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无心尸
死人？胡萧如梦初醒。自己一个异世魂，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在现代，也没了他的影踪，可不等于死人？他拂袖，问：“小大夫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死人该怎么自救呢？”
他虚心等待回应。下一刻，温热的手抚上脸颊。
“胡萧，你怎么回事，这么认真？”
她的声音把他从浑浊思绪中抽出。他嘴角上弯，像是在自嘲：“贺姑娘，小大夫说得没错。”
船驶至中途，四周的海洋漫无边际，一波波巨浪煎盐叠雪，船上人摇摇晃晃。
管家连拖带拽地将木大夫请走。
见他颓丧，贺青竹从身后掏出苹果，“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大口咬下苹果。
“你看。”贺青竹朝他晃了晃手，“我现在把这颗咬坏的苹果复原。”
胡萧瞥向她身后，选择直接拆穿：“我都看见你把另一颗苹果藏唔……”
剩下的话被堵住了。
贺青竹把苹果塞进他嘴里，“吃你的，别在意人家说什么。照我说，人生只有四件事最重要。”她一根根数手指，“吃、喝、睡。”
偏偏不把话说完。胡萧坐直身子，问她：“还有一件是什么？”
“好好想想吧你。”
贺青竹转身下楼，徒留他坐在原地琢磨：“这么难，是得好好想想。”
找管家一打听，贺青竹知道，木大夫叫木鱼，是济世医师乐笑言的徒弟，上岛有一阵了，就为了找师父。这小木鱼脑子不行，医术了得，钱庄让他留在岛上给人看诊。
乐笑言的徒弟……贺青竹看着那个靠在栏杆边的身影，主动凑上前去搭话：“小大夫，在干嘛呢。”
木鱼正掰碎桂花糕扔进海中，头也不抬道：“喂鱼啊。”
贺青竹倾身：“需不需要姐姐帮你。”
木鱼这才偏过头，竟被惊得连连后退，“哦，你这个女鬼，是不是想害我！”
怎么又变成女鬼了？贺青竹捂额轻叹：“此话怎讲？我到底做什么坏事了？”
木鱼嘴唇发颤，指着她质问：“你、你跟死人在一起，不是女鬼是什么！”
真是个傻的，看样子难以从他口中套到乐笑言的消息了。贺青竹正欲走，往不远处一瞟，转身悄声道：“小大夫方才说这船上还有一个死人，他是谁呀？”
木鱼吓到五官扭曲，敞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女鬼害人啦！”
这阵动静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贺青竹无暇顾及其他。那个荒谬的猜测又涌了上来。她要试一下。
“阿瑛，阿瑛。”
连续唤了多声，贺青竹把那个打瞌睡的人叫醒。
贺见瑛原本在埋头酣睡，听到她的声音抬头四顾：“姐姐，到了么？”
“啊！”木鱼掩面失色，在破声的惊喊中，终于被管家带到了舱底。
耳根顿时清静。贺青竹浑身发软，瘫坐在地。
是假的么？她的阿瑛，贺青竹不愿相信。先不说小大夫是什么人，如何被他看出蹊跷，她能确定的是，胡萧与阿瑛熟路异常，这不是刚见两次面就能建立起来的。
除非，他们有共同的秘密。
疲惫排山倒海袭来，一种无力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午时一过，视野逐渐开阔。贺青竹伫立船头，将秋月岛尽收眼底。
从第一印象来看，这是一座生机勃勃的岛。野猿林中窜，白鹭水上飞。数艘货船停靠码头，六层高的连阁突兀耸立，像是干净画布上刺眼的红。
贺青竹强打起精神，与众人同下船，近了才发觉，货船的风帆上印有长风镖局的符号。
联想到失踪的四人，她心下存疑。工人抬着货箱一件件往岛上运送，正待仔细瞧，却听到一声尖叫。
不是木鱼发出的。
周围人都往一处跑去，贺青竹拦住一人问及情况，那人又惊又喜地说：“捞到了，肯定是捞到了！”
原来钱庄看那四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请来民间捞尸队，不分昼夜在周围海域搜索。
瞧这架势，怕是有消息了。
沙滩围了圈人，贺青竹好不容易挤上前，看到的却是蓬头垢面的妇人，对着一具尸体嚎哭：“相公，你怎么丢下我就走了啊！”
那男尸衣不蔽体，浑身肿胀，不辨容貌。胸膛黑漆漆的破了个大洞，他的心脏被人挖出！
她目不转睛盯着，突然手肘被人一拉。胡萧笑道：“看什么呢，眨眼就找不到你人了。”
贺青竹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看他。”
他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笑容僵在脸上，忙避过眼神，捂嘴一阵干呕。
随后而来的贺见瑛同样。
已有官府打扮的人清理现场，众人得知男尸并非那四人之一，也都不欢而散。唯有那妇人哭到眼眶泛红，嗓音凄厉：“这都是报应！桐村的人回来复仇了！你们都跑不了！”
她还在疯疯癫癫哭嚎，官兵用方巾堵住她的嘴。
男尸亦被抬走，贺青竹反复思索：桐村是什么？这个被掏心的男尸又是谁？
她上岛寻医师下落，顺便看能不能捡到法器，难道还有意外之喜不成？
一双绣鞋闯入眼帘。她抬眸，面前是一位纤瘦的红衣女子。那女子青丝垂地，眉目如画，神情却是无精打采的。她缓缓道：“姑娘，钱庄有交代，所有上岛的贵客，都入住雾华楼，请随我来。”
贺青竹压住心中的狐疑，叫上胡萧二人一同前往。
胡萧跟在她身后一步三回头，不时望向远处的海面，冷不丁说：“像不像那个……”
“嗯，像。”贺见瑛压低声音接话。
胡萧惊讶：“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暴雪山庄模式嘛。”
他们互相交换了属于书友之间的眼神。
雾华楼修建在岛中心，也就是贺青竹所见到的那座六层连阁。檐下灯笼高挂，哪怕是白日都显出一片鲜红。进门琴音绕梁，美人各个楚腰娥眉，一笑百媚，连贺青竹都看得晃神。
红衣女子将他们带至楼阁就悄然退下。
贺见瑛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浪荡模样，立马与美人勾搭起来。贺青竹并未拦他，自顾自四处打量。
那些美人来来去去，各自端盘上桌，不消片刻，此次登岛的十余人齐坐厅堂，佳肴飘香满屋。贺见瑛不管不顾，追着一位美人的脚步往外跑。
贺青竹不愿他如此失态，正打算叫回，却被人阻止：“小公子年轻气盛，姑娘你就随他吧。那小公子若真心喜欢，谁也拦不住呀。”
说话的正是雾华楼老板娘。贺青竹见她体态丰腴，唇瓣殷红，已到半老年华仍风姿不减，关键行事作风不拘小节，便和她多聊了会儿。寻思气氛已到，她装作无意问道：“敢问老板娘，方才引我们前来的那位红衣姑娘是何人？”
“她呀。”老板娘不以为意，“她是秋月岛的引使，这岛上所有地方，没有她不知道的。怎么？你那小公子瞧上她了？”
贺青竹啜了口茶：“她那垂地的长发，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老板娘不再接话，拿着羽毛扇去招呼旁人。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钱庄叫人查失踪案，却搞得像逛窑子似的，就这温香软玉的氛围，哪怕是锦衣卫来了都得被迷惑。
咦？她干嘛想这些，她又不是来查案的。贺青竹对付着吃了两口，一心记挂该找谁问医师失踪前的事。
谁知众人都忙着吃喝，连胡萧都被灌了几杯酒，她找不到机会。老板娘见她魂不守舍，问明缘由后，主动请缨带她去后院。
“乐大夫是在后院不见的。”老板娘边带路边说，“她虽为贵客，但医者仁心，见到岛上有人生病，便亲自熬药照看。”
后院与前厅相隔一座复廊，横栏上绘有山水丹青，一笔一墨皆是秋月岛景象。走至尽头，丹青却是空白。贺青竹好奇问起，老板娘就说：“这岛还未完全修成，画师们听闻岛上发生了怪事，给多少钱也不愿过来作画了。”
贺青竹打趣道：“没想到世上还有钱庄请不动的人。”
“可不是嘛，有钱，也买不到命呀。”老板娘笑嘻嘻道。
海风灌进衣襟，带来丝丝寒意。贺青竹东张西望，周围人寥寥无几。脚步一顿，她双手揣袖，望着老板娘的背影道：“不知还有多远？”
“到了到了。”老板娘并未回头，冲院里的身影挥扇：“木大夫，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出来。”
她连忙跑到水缸旁，拉住木鱼的后颈，将他从缸里带出。
木鱼头发湿透，鼓起腮帮含了满嘴水，说话间水从他嘴里流了出来：“我在喝水啊。”
贺青竹松了口气，到底是她多想。忽感到身后传来喘息声，侧身一瞧，胡萧看着她，面带幽怨地说：“贺姑娘，你每次乱跑我都要找好久才能找到你。”
他刚被灌了酒，脸上泛起浅浅的酡红，平添几分可爱。贺青竹扑哧一声笑道：“那我下次走之前，先知会你一声好不好。”
话是随口说的，毕竟她独来独往惯了。就算从前在家，也没想过要跟爹娘交代去处。胡萧却极其认真地点头：“好。”
被他认真的态度感染，贺青竹反思自己，以后有些话不能张口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