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伊阿宋不喜欢在饭点吃饭，因为那时教室大小的食堂满满当当的全是人，男人、女人、吵闹的小孩，还有在放声大笑不知道聊什么的基金会安保人员，人多到伊阿宋觉得再来几个人房间会溢出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
伊阿宋和立香说，以前他出海前，那些水手就会这样挤满码头附近的小酒馆，人声嘈杂，水手们在桌前赌博，和女人调笑，他们把衣服脱掉搭在肩上，手里拿着两听啤酒。
“我觉得这很热闹，很有人情味。”立香嘴里塞满南瓜派，她一边咀嚼，一边歪头瞅伊阿宋。
“我不喜欢和凡人混在一起。”他说。
“喂喂！”罗曼提醒道，“高冷不是你的人设，是隔壁那位的。”罗曼指指阿周那，“这时候唐突改人设就撞设定了！你现在这种人设其实挺好！”
罗曼朝他竖起大拇指。
“我现在是什么人设？”伊阿宋好奇。
罗曼想了想，“吐槽役？”
伊阿宋瞪他。
对此，脸皮厚度逐秒增加的罗曼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无所谓。”达芬奇耸耸肩，“在哪吃饭我都可以。”
“王会很讨厌吵闹的人群吧？”立香看向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长得就是一副凡人不要靠近，寡人要在云端独自思考宇宙奥秘的样子。
“你又懂了？”王真好奇自己在她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不能与民同乐的王算什么东西？”
“我也觉得与民同乐很重要。”迦尔纳淡淡道。
他说的时候在啃玉米，这画面贼少见，像只毛绒绒的大仓鼠，伊阿宋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的大门牙看。
啊，即使是印度大英雄，也是要靠门牙啃玉米的吗？
阿周那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他坐在桌子最那头。
这就是真正高冷挂的实力吗？
尽管这哥们永远说自己和蔼可亲，只是偶尔较为矜持，但伊阿宋对天发誓，如果这叫矜持，那他得成叫花果山大猩猩。因为这个黑皮印度哥们永远只和御主多说俩句话，剩下不是在和迦尔纳斗殴的路上，就是在吵架回来的路上。
伊阿宋从立香那里抢来一块南瓜派，为此还动用了【虎口灵光的闪现】！立香在旁愤怒抗议，说岂有此理！达芬奇嘲笑立香御下不严，立香虚着眼睛看吉尔伽美什，嗫嚅好半天没敢说，“你们这帮臭弟弟！叫我立香大人！！”
伊阿宋估计她也快习惯了。
虽然这种每天被从者捉弄的御主他也是第一次见。
“没事没事。”她自我安慰，很有阿q精神，“我是走亲民路线的，这就是我的特色！”
“放在政坛上，我就是那种为了拉选票，包车请大家泡温泉的好人。”
“那伊阿宋肯定是白嫖完温泉给你对手投票的人。”罗曼说。
立香一时不知该怒视他还是怒视伊阿宋。
一堆人围着她哈哈大笑。
御主是这样的，不能欺负有什么意思。
伊阿宋慢吞吞地吃着南瓜，“你们有没有感觉这几天食堂人比以前少？”
“有吗？”罗曼没觉得。
“人少不好吗？你不是喜欢人少？”达芬奇说。
阿周那思考了一下，“是少了。”
“啊真的吗？”立香抬起头。
“你什么意思？阿周那说话你就听！”伊阿宋用右手肘捣她。
立香立刻回以颜色，“阿周那是很严肃认真的成熟大人！才不会像你一样每天嘴上跑火车说白烂话！你上次忽悠迦尔纳穿辣妹短裙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嗯？”达芬奇突然很有精神，“细说细说！”
话题一路歪到奇怪的地方，虽然伊阿宋也不讨厌，但是……他拉开椅子，离开食堂时，还在想着这件事——食堂的人真的少了。
他这几天甚至都能从食堂大哥那抢到鸡腿了！
说到这个他就气，向他这种高级人员，船上横着走的牛逼人物——居然抢不到鸡腿，简直离谱！
立香跟他说这是珍贵的现世高中体验。
倒也不至于在这体验吧？！
他可是头头！是船长！这船叫什么？叫阿尔戈号！
回去的路上，伊阿宋让穆尼尔去清点船上现在有多少人。
“害！我以为什么事，这我们每天都做。”他说。
“嗯？”
“很正常！每天都很正常！”
“所以多少人？”
穆尼尔叹了口气，老不乐意的打开电脑，“不算基金会，平民有六百多人。”
“都说了一切正常！”穆尼尔回头看向伊阿宋，对方却眉头紧皱，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
“六百多……你觉得正常吗？”
“哪里不正常？”
穆尼尔想了很久也没想清楚伊阿宋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我上学的时候数学最差，天天被喀戎挂在门口打……但是！我敢说那天撤离的平民至少也有——这位数吧？”伊阿宋比了四个手指。
穆尼尔看着他的眼睛，摇头，“绝对没有。”
“你忘了我们那天的车队吗？！一共上百辆，每辆卡车外壳都用油漆涂着白色数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穆尼尔说。
俩个人都沉默了。
穆尼尔在座位上晃动，突然非常不舒服。他心脏跳得很快，甚至还想吐。白色的电脑光里，伊阿宋看到他苍白的脸。
“也许是我记错了。”伊阿宋一只手安抚地拍在他肩上，努力笑道，“毕竟我数学差到能被喀戎吊起来殴打啊。”
之后他们问了很多人，踩着高跟鞋喝着气泡水的研究员姐姐说不可能，上千人他们怎么撤离？！剃着寸头胡子拉碴的安保大哥说绝对有，卡车上的数字都是他一个个喷上去的；穿的厚实匆匆跑过的后勤小哥，推了下眼睛，他说记不得了。
俩个人越问越迷茫。
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还有的人只要你问，就会迷茫的看着你，仿佛这是什么人类终极难题。
于是最后回到罗曼他们。
“这个你最有发言权。”伊阿宋对达芬奇说道。
毕竟是这位一手组织的撤离行动。
“扣除基金会人员，平民数量我暂时给不出一个具体数字。”达芬奇说，“但绝对超过六百人。我拿我的睿智大脑做担保！”
“我的印象也是这样。”阿周那说。
“这是什么问题吗？”吉尔伽美什感到疑惑。
“果然我没有记错！”伊阿宋对穆尼尔大声道，“是你记错了！肯定是你平时不上心，才会数字都记不清！啧啧啧，官位素食！”
穆尼尔半张着嘴，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不，不是官位素食。”罗曼轻声说。
伊阿宋诧异地看着他，他的面上出人意料的平静。
“因为我也不记得。”他说，“你们说的这些事情……卡车数字，清点人数，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猜你的意思不是自爆自己上班摸鱼，所以想不起来吧……？”伊阿宋结结巴巴道。
“我也不记得这些事。”立香突然说道。
“撤离前替车队扫清感染者的那天，我们是一起的！怎么会想不起来？”伊阿宋语速极快，“那个小女孩你还记得吗？”
“哪个小女孩？”
“转移前被发现感染的小女孩！”伊阿宋说。
那个摇摇晃晃走向他们，伸出双手，想要和他们一起玩，说他们在阳光下金闪闪的很漂亮的女孩，但是……她的感染特征突然爆发，双手化为蓝绿色翅膀。
迦尔纳为她拦住了第一颗子弹，第二颗子弹却带走了她的生命。
那颗子弹来自她的父亲。
伊阿宋不喜欢想这种事，他都快把它给忘了，这是一场悲剧，而悲剧可悲就在于没人可以对此负责，又或者所有人都是帮凶。活着不容易，开心也不容易，当作这事没发生过，随便聊点有的没的不好吗？
可是——
“有这个人吗？”立香努力的想，想到抓耳挠腮。
“这件事你绝对知道！”伊阿宋说。
回答他的只有立香疑惑的眼神。
“怎么会……”他愣住了，“它就发生在你眼前……”
他是不喜欢聊这种悲伤的过去，可是不代表就能这么遗忘啊……
这个世界，声音最微弱的一个女孩消失了。她临死还睁着那双又亮又明丽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健忘，也不是马虎，而是异常。”吉尔伽美什沉声道，“在没人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攻击了！”
警戒等级提高，警报拉响，达芬奇要求所有基金会人员自查，伊阿宋阿周那他们去观察普通人情况。一切安排完后，达芬奇立刻为立香全身检查，生怕这全世界最后的珍贵御主遭遇不测。
“出了结果一定要和我说！”伊阿宋走之前扯着嗓子喊道。
达芬奇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别碍事。
“好歹也是我的御主！”他嘀嘀咕咕。
可是直到最后，伊阿宋也没收到达芬奇的消息。
于是第二天伊阿宋撸起袖子就去找达芬奇，一边走还一边想，这达芬奇果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真不给他这个船长面子！
这是关于男人尊严的大事！御主的身体问题都只是小事！
而对于他气势汹汹的质问，达芬奇迷惑道，“我昨天什么时候为立香做过检查？”
她回头问正在吨吨吨喝饮料的立香，“昨天有吗？”
立香一边喝一边摇头；罗曼也跟着说，“没有。”
所有人，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抬起头，对伊阿宋摇头。他们窃窃私语，面无表情。
伊阿宋忍不住后退一步，他茫然的环顾四周，忽然觉得一句话也没听懂，但又全部理解了
——“不存在的事情”，“完全空想出来的事情”，“你在说什么？”，“你得了臆想症吗？”
这些声音环绕着他，在一片翻滚的混乱记忆里，他感到一阵莫大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