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截获
帝国星域广袤,军队驻扎的星塞不计其数。钟皑直辖的是一级星塞,其余则分属于各大将官,名义上统一受他统领。
这次通过的次级星塞,就隶属于一位中将,名叫周清。
这位周上将比钟皑高上五六届,当初在军校里,也是一代风云人物。他出身于普通家庭,机缘巧合下偶然入伍,升迁全靠实打实的硬功勋,是自己拼出的光辉前景。
很多教官对他记忆深刻,毕业入伍后,还将他叫回学校演讲。
正是入学典礼,钟皑作为新生代表站在幕后,等在周清的下一位。他语言活泼风趣,既没有官腔也没有架子,是大朋友一样的说话风格。新生群中不断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台上灯光炫目,钟皑唯一记得的,是他眉宇间萦绕不散的愁意。
但除了钟皑,没有第二个人对他有这种看法。
一般的印象中,周清为人随和友善,虽然身无分文,四处打工,却从来不吝伸出援手,往上追溯几届,他的风评都一直很好。
按理说,这种人吃过贫穷的苦,推己及人,也应当更加清明能干才是。
不过,触及底线时,他们往往也是腐化得最快的那一批,现在看来,钟皑当初看好的那个人,早已迷失在岁月的漩涡中了。
之所以对周清产生怀疑,源自一条举报。
举报的内容,大意是周清在本星域辖区的一场晚宴上,递出了一支烟。
看起来似乎只是件不起眼的小事。可帝国规定,烟草、酒水属于流通奢侈品类,税收高昂,分摊成本后更是价值不菲。
更何况,周清递出的牌子还是有名的私人订制,一盒就能抽掉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积蓄。
一个清贫的人,怎么会拿出这样昂贵的奢侈品去交际呢?
举报他的人是辖区的下属,被顶头压着,连年无法升职,早已心生不满。
往上的举报,却被恰好钟皑截下了。
如果走正常程序,军队的内部腐败案会被提交到议会,由议长任命人选,组成专门的调查组。一趟流程下来,少说也要半个月,该打得蛇早已惊跑,销毁证据了。
即便军队内部严禁烟酒,周清也可以推说成是由晚宴上的其他人递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钟皑在系统里删除了这个举报,清除了一切痕迹,暗自记在心中。
就像看见一只蟑螂,说明附近早已藏了蟑螂窝一样;看到举报的瞬间,他强悍的直觉立刻意识到:自己抓住那只蟑螂影子了。
从背后掏出探测器的那一刻,钟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眼前就是那种最典型的小人,贪婪无餍,恶毒蠢坏。他心知此事可能无法善了,思绪飞速划过一圈,面上依旧装傻道:“探测器?什么探测器?长官,咱们就是做点小本生意,哪里敢违规啊!您看……是不是这个机器,它有点故障了?”
检查员不耐烦地敲了敲黑盒子:“实打实的证据摆在这里,故障?你说我故障还是它故障?”
眼见他不依不饶,钟皑立刻换了一套应对方式。
“唉……”他往舱门外看了一眼,妥协地弯下腰,凑到检查员身边:“长官,您是有所不知埃”
“哦?”检查员脖子上堆着的肥肉动了动,眼珠子转过来,“你说来听听?”
“我们受托送货,”钟皑愁眉不展,“实在是买家反复要求,送到之前都不能拆封,连我们都不知道送的是什么!我们这些跑货的也不容易,长官您看看,能不能酌情,”他瞟了果篮一眼,“……通融一下?”
检查员翕动着几乎看不见的鼻子,模棱两端地哼了一声。
见状钟皑咬咬牙,一副做出很大牺牲的样子:“这么跟您说吧,我们猜测,收货的,就是咱这顶上头的那位伯爵1
说到这里时,检查员的面色终于产生了一些变化。
惊慌像皮肤下的蠕虫一样爬过他猪肝色的脸,他迅速擦了擦脖子上不存在的汗,昂扬的气势顿时虚弱了少许。
这是钟皑早就计划好的退路。
这一片星域,包括这个次级星塞,理论上都位于斯温伯恩伯爵的辖区。先代斯温伯恩追随帝国开国皇帝平定星域,开国以后,便获封了这一处辖地。
祖先打下的基业,后人却没什么出息,只顾着吃老本,一代不如一代。
而帝国传承到赫伯特皇帝,他有意改革,近几年来,都在不断收拢领地的管辖权。磨刀霍霍,首先便对准了这批没落的贵族。
虽然如此,但这一代的斯温伯恩却并非庸俗之辈。他似乎从皇帝频繁的动作中读到了什么暗示,龟缩在领地不出,专心巩固着对已有辖地的统治。
赫伯特的上任时间终究不算太长,还没有让行政系统铁板一块的控制力。挑不出明显的错处,又不能贸然动手,以免其余旧贵族唇亡齿寒。
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两者之间一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斯温伯恩伯爵在领地内过得仿佛土皇帝,好不自在。
不出钟皑所料,在他暗示斯温伯恩伯爵时,检查员三人之间交换了心虚的眼色。钟皑看着他们的小动作,终于放下心来,确信蒙混过关了。
领头的检查员干咳几声:“行,那就去简单看看吧。”
钟皑笑了笑,殷勤道:“还请长官和我来。”
他领着三人走到里侧的舱室,里面的货物上,封条被贴得密不透风。
这是钟皑为此所做的第二重准备,本以为多此一举,却不想阴差阳错,恰好派上用常
三人绕着封条团团绕了一圈,连手都不敢伸出来,时而点头自语,装模作样地点评两句。
钟皑知道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此刻只是强撑面子,便顺着他的话,不住恭维。
终于转回门口,钟皑用眼神示意下属,又递上几个红包。
三人试了试手里的分量,脸上终于露出餍足的神情,领头的肥猪咔的一声,关闭了检测仪。
“这样不就得了吗?”他皮笑肉不笑,圆滚滚的脸上扯出一对褶皱来,“提前说开了多好,大家都方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钟皑点头:“长官说得对,我们记下了。”
检查员哼了一声,挥动着小短腿跨出舱门。等三人沿扶梯缓缓下去,钟皑松了口气,正要关上舱门,身后却陡然传来了一道又尖又细的嗓音,那条肥猪高喊:“封港——!有人偷渡1
霎时间,红光齐齐亮起,直直打在他们的星舰上!
忙乱中钟皑手扶舱门,难以置信: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伪装完好无损,他们到底暴露在哪里!
刺耳的警笛不断长响,潮水般的红光旋转亮起,乌压压的特警从各个角落涌了上来,无数枪口直指钟皑!
明暗交替的红光下,钟皑面沉如水,扣在舱门上的手指因大力而微微发白,他现在不能有任何动作,一旦有可疑的举动,这些特警有权当场击毙他!
他看着逐渐逼近的特警,头脑冷静地高速运转:究竟错在哪里?
刹那间,一道电光照彻脑海,钟皑瞳孔微缩:他知道为什么了!
三人已顺着扶梯下到港口的平台上,忽然回过头,露出一个残忍且恶意的微笑。
钟皑面无表情地回视过去。
“通知全体人员,”他冷冷道,“继续伪装。”
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见俞刹时从昏沉中醒转。
他猛地回头,车辆刚刚驶过一栋高楼,玻璃外幕的后面,他看见一双眼睛。
窗户后站着一个身着白衬衫的男人,金边眼镜,袖子挽到手肘,一手端着咖啡。
他看过来的眼神冰冷狡黠,像只狐狸。耀眼的太阳斜射下来,他半张脸藏在玻璃的反光后面,看不清楚,眼神却直勾勾的,仿佛能一直看穿到心底。
只一眼,便让白见俞产生了条件反射的不适。
车速开得很快,一晃过去,那人已经看不见了。
“omega保护协会就在前面,”开车的莫文在前面说,“怎么了?”
“……”白见俞漠然回身,“没事。”
这次白见俞再访帝星,是应omega保护协会的邀请。协会日常致力于omega权益保护,之前拿官号在星网的话题下回复,也为白见俞的热度添了一把火。
考入帝影之前,白见俞还在协会申请过性别补助,这个邀请,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
这次的行程就不像拜访皇宫一样安排得那么细致周到,飞梭进港以后,莫文自己租了车,在前面当司机。
白见俞的晕车是老毛病了,一入座便熟练地开窗通风,闭眼假寐,沉入深海般的晕眩中。
直到刚刚被那道视线惊醒,白见俞心跳未歇,却怎么也无法再阖目了。
莫文在驾驶座上,静默地不发一言,白见俞扶着额头回想了一阵,忽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同样是坐车,开窗,微风。
他心里静静想:还差的东西,似乎是一颗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