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衣青年
这渊水河边的百姓都是好客的厚道人家，何况黑衣青年又救了平安的命，草灵儿当即点头道：“恩公，我家还有一间空房，恩公要是不嫌弃，我收拾好了请恩公住！”
黑衣青年点点头，草灵儿就抱了平安，开始收拾牛车回家，黑衣青年见草灵儿还有一车地瓜没有卖完，知乡里人家贫苦，就说：“大婶，我还要去镇上买些东西，大婶就先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于是就转身向镇上最繁华的地带走去，草灵儿将平安牵在身边，一刻也不敢放松，这时赶集的人越来越多，一车地瓜很快就卖了大半，等到那黑衣青年回来的时候，一车地瓜已经卖的差不多了，黑衣青年将手里买来的东西放到牛车上，说道：“大婶，我初次到贵府去，不知该带些什么东西，就随便买了些，请大婶一定要收下，就当是我买来孝敬家里老人的！”
草灵儿连声道谢，诚惶诚恐地请那黑衣青年坐了牛车上，自己赶了牛走。
黑衣青年也不拒绝，抱着平安坐在牛车上，和草灵儿搭话，多是他问草灵儿答，问的都是关于平安的事情，草灵儿心思单纯，见黑衣青年如此关心平安，心中欢喜，将自己的身世和平安的身世都对他说了，唯独保留了平安是女孩这一条。
黑衣青年告诉草灵儿自己叫吴霄，从北方去江南办事的，因为与朋友相约在马家镇汇合，所以在马家镇停下来，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那个朋友来了之后一起去江南。
坐在吴霄腿上的平安突然开口，脆生生说道：“恩公，你刚才用一只手就把马打倒了，比隔壁大牛叔的力气还大，你怎么这么有力气啊？”
吴霄笑道：“平安，你叫我吴叔叔，不要叫我恩公，我刚才打马用的不是你大牛叔的那种力气，而是一种内力。”
平安睁大了眼睛问道：“内力是什么？那是不是还有外力？”
吴霄道：“嗯，你大牛叔那就是外力，吴叔叔这就是内力。”
平安又问：“哪个厉害？”
吴霄说：“平安觉得哪个厉害啊？”
平安眨了眨眼睛，又歪头想了一想，说道：“内力厉害，因为吴叔叔一只手就把一匹马打到了，大牛叔就不能。”
吴霄笑道：“嗯，内力比外力要厉害多了，不止能打马，连山都可以打哦，平安想不想学？”
平安心道连山都可以打，那岂不是很厉害，不止打得过林富贵，连林富贵的爹也打得过？那样就可以帮娘和奶奶要回地了？想到这里，心里高兴起来，连忙一个劲点头，说道：“想学，我要学，吴叔叔你教我内力！”
吴霄将他抱起来站在自己腿上，问道：“那你先告诉叔叔，你为什么要学？”
平安道：“林福贵总是欺负我和别的娃子，我学了内力林福贵就不敢再欺负大家了，林富贵的爹和娘骂我娘和奶奶，还抢走我家的地，我要帮娘和奶奶要回来，还有黄大爷会欺负我婶娘，我要把黄大爷赶出村子，婶娘就会高兴了，奶奶和娘是女人，我是家里的男子汉，我要学了内力保护她们。”
吴霄笑道：“小小年纪，就一下子担了这么多担子啊，有出息！”
平安想起过去一幕幕受欺负的情形，心里有些难受，忽又想到这位恩公如此厉害，肯定能教自己变得一样厉害，那就能保护娘和奶奶了，于是又充满了希望，迫不及待地问：“吴叔叔，你什么时候教我内力，学了内力真的连山也打得动吗？”
草灵儿在前面听见平安不住地问吴霄问题，生怕他说错话，于是忙道：“恩公，我们是乡下人家，没见过世面，平安小孩子家不懂事，要是问了混账话，你就莫要理他！”
吴霄笑道：“大婶不要见外，我看平安十分聪明，不知念书了没有？”
草灵儿叹了口气，道：“平安的爷爷和爹早些年都被拉去充军，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家里只剩下我和婆婆两个女人家，婆婆年纪大了，也要人伺候，平安年纪又小，帮不上忙，我早出晚归也只能让婆婆和平安有饭吃而已，哪里有银子送他念书呢。”
吴霄也叹了一声，说道：“大婶真是能干人，一个人伺候着老人和孩子，真不容易啊，都是战乱害的。”
草灵儿道：“谁说不是呢，打仗征兵，苦的都是我们老百姓！”
吴霄道：“大婶，我虽然不是教书先生，自幼倒也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我在马家镇这段日子里，就可以教平安认字了，他是男娃，多认点字总有好处的。”
草灵儿拉着牛绳，弯腰谢道：“谢谢恩公，恩公不仅救了平安的命，还要教平安认字，简直平安的贵人，平安，平安，你听见了吗，恩公要教你识字，你可要用心学。”
平安立刻点头道：“吴叔叔，我可不可以先学内力，再学识字？”
吴霄笑道：“内力是要从书上学的，你不识字，就看不了书，也就学不了内力，所以先要学会识字，等你识字了，我就一边教你内力，一边教你更多的字。”
平安高兴的又是拍掌又是笑，口里道：“好啊好啊，吴叔叔真好，我一定会都学会的。”
说话之间，猫儿村就到了，吴霄从牛车上跳下来，帮忙把买来的鸡鸭鱼肉并猪肉和一些菜蔬搬到屋子里去。
李氏在里面听见动静，忙走出来看，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青年走进来，愣了一愣，突然喜极而泣，抓住吴霄的袖子说道：“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娘可把你盼回来了！”
吴霄立时愣在当场，这是草灵儿也走了进来，看见这个情形，连忙说：“婆婆，这位恩公不是广明哥，是我和平安在集市上遇到的恩公，他在马蹄下救下了平安，所以我请他到咱们家里来吃饭！”
李氏又拉住吴霄的袖子仔细看了一回，喃喃道：“广平安是四方脸，怎么成了尖脸了？是不是打仗太苦，吃不饱饿瘦的？”
说着又哭起来，草灵儿只好拉着她进屋子，又向吴霄解释道：“婆婆自打广明哥和公公去充军后，就有些失常，总是认错人，请恩公多多见谅才是。”
吴霄在路上就听她说了一些情形，当下也明白过来，遂笑道：“没关系，我母亲远在老家，我也想念的紧，这位老人家和我母亲差不多大年纪，看起来亲切的紧。”
草灵儿又叮嘱李氏道：“婆婆，这位恩公姓吴，是平安的救命恩人，广明哥是四方脸，怎么会饿成瓜子脸啊，娘要好好跟人说话，不要再认错人了。”
说完转向吴霄道：“恩公，我先去做饭了，请恩公先歇息一会。”
吴霄点头应了，取下了斗笠，又将自己买来的一些随身衣物和用品拿进来放好，抱了平安陪着李氏说话。
草灵儿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了四菜一汤。几个人围桌而坐，吃的喷香。
饭罢，草灵儿又将以前李方正和李广明住的房间收拾出来，将自己准备的和李广明成亲用的棉被床单铺上了，请吴霄歇息。
吴霄便在李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吴霄便去了马家镇上，买回了一堆书并笔墨纸砚来，当天就教平安识字。
草灵儿照例又要去地里干活，临走看到吴霄陪着平安在院子中间坐着，吴霄将笔墨纸砚摊放在一块平整犹如桌面的石头上，同平安各坐了一张矮凳，一笔一划地教平安识字。
那块石头本来是放在山坡顶上的，平时都是一些村童在上面玩耍，吴霄路过的时候看见石头平整，足有磨盘大，刚好可以用来当书桌，就使出内力搬到院子里，权当书桌用。
草灵儿看他们师徒俩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心头一阵安慰，扛了榔头，挽了竹篮子，又背起半袋子种子，自去地里播种去了。
吴霄打开墨砚盒子，倒了点水进去，然后开始研磨，一边旋动那研磨的杵子，一边对平安说：“平安，你若想学好武功，必得同时学好四书五经，我辈武者，绝不可做那喊打喊杀的莽夫，如今我便教你识文断字。”
吴霄说着，拿起旁边的毛笔，说道：“平安你看，我手执之物名为毛笔，正是习文练字的工具，现在我把笔尖沾上墨汁，墨汁要沾的饱满一些，让毛笔的腹部稍微鼓起来，笔尖呢，却还是凝在一起。”
他一边讲解，一边蘸着墨汁，刻意放慢动作做着示范，平安歪着头，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的极其认真。
吴霄说完，手中饱蘸墨汁的笔尖捻下去，在那摊开的草纸上写下三个大字，下笔苍劲有力，字迹隽秀挺俊，吴霄将毛笔放在砚台上搁好，说道：“写完字之后呢，将毛笔放在砚台空着的一头，笔尖对着墨汁这端，以防墨汁洒到旁处。”
平安认真地看着，点点头，吴霄接着说：“我写在草纸上的三个字，知道是什么吗？”
平安摇摇头，吴霄笑道：“你仔细看着这字的样子，记住了，叔叔念给你听，李……平……安，我写的这三个字就是你的姓名，你记得了吗？”
平安又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眼，方点头答道：“吴叔叔，我记得了。”
两个人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用功，时间飘然而过。
等到了中午时分，许多回家烧饭的妇人路过李家，瞧见一个陌生男子在院子里教平安读书写字，大为吃惊，于是窃窃私语，奔走相告，传出许多毁人清白的村言村语，其中夹杂着辱骂草灵儿的恶毒言论。
吴霄听得是火冒三丈，可对着这帮无知村妇，却也无可奈何，等到傍晚草灵儿从地里回来，他立刻与她商量说：“婶子，我看隔壁邻居家空下来有两间房子，那夫妻俩倒也实在，儿子大牛也厚道，我想将他们家的房子租下来当学堂，将村里愿意来念书的孩子都教一教，你看如何？”
草灵儿听他这么说，忙点头说：“恩公真是好心，那些孩子整日在草丛里和灰尘里打滚，确实荒废的很，要是有恩公来教他们识字，那就好很多了。”
吴霄见她答应，当即去隔壁王大妈家谈妥了，说好每月月租，并让王大妈去村子里说，自己愿意免费教所有孩子识字读书。
如此一番下来，学堂果真办起来了，吴霄当即也搬到王大妈家里去住。
那大牛是个瘸腿的，一条腿小时候落下病根子，不过这倒多亏了他瘸腿，才没有被抓去当壮丁，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大牛一身蛮力，老实巴交，平时很喜欢相助邻里，跟他父母一样厚道实诚，吴霄让他也在学堂里识字念书，喜得王大妈每日都白管吴霄三餐。
自从吴霄办了这小小学堂，就让平安改口称自己为先生，吴霄又从镇上买来孔圣人像，让那一干村童拜了孔圣人像，燃了香，算是正式的入学了。
这一干学童里，吴霄对平安教的最用心，平安也学得最快。如此过了有三个月，已经将那一本三字经全部教会给平安了，就连其余学童也大都识得不少字了，吴霄颇感成就，给所有学童放了一天假。
放假这天，吴霄在隔壁见得平安出了门，要去村头山坡玩耍，故意叫住他：“平安，你之前不是想跟我学功夫吗？”
平安听得这话，顿时眼睛一亮，欢呼道：“先生，你要开始教我功夫了吗？”
吴霄点点头，笑道：“不错，我是想教你，不过，如果你要学功夫，以后再就没时间去玩了，你还愿不愿？”说到这里，拿眼看着平安。
平安毕竟是小孩子，听了这话，不由看了看山坡上正玩得欢的一干村童，他心里十分想玩，却更想变强，忽一眼看见林富贵又在带头欺负别人，顿时受到激励，转回头认真道：“先生，我愿学，你教我吧。”
吴霄自然也看见他目光所及，心里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便道：“你可要知道，学功夫比起读书写字做文章来，还要更难，不仅要有悟性，更要吃的了苦，受得了罪，尤其要坚持得住，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归难成大器。”
平安此时心里尽想着学了功夫后，如何不再让林富贵欺负人，只拽着吴霄的袖子道：“先生，我能吃苦，你教我。”
吴霄加重了语气，慢慢道：“你现在还没开始，自然不晓得学武有多累，不过既然你愿意学，我就先教你最基本的扎步功夫，这是每个学武之人必经之路，你可要坚持住，坚持不了的话，我以后就不再教你了！”
平安听到他这番话，语气颇重，心里吓了一下，不知道这学功夫到底有多累，但是想到自己要保护娘和奶奶，不由得涌出一股决心和勇气，我一定要学好功夫，像先生那样厉害，保护娘和奶奶还有婶娘！
他这样想着，对吴霄道：“先生，我一定会坚持住的，你教我吧！”
吴霄对他答复颇为满意，道：“好，我今天便开始教你扎马步，别看这马步简单，却非常重要，学好了对你以后修炼武功大有帮助。”
于是沉腰屈膝，摆了一个马步，如此做了两遍示范，便开始指导平安姿势身法，又点燃了一支香，道：“平安，你初开始练，一定觉得累，所以头三天，只要你坚持半柱香。”
平安在太阳底下扎着马步，开始还觉得简单，坚持了一会，只觉得腰膝酸软，身体也有点摇晃，吴霄道：“这才多久，就受不了啦？别的小孩在你这个年龄，轻轻松松就能坚持一炷香！”
平安听得这话，心中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忙忍住酸感，咬牙坚持。
吴霄又走来用手中木棒拍了拍他小腿、大腿和腰身，帮其重新纠正了姿势，沉下脸道：“扎马步胸要挺，腰要直，大腿端平，小腿直线，脚趾抓地，你这姿势，就算扎上一年，也不会有效果！”
平安听得惭愧，更加用心。
上午阳光强烈，坚持到四分之一柱香时，平安已出了一身汗，额头上汗珠点点，腰膝酸软之感更加强烈，小腿已有些麻木了，就连肩膀也酸的难受，不由地望了望吴霄，心中盼着吴霄能松口让自己歇上一会。
吴霄怎会不知他的想法，沉声道：“你不是说过要保护你娘和奶奶吗，你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别说保护你娘和奶奶了，就连欺负你的林富贵你也永远打不过！”
平安闻言，猛地想起往日受欺负的画面，想起林富贵总是带着一帮小孩欺负自己，又想起林家上次抢走自家的地，欺负得娘和奶奶大哭，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心中激起无限勇气，一个劲在心中默念：“我一定要坚持，我一定要学好功夫，我要保护娘和奶奶，再也不让别人欺负她们！我不要让娘和奶奶哭，也不要让她们再去求人！”
悄悄握紧了腰侧的拳头，暗暗道：“坚持，坚持，我要坚持，半柱香马上就到了，我要坚持住，不能让先生失望，不能让娘和奶奶失望，我再也不要让人欺负娘和奶奶。”
他这样暗暗想着，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微微撅起，看那样子，似要一鼓作气决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