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站点147，达芬奇运输机。
立香从窗户往外看，远方葱葱碧绿，一片树海，回头再看，一条长长的队列，正缓缓向前推进，宛如一条黑色的游龙游走在丛林之中。这些都是先头部队，看不见橙区百姓车队的黄橙色，立香想象了一下，如果可以，从高空看一定会很漂亮，是金色的飞龙。
目前为止都很平静。机上所有人都很开心。
除了伊阿宋。
他瘫在后座，一脸菜色，正努力控制呼吸，不让自己吐出来，喷在吉尔伽美什身上，然后被大卸八块直接去见天堂的美狄亚。
达芬奇说她想不明白啊，你海上那么颠簸都不晕，怎么会晕机呢。
伊阿宋说，你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想吐。
罗曼说，你这是从晕机上升到达芬奇ptsd了吗。
达芬奇握着操纵杆：要想下半程好过点，说话就给我客气点。
“滴滴——”
机上的广播接入，是地面的特遣队。
“我们已经在雷达上看到42的外勤，预计30分钟后汇合。”
地面共享了信息，达芬奇点了点屏幕，立香好奇的凑过去，看到雷达的圆圈里，有一个三角形的小点在前面一亮一亮，“那就是42的人吗。”
达芬奇回答广播，“了解！我们会在15分钟内和最前方的omega-91一同与42汇合。”
阿周那这时朝窗外看了一眼，天空晴朗，是飞行的好时候，他心却忽然一沉，感到莫名不安。身旁的吉尔伽美什睁开眼睛，不适的皱皱眉。他有一双能看穿未来的千里眼，事情的走向，人的未来，常常会像部宏大的电影，在他的视野里播放，但这次召唤……
他什么也没看到。无论什么也好，只有空白。
就像他封锁了自己的千里眼一般，又像这一切……已经没有未来似的……
他忽然想到梅林。他下来时，梅林快死了，他在英灵座上听到他长长的哀叹，这位名留青史的亚瑟王导师，有几分痛苦，更多几分是无奈。
梅林现在死了吗？
谁知道。
王忽然觉得很累。
机载通信系统蓦地“呜——”的一声长鸣，尖厉的能震裂耳膜。
立香惊的差点掉到座位下。
罗曼手急眼快，按下接收键，“怎么搞的……这是哪里的？怎么接入到我们通信频道的？”
达芬奇忽然脸色大变，铁青般的冷。
她的眉目震惊到抖动，像是看到迦尔纳拉着吉尔伽美什在大街上绕着钢管裸奔，甩着裤衩激情热舞似的。
罗曼问她，“这次是不是又是你改装翻了车？说吧，是机载摇滚乐，还是屏幕连连看？”
“都不是……”达芬奇摇头，“这是站长私人的紧急联络频道，只有我能收到，整个站点就我们俩知道……这是非特殊情况绝不会被启用的频道。就像民航机长不会在飞机平稳飞行时，掐着广播对塔台高喊mayday一样……你会被警察抓进去喝茶的……”
罗曼的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这要看对面说了什么……”达芬奇接通信号。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们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对面沙沙作响，电流滋啦滋啦声。没人说话。
“能听到吗——”
对面开口，他离话筒贴的很近，立香能听到他急迫的喘息，一声又一声，像是漏风的破音箱，背景音却很嘈杂，连绵不绝的砰砰声像在放烟花，这让他的声音扭曲且失真。
“这不是站长的声音！！”
罗曼和达芬奇对视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一点。
轰轰隆隆，晴天霹雳！
d-14134是被剧烈的摇晃摇醒的。
他睁开眼，夜风拂面，银盘子的月亮挂在天际，像块沾满糖霜的甜甜圈，被云遮了大半，咬了一大口。
月色暗淡，夜风正好。
还是晚上，继续睡觉。
d-14134闭上眼，翻了身，在床上躺了十秒，唰地坐了起来。
他抬起头，瞪大眼睛，圆圆的月亮躲在云后，银光薄薄一抹，微风拂面。
“卧槽！”他惊的爆出一句粗口。
d-14134自认是个讲究人，虽然文化不高，但也会哼哼站点广播里的古典乐，跟着节奏拍拍手，时不时熏陶一下个人情操。虽然他巴赫贝多芬一个不分，听到研究员说泰勒斯威夫特还以为是某个上世纪和肖邦同台竞技，互撕头花的奥地利古典钢琴作家……但这不重要，这一切只说明，他是个文明人。
文明人一般不爆粗口。
可这次真怪不得他。
房间的天花板和右墙被轰飞大半，半截电线摇摇摆摆挂在钢筋上摇摆，像被人掀了半截的头盖骨，粗暴的做了个开颅手术，只留一个圆圆方方的大洞，黑黢黢对外。
月光和夜风柔柔吹进来，抚过他的发丝
好家伙，一觉醒来，房顶侧墙全没了，切蛋糕都没这么狠。
他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了大腿内侧一下，痛的自己嗷呜直叫，蹦着腿狂跳，痛骂自己是个傻叉，捏自己那么狠干什么。
“我悟了……这肯定是基金会的钓鱼执法！你们想观察我会不会逃跑对不对！哼哼哼！”
d-14134又在屋内坐了几分钟，没有一丝声音，他呆了呆。
“喂！我告诉你们！你们再不从摄像头后面跳出来，大喊surprise！你最棒！我真的要溜了哦……真的要溜了哦……”他一边说，一边往房外摸去，眼睛四面八方乱看，想找基金会的邪恶摄像头在哪。
然后摄像头啪的从头上掉在他眼前，半截电线露在外面。
整个房间的线路都被切了。
d-14134深吸一口气，立刻头也不回撒腿就往外跑。
不对劲，真不对劲。
他居然真就这么跑了出来，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龇牙咧嘴的保安，研究员仿佛都人间蒸发了，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站点的走廊狭长，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轰鸣声，砰的一声！四周的玻璃被同时震碎，巨大的力摄住整个地面，大地摇晃，蓝绿色火流飞窜，烧亮了整整半边天，像是地上平空升起了一轮耀眼的太阳。
喂喂喂……真的假的？
基金会人呢？火烧那么大，人呢？！
d-14134一身冷汗，再粗神经的他，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
他所在的这几个区，黑的看不见光，没有人声，只有远方的风和火光，证明发生了什么骚乱。
他孤零零的站在走廊里，没有人管他，很自由，可他却不知道该去哪。
他觉得这也许是摆脱d级身份，摆脱基金会的一个好时机，从世界上不知道哪个角落重新开始，好好做人，他还要给自己起个名字，生日就在今天……
但是！！
他忽然定住了，浑身肌肉紧紧绷住，再用力一点，就会扯断，他的脚被死死盯在地板上，一动不敢动。
一个黏糊糊湿答答的温热触感，轻轻拍上了他的肩。
他在心中默念了三个数，没有犹豫，反过身。
他右臂的囊肿还很大，但这一刻，他不管不顾，闭着眼，从喉咙里低吼出声，用出全身十成力，俩个拳头重重砸了过去。
拳头砸在了烂泥里，黏腻的触感浸透关节，他十成力的拳头居然被水汽黏连住，悬在一般，一动不能动。他睁开眼，满拳头都是蓝绿色的黏液，像是捏爆了一只史莱姆，指尖滴滴答答淌着水，水丝拉的很长。
走廊外骤然传来乌鸦凄厉的长鸣声，凄惨的月色照进来几分。
d-14134才隐隐看清眼前的这个生物。
不……说是生物，倒不如说，这是个超越人类想象极限，令人光看着就反胃，存在即罪恶的‘东西’
它就是个偌大的肉团，一呼一吸，一上一下，行走在陆地活着的肉瘤水母。
d-14134忍不住的惊吼出声，肉瘤的一根触须立刻捂住他的嘴。d-14134一时无法呼吸，眼前一黑，双手扒扯着触须。肉团松了劲，往前挪动。d-14134跌跌撞撞落下来，眼花缭乱，头嗡嗡作响……但他不敢停，连滚带爬往后退了几步。
“草啊！！基金会人呢！！”他大喊。
d-14134捡起身边的杂物，像是书，又像是盒子，一股脑砸了过去。
肉团停住了。
他还想乘胜追击，手抬到一半，僵在了空中。
这个极度丑恶，挥舞着蓝绿色触须，令人作呕的肉瘤中，层层叠叠的皮肉之间，一枚银色的徽章，闪闪发光，反射着淡淡的光，仿佛破碎的月光。
这个d-14134见过，也认识。
是□□徽章。
d-14134全身都开始颤抖，因为他上次见到这个徽章，是在147站长的身上。
过去的画面再次重演：站点，长夜，月色凄厉，刚转移到的新站点，那时他跌跌撞撞从车里爬起来，头很痛，摸着黑往外走，站长站在门口，静静凝视着他。
这和现在何其相似。
只是现在……只有一坨丑恶的肉瘤，静静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