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公子
这几天，贺青竹忙着用镯子套法器。
她与宁柏渊找到名册上的人，连着套了两个法器后，宁柏渊嫌她口头劝说的效率太低，打算带领弟子出去单干。
贺青竹提醒他：“少主，你这般鲁莽行事，怕是传出去对奉天门的风评不好。”
宁柏渊无所畏惧：“怕什么，大不了灭口。”
贺青竹：“……”说好的绝不草菅人命呢。
她不痛不痒地劝了两句，宁柏渊以一句“本公子自有分寸”将她拒之门外。
贺青竹走出山庄，见到天空万里无云，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却想不起来。
她到市集买了串葡萄，拐弯往山庄附近的宅邸走去。
这宅子是她拖武陶之找的。
那夜和胡萧聊完，出门就碰到了偷听多时的武陶之。
她拿着根木棍，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小贺啊，你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妙啊，连我都差点被你忽悠过去了。”
贺青竹：？
她脸上的忧虑更甚：“这小胡呢，人是挺傻的，你都捅了他一剑，他不仅不记恨，还要待在你身边，我看以后啊，小胡的日子惨喽。”
贺青竹瞟了她一眼：“我如果是真心想让他抽身呢？”
“你？”武陶之摸了摸下巴，“像你这种诡计多端的年轻人，我可见得多喽。好不容易有一把好使的刀，你会舍得让他走？”
贺青竹不再与她争论，说了正事：“你帮我找个屋子，不用多大多豪华，离山庄近点就行。”
武陶之暴露本性，用木棍捶地：“你当我什么？我在演仙翁，仙翁懂吗？绝世高人！能不能尊重些？”
贺青竹：“你也知道仙翁是绝世高人，那你是怎么请他出山的？”
武陶之哑口无言。
贺青竹：“有些事不必刨根究底，阿之，你说是不是？”
翌日，武陶之将一对夫妇领到贺青竹面前。
“山庄附近只有他们的宅院可卖。”
夫妇一脸期待地点头。
贺青竹：“出价多少？”
夫妇俩齐刷刷比出一个手指头。
贺青竹面露难色：“一百两也太贵了些。”
武陶之面无表情：“是一千两。”
贺青竹脱口道：“怎么不去抢！”
武陶之摇摇头：“没办法，山庄周围都是抢手地盘，有人肯卖你就知足吧！”她斜睨她：“你都没给自己攒钱吗？你这么穷，以后哪来的嫁妆？”
贺青竹：“……”说远了吧大小姐。
她表示很为难。
胡萧与少主有仇，倘若住进山庄，每日要靠内力维持变脸。像上次伤重不继的情况再出现，怕是难以忽悠。
她笼络人心习惯软硬兼施，硬的态度摆出来，该给颗甜枣了。
只是这颗甜枣的重量她负担不起，所以换成了葡萄，明里暗里去提示胡萧。谁知对方听不懂她的暗示，她便简单直接问他：“买房吗？”
胡萧当场表示：“买！”
贺青竹：？
贺青竹照常提了葡萄去串门。
胡萧将宅院重新修整，种下半院子的花草，还自行整了个秋千，颇有童心。
贺青竹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看胡萧忙活，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刺客这么赚钱的吗？”
胡萧：“说实话，冥婆除了给我们下毒外，对我们不坏，每次给出的金子不下十块。”
贺青竹：“……”你醒醒。
胡萧将挤好的葡萄装进容器中，撒糖封罐，一气呵成。
为瞒过少主，伤好得差不多后，他变成了‘护卫’的脸。做这些事时，他脸上表情始终严肃，还透着莫名的虔诚。
贺青竹说：“干嘛呢你。”
胡萧：“酿酒。我家以前有个酒庄，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看别人酿酒。”
贺青竹问：“你总说起你那个世界的事情，假如在一年内，你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你会走吗？”
胡萧：“不知道，我早不抱希望了，如果这就是命，我接受。”
贺青竹摆出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信什么命，若真能回去，你可千万别犹豫，毕竟那边还有等你的人。”
话刚说完，两人视线相撞，却都不约而同转过头。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贺青竹在心中恼怒，正准备缓和气氛，忽听到有人拍门大喝：“有人不，快出来！”
贺青竹连忙跳下秋千：“我去瞧瞧。”
门口围了群五大三粗的壮汉，见开门的是个姑娘，气势更猛。话里话外间，无非两个字：“还钱。”
贺青竹：？
正当贺青竹困惑不解时，方才被壮汉围住的青年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奔向她的怀抱，张嘴就哭：“姐，我总算找到你了！”
贺青竹身体紧绷，霎时，她想起了所忘之事。
壮汉们骂骂咧咧，胡萧听到动静，停下活来到门口。
胡萧换下了刺客专用套装，改成常人装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模样。听到对方是来找麻烦的，顿时手足无措。
贺青竹：“……”你紧张个什么劲。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小子欠下咱钱庄三百两，今天再不还钱……”壮汉亮出大刀阴恻恻地笑。
贺青竹推开青年。
青年哭够了，擦擦鼻涕，替自己辩解：“姐，我只借了五十两银，他们就问我要三百两……”
贺青竹：“住嘴。”
胡萧搞清楚了情况：贺姑娘的弟弟在外欠钱。
于是他掏出金子，散财童子似的递到壮汉手中。壮汉见钱立即喜笑颜开，一伙人相谈甚欢，恨不得原地摆桌吃席。
送走壮汉团，青年对胡萧拱手答谢，也不管规矩，径直进屋环顾四周，道：“姐，你不是住奉天山庄吗？”
贺青竹揉了揉眉心，尽量压制住火气，平静道：“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仙女姐姐告诉我的。”
“仙女姐姐？”
“对，姐姐不仅漂亮，还特别温柔。她见我被揍，告诉我去奉天山庄找你。在山庄找不到人的话，那就来这里。”
贺青竹在心里数落：好你个武陶之，指挥别人讨债真有一手。
“兄台。”青年围着胡萧转了一圈，“多谢兄台仗义解围，不知如何称呼？我呢，叫贺见瑛，是她的好弟弟。”
胡萧以礼相待：“在下胡萧。”
“胡兄可真是……哎哎哎！疼！”贺见瑛话没说完，被贺青竹揪住耳朵往外拖。
贺青竹朝胡萧伸了伸脖子：“这钱我自会还你。阿瑛，你跟我走。”
贺见瑛连声喊：“疼疼疼，姐，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没吃饭呢。”
半个时辰后，燕州瓦舍。
临时摊位上，乔装后的贺青竹敲锣吆喝：“各位看官，咱姐弟俩初来燕州，因身无盘缠，顾在此卖艺，还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女子先行谢过啦。”
糊了满脸面粉的贺见瑛：“……”
瓦舍不缺流浪艺人，贺青竹唤来的看客屈指可数。她不疾不徐，对着众人展示空无一物的双手，忽而握拳，向下一抖，现出红绸方巾。
旁边的贺见瑛正好奇她使什么把戏，却见她拿方巾朝他走来：“站直，伸手。”
贺见瑛照她所言，乖乖张开手臂，掌心朝上，摆出‘拥抱空气’的姿势。方巾盖住左掌，他手掌一重，再掀开时，多出一个盛满水的瓷盆。
“离谱！”贺见瑛一急，话不过脑地吐了出来。
贺青竹面不改色，又用方巾盖住他的右掌，同样变出瓷盆。不同的是，里面装满了土。
围观看客慢慢聚集，贺青竹装模作样在人堆里打转，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背在身后，再拿出来时，树枝成了鱼竿。
“各位看官，今日有缘相聚此处，我这弟弟给大伙备了见面礼。”
贺青竹说着，便甩竿入盆。
有人想前去查看，贺青竹不给对方机会，迅速抬起鱼竿，只见一条小鲤鱼在鱼钩处活蹦乱跳。
这下，别说看客，连贺见瑛都瞠目结舌。
玄幻世界诚不欺我！
贺青竹将鱼竿给到看客：“各位不妨都来试试，看能从盆中钓到什么鱼？”
在众人排队钓鱼的时候，贺青竹没闲着，用方巾盖住贺见瑛手上的另一个盆，对众人撒下迷雾，让大伙猜猜土里能种出什么。
有了上两回例子，贺见瑛觉得，就算她种出人参果都不稀奇。
只是对于他这个人形架子，贺青竹并不满意，寻思着她还能从哪再变出盆。
贺见瑛心有所感，苦笑道：“姐，我没手拿了……”
贺青竹不由得朝他头顶瞄去。
贺见瑛悚然大惊：“使不得啊！会倒！会倒的！”
贺青竹这才放过他。
两人忙活到天黑。收场后，贺见瑛的双腿打颤，原地跪坐抱怨道：“姐，你就是把我当猴耍！”
原因是土盆里没种出任何奇花异草。后续的时间，贺青竹让他手举双盆站得笔直，和钓鱼的群众互动，而她则在另一头表演别的戏法。
贺青竹不接他的话茬，抖了抖碗中的铜币，“辛苦了阿瑛，咱们去吃饭。”
贺见瑛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到了饭馆将好菜都点上。
抬头，发现贺青竹将铜币撒在桌，分了一半推给他：“这些钱是你应得。从今以后，你每天都要和我去瓦舍赚钱，直到还清你胡兄的债为止。”
贺见瑛：“……”
“让我算算，”贺青竹摆弄指头，“一天约莫十五贯，欠债三百两……嗯，欠得太多了，不如明天咱们拼一把，表演胸口碎石，赤脚踩刀之类的吧，那玩意儿赚钱多，就是有点废命。”
贺见瑛快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吓跪了，当即把老板叫来，退了好菜换成两碟馒头，恭恭敬敬端了杯茶：“姐，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嘛。”
“你错在何处？”贺青竹笑道，“你不过就是贺府养尊处优的三公子罢了。”
她止住笑，静静地看着他：“错的是贺府不在了，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贺见瑛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
“阿瑛，”贺青竹语气如常，“这两年你躲在哪儿？我拖友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还跑了各地的青楼，都找不到你的影踪。你又怎会出现在燕州的赌坊，难道你一直都在燕州？”
“我确实在燕州。”贺见瑛长话短说：“发生那种事，谁都以为薛家会对我们赶尽杀绝，但是姐，薛家并未对我出手。可能他们知道我是个废物，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呢，就跟着朋友到处厮混，没钱就去赌坊碰碰运气，谁知越欠越多，唉。”
“贺见瑛，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贺青竹面色严峻，一字一顿道：“别想骗我。”
这句话说出口，贺青竹瞥见他的身子明显一僵，随后便垂下头，辨不清他的表情。
她反思自己太过强硬，稍微缓和了态度：“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先吃饭。”
贺青竹叫来小二上了几道小菜。
小菜上桌，贺见瑛迟钝地抓了个馒头进嘴。
贺青竹喉头一涩，她记得以前阿瑛从不吃馒头。他总说这些糙食入不了他的口，他要吃的每顿，必然都是这世间的山珍海味。
在外奔波的两年，受了不少苦吧。
她伸筷夹了块牛肉在他碗中，安抚道：“阿瑛，慢慢吃。”
贺见瑛好似缓了过来，再开口时变得小心翼翼：“那……姐姐呢，姐姐躲在哪里？”
“我？”贺青竹扒了大口饭，“我听说家里出事，就赶了回来，后来受了重伤，幸好被朋友所救，便在她那儿养伤。”
“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贺见瑛急忙追问。
贺青竹扫了他一眼：“就是指引你来找我的那个仙女姐姐。”
“她……”贺见瑛咀嚼的动作变慢，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些什么。
阿瑛有事隐瞒——贺青竹敢笃定。
与此同时，一股违和感始终缠绕心头：阿瑛是贪图享乐没错，但爹娘惨死，他从未想过要报仇吗？哪怕是说起这个话题，他流露出来的悲色过于表面。
他为什么要撒谎？哪里出现了问题？贺青竹抓不到重点。
姐弟俩心事重重地吃完饭，出了饭馆，不远处围了大批人。
贺青竹原想回山庄，找个房间安置贺见瑛，结果对方见到人多就拉她凑了上去。
墙上贴了张陈旧的悬赏令。
“姐！”贺见瑛大叫，“赏银五千两！”
贺青竹盯着上面的文字看了会儿，忽然走上前，不作犹豫地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