我。”
“哎算了算了,我会记得你的啦。”贺见瑛头也不回地往码头走。
胡萧正欲回凉亭,肩膀被人一拍,原来是贺见瑛去而复返,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不如你把你的银行卡密码告诉我,我回去后好继承你的财产。”
胡萧:?
贺见瑛没讨到好处,识相地溜了。
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怪里怪气地说:“有件事我很好奇,你他妈是不是喜欢贺青竹啊?”
胡萧:“……”
这下是真离开,孤舟驶向一望无际的海面,直到从视线里消失,胡萧才回到凉亭。
“贺姑娘,我们回房睡,在外面会着凉的。”他轻声叫她。
贺青竹纹丝不动。
海风将贺见瑛刚才的话吹进耳朵,胡萧想,他喜欢她吗?他不知道,但她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唯一建立起来的关系。是护卫,是从属,是一块能刻上名字的碑。
“得罪了。”
他打横抱起她,将她送回房,蹑手蹑脚地关门离去。
确认人走,贺青竹忍着头痛转醒。玉壶春的酒劲发挥作用。脚步虚浮,刚沾到木椅,浓重的困意侵袭上来。她晃晃头,拿起纸笔记下关键点。
“书,登仙轴,薛牧。”
听他们的语气,这世上有本书,书上记载了他们的命运。
阿瑛想借找‘男主’借登仙轴?玄机阁有个人叫男主?不对,阿瑛提到了薛牧,还说他是天选之子……什么跟什么,贺青竹一筹莫展,现有信息还太少,她暂时无法理清头绪。
比起这个,眼下最重要的是木大夫所说的大劫。
对,阿瑛提到,明日这座岛将消失,正好对应了木大夫的话。
就是明天,那时间不够,她得加把火,试探出那人的法器能力。
蹒跚两步,她走到窗边,抬头望月,远方一团燕尾云悬挂天际。
又是一个三日,叶遥坐在岸边等待良久。
这次下船的十人中,还是没有他。她擦干泪,若无其事地把所有人引进雾华楼。
林中草木葳蕤,越往深处走,越不见天日。不知年限的古木遮住碧空,树根如同筋脉延伸至地底。蛇鼠横行,动物尸骸散落各处。每个来秋月岛的贵客,都不会踏足这片原始丛林。
叶遥每天都会来。
她的家就在丛林尽头。
她正低头赶路,红色身影突然跳下树,回眸冲她咧嘴一笑,往林中另一头窜去。
叶遥猛地一怔,那人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拔腿追去。那人的距离维持得刚好,她能看见她,却赶不上她。跑着跑着,她出了丛林,鞋底一湿,竟踩到一处水洼。
那人不见影踪。
叶遥高声道:“阁下引我前来,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回应她的只有鸟鸣声。
“无聊。”
就在她即将返程之际,空地以她为中心,骤然舔起一圈火舌,结结实实把她困在其中。
她神色恹恹,干脆就地而坐,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道:“出来吧,不用玩什么把戏,这火也烧不死我。”
虚空中有女声传来:“你就是阿遥。”
声音离火圈不远,叶遥循声抬头,火圈附近凭空出现青衣女子。她手拿一件黑色幂篱,正微笑地望着她。
“是你啊……”她有气无力地说,“就是你报官,让人抓走了老板娘。”
贺青竹:“阿遥,老板娘曾跟我说起过你,她说,你从小在这座岛上长大。”
叶遥嘲讽道:“她就是多事,我都提醒她让她离岛了,偏偏还要留下来。现在好了,被官府抓走,关到牢里不见天日,以后,该由谁去惩罚那些恶人呢。”
“恶人?”贺青竹反问。她细想之下,吊舌鬼会对她动手,无非出自私怨。
“老板娘杀的,都是这岛上最恶心的男人,本事没有,倒是天天沾花惹草,处处留情,恶心透了。”
“那原本的老板娘呢?”
“你以为老板娘是在做什么,你以为雾华楼是什么地方,不就是钱庄建起来的一座妓院吗?你闻到了没有……”叶遥双目无神,喃喃道:“好臭啊,这座岛。”
贺青竹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像是站在悬崖边,随时会掉下去一般。但她太想知道她法器的能力了,能让那么多人消失,一定是大法器;大法器到手,就有能力对付薛家了。
她步步紧逼:“所以你就帮她藏尸?”
叶遥自说自话:“秋月岛还会变得更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个地方,真恶心啊。”
“你用什么东西藏尸?与水有关是不是?”贺青竹拿起火折子,继续逼问。
出乎意料的,胡萧挡在她跟前。她听到他低声问:“姑娘,这里是你的家乡吧。”
叶遥的眼珠一转,她嘴角上弯,柔声细语:“对,这里是我的家乡,桐村。”
昨夜的酒意消散殆尽,贺青竹这才发觉,自己未免太过心急。
她早在空地设下双层火圈陷阱,如今燃烧的是外层,她只需把火折子丢进内层,火圈近身燃起,阿遥性命堪忧。然而她脚下有水坑,如果是控水的法器,她自然会使用。
贺青竹忽然想到一点:若她的法器,与水无关呢?
那她不就会白白害了一条人命!
熄灭火种,贺青竹生出一丝后怕。她放缓语气:“阿遥,那四人的失踪是不是你做的?”
叶遥站了起来,她抚摸长发,一步步向烈火靠近:“他们罪有应得。乐笑言毒死我爹,郭无涯助纣为虐,还有那个巫师,算什么不好,竟说我们桐村是正旺富饶之地。”
贺青竹隐隐觉得奇怪,她说:“那谢猊又与桐村有什么关系?”
“他?”叶遥拿出怀中竹筒,伸出手臂,慢慢放入火中,“武士天赋异禀,天生可压制野兽。他驯兽多年,却从未娶妻,你可知为何?”
她隔着烈火与贺青竹遥遥对望:“压制野兽的人,比野兽还不如。反正他与那三人一起上岛,那就跟着一起消失。”
贺青竹终于知道怪异在哪了,她声音一紧,急道:“你从哪得知这么多事?”
霎时,一团焰火升至高空,巨响过后,斑斓火星临空洒落,转眼化作虚无。空气中,只剩浓郁的火药味提醒他们,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叶遥抬头凝望上空,“你猜错了,我的东西,与水无关,我爹给我留下的,是蜡烛。只要我燃烛,旁人对我有问必答。在烛火下,没人能藏住秘密。而那些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说出了秘密。”
“我爹告诉我,那根烧不完的蜡烛,叫迷魂。”
她背后还有人!贺青竹无暇顾及她所说的蜡烛,大脑飞速运转,她背后的人拥有大法器,且与水有关,那让这座岛消失就是……
刚想到这里,地面猛地震颤,鸟兽群惊,扑翅高飞。一股不可控的失重感蔓延全身。贺青竹远眺海面,眼见船只像被一只巨手掣着往下拉。那些船只都在往下沉!
她与胡萧对视,胡萧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说:“这地方好像在下降。”
他明知故问:“我们是现在跑还是等会?”
这一瞬,贺青竹脑海闪过很多想法,背后人在岛上吗?杀了她能不能阻止这一切?她故作轻松地与她搭话:“阿遥,我们都要死了,不如你点个蜡烛,让我见识一下这东西的威力,也好让我死得明白。”
叶遥卸了全身力气,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说:“晚了,东西我给别人了。”
“是谁。”
“水使者,项司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