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协会
omega保护协会的会址坐落在中心行政区,仅仅与皇宫相隔两个街道。
白见俞到达的时候,会长懒洋洋地倚靠在门前的石柱上,指间的烟已经快要燃尽了。
这是位女性alpha,张扬又明艳。栗色的长发烫成波浪,垂到腰部,与火红的高开叉长裙相接,曳下层层叠叠的繁复后摆。涟漪一般,摇曳生姿。
她浑身散发着一种美而自知的灼灼耀目,毫无保留地盛放出去。
见两人到来,她将烟头扔在地上,熟练地用高跟鞋跟碾过,留下一滩褐色的灰烬。
而门前的台阶上,这样的印记还有不少,被檐下的雨水冲淡一些,依然能看见痕迹,可见这位会长的待客之道。
她一只手撩起长卷发,笑道:“欢迎,我是阿特莉,不胜荣幸。”
“白见俞。”
他们握了握手,白见俞说:“是我要感谢会长的邀请。”
阿特莉笑了笑:“那倒是巧了。”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今天是保护协会每周固定的交流日,我带你来转转。”
火红的高跟鞋哒哒地踩在瓷砖地上,白见俞落后她半步,若有所思地搓了搓手掌:只有从掌心里才能明显觉察到这位alpha的第二性征,手掌宽大,掌心有粗糙的老茧,硬而硌手。
之前白见俞也来过协会一次,是在刚入学帝影的时候办理关系的转交接,走过几个窗口便匆匆结束。此后,每个月的补贴都会按时打到卡中,与其说印象深刻,倒不如说银行流水里的数字更让他难忘一些。
今天一见,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庞大又纷杂的机构,阿特莉能将它打理得井井有条,属实手腕过硬。
女会长领着他穿过大厅,简明扼要地交代了前台的办事流程。人员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有认出会长的,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
阿特莉夹着一只未点燃的烟,懒懒地挥挥手。
她常常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却没有什么距离感,像午睡醒来,隔壁阳台上晒着太阳向你打招呼的邻居。美艳不仅没有让她拒人以千里之外,反而使人心中凭空生出了几分亲近。
路人打完招呼,好奇的还会往白见俞这里抛上一眼,想知道谁能劳动会长亲自出马。白见俞走在后面,点了点头。
走过前面的办事大厅,到了后面的工作人员专用长廊时,人就一下子少了下来。
这时阿特莉却突然把烟夹在耳后,转过身,上下打量他一番:“小白,你太放不开了。——我可以叫你小白吗?”
白见俞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她哪一个问题,“……可以?”
阿特莉膝盖微弯,视线与白见俞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和他对视。片刻后,忽然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
白见俞一惊,这时候会长身为alpha的气力就体现出来了,他退了两步,居然没挣脱开。
近在咫尺的呼吸吹到脸上,白见俞从没被人入侵过这么近的距离,一时间连脖子上的汗毛都有了存在感,全部炸了起来。
不过阿特莉的动作虽然突兀,却没有再逼近上去。她就着这个距离细细观察一遍,忽然两只大拇指一动,扯起了白见俞的两边嘴角。
被强行微笑的白见俞挣扎得更厉害:“¥……1
阿特莉这才直起身,笑着拍了拍手。
“哎呀,别这么紧张嘛,”她像刚刚完成一个恶作剧一样笑得狡黠,“看,这不就放开多了?你这么漂亮,就该多笑笑。”
她施施然转过身,紧接着,就像被突然石化一样,定在了原地。
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着门,正对着他们,里面摆着一张办公桌。
桌后坐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性,她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静静看过来。
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了。
阿特莉在原地呆愣少顷,忽然风驰电掣地大步跨过长廊,在办公室门口三下五除二蹬掉高跟,扑了过去:“老婆——1
白见俞郁闷地揉了揉两颊。
显然女人很习惯阿特莉的举动,在她跑到一半的时候,就将桌子推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接住了飞扑的阿特莉。桌脚上装有滑轮,在办公室厚厚的毯子上滑过,一点声音都没有。
阿特莉委委屈屈:“老婆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到漂亮的小哥哥忍不住1
她埋在女人的后颈上,随着这个动作,长卷发披散下来,像只做错了事的大型猫科动物。然后她又极富求生欲地探出头,指天发誓:“但他肯定没你好看!老婆我一直是爱你的!就是这个手,我管不住他1
她脑袋一缩,艰难地把手伸到后背上,“你要打就打它吧。”
人前精明干练的女会长,却在女人面前装疯刷宝,反差之大,令人瞠目。
白见俞走到办公室门口,没有进去,已经认出了里面的人是谁。
阿特莉继任会长之初,的确有不少反对的声音,omega保护协会的会长却是个alpha,这像什么话?
很多时候,alpha的性别优势都令他们在求职中无往不利,到了这里,却恰好反过来了。
最后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则是办公室里的这位女性omega,秘书长安。
与自己的爱人恰好相反,她白衬衫配黑西服套裙,细细的马尾辫,浑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苍白寡淡,像不存在的幽灵一样。
安的前半生被心理疾病折磨,过于繁杂的色彩会让她感到躁动、不安。
于是阿特莉只保留了红,极致的、绚烂的红。
她的疗愈花了很长时间,这么多年来,会长一直陪在她身边。
因为病情,阿特莉跑协会跑得比安自己还熟,也因此换届的时候当上了会长。
安叹了一口气,没有笑,表情却柔和而放松,是在很亲密的状态下才会有的神色。
她柔柔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快下来,别让人看笑话。”
“知道啦1阿特莉高高兴兴地跳下来。
然后她们自然地在白见俞面前交换了一个吻。
白见俞:“……”
阿特莉用大幅度的夸张动作率先抢走了安的全部注意,她挡在白见俞身前,见安情绪稳定,才一点一点挪动身体,把门口的人露出来。
面对陌生人,安的表情明显拘谨很多,所幸白见俞今天也只穿了黑白两色,安看见他的衣服,轻轻松了口气。
“您就是囡囡说的客人吧,”她勉强笑着,“来,请坐。”
阿特莉迅速回过头,给他递了个眼色。
办公室的地毯厚实软和,白见俞心领神会,在门前脱了鞋,赤足走进来。
会长又花蝴蝶般飞回安身边:“哎呀,端茶倒水的事情我来就好了,你去和小朋友多聊聊天嘛。”
安却坚持待客的礼仪,最后两人一起端着托盘,从茶水间走过来。
“这是皇后的配方吗?很香。”
白见俞尝了一口,发现茶的味道与皇宫中意外地相似,安点点头,双颊浮现起小小的酒窝。
阿特莉道:“对啊,皇后经常来找她玩。”
在安面前,她的用词都幼稚下来,有点像在哄幼稚园的小朋友。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在后面轻轻锤了下她的背。
只消坐在一起,她们便显出非同一般的亲昵来,白见俞顺着茶叶的话题聊下去,安果然对这些颇有心得,逐渐沉浸在话题中,眼神发亮。中途阿特莉有事被叫走,刚出门口时,还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
见安兴致勃勃,这才一甩头发,暂时失陪去了。
阿特莉走后,安放下茶杯,看着红裙消失的地方,微微笑了一下。
白见俞看着她,安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双颊飞上一丝薄红。
“她在我面前就这样子的,”安小声道,“以前不想和外人接触的时候,她哄我哄习惯了,一直没改掉。”
“我和囡囡的相处方式,可能在你看来不是很理解吧,”她略有好奇地看过来,“不知道平时你和元帅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呢?”
白见俞神色微变,安立刻补充道:“啊,抱歉,我没有揭伤疤的意思,就是……”
她看起来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其实是我求阿特莉请你过来的,我…我看到你之前的状态,真的很不好。协会其实有组织这样……类似情况的大家在一起聚会的,就是聊聊天。我怕陌生人太多,可能会不适应,所以才单独找你。”
秘书长安平时的工作除了审计大小账目,就是陪人聊天,疏导情绪。她性格温婉和善,又因为疾病痊愈的经历,极富同理心。在帝影白见俞就听说过她的名字,同学因升学、毕业而焦虑时,常常会去找她。
就是没想到,自己没有主动预约,倒先被她主动找上——或许真的是葬礼那天演得太好了。
安还在小心翼翼地解释:“…时间过去,悲伤的情绪总会被美好的回忆取代,这可能也是你的爱人所期望的呢?”
白见俞叹道:“是。”
想通这一点后,他低声附和了一句。安的局促骤然消去很多,白见俞看着她,默默想: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出发,当内心一直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时,身边有一个人,比你还小心、比你还紧张,或许的确是一件令人感到安慰的事。
……如果悲痛全是真的的话。
“你说得对,没有提醒,很多细节,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了。”白见俞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他双手捧着茶杯,目光放远,似乎真的顺着安的话,沉浸到一些遥远的过去里,“他……就像阿特莉一样,很细心,很会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我喜欢那个花园,就说要搭个秋千。”
而那个秋千还在窗外,绳子栓了一半,微风吹来,吱呀的响声一直传到梦里。
“阿特莉哪有这样啊,她只会耍宝。”安似真似假地埋怨了一句。
“会揣摩我的口味做早餐,提前准备晕车的糖……还有……”白见俞的声音越说越小,安的提议是他毫无准备的,原以为自己只能现编,没想到能说的素材源源不断,好似正排队等在舌尖上。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心弦上微微一拨,他指尖一颤,差点没拿稳茶杯。而安毫无觉察,以为他只是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跟着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