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瞒天过海
十一月的雨，冰冷刺骨。
完颜蛮睹狼狈地从陷坑中爬出来，满身泥泞。
如果没有这场大雨，他此时已经是高丽的俘虏了。
高丽大军缓缓而退，完颜蛮睹垂头丧气地率领残兵返回弘州城。
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弘州守军在城内有房屋遮蔽，境况尚好。
高丽士兵退回大营各自军帐中，换衣、生火，仍被冻得瑟瑟发抖。
李慕华眉头紧锁，他不担心士气低落，而是担心仅剩两天的粮草。
此次攻城未下，天降暴雨只是偶然因素，上天不可能总是眷顾女真。
然而，李慕华失望了。
傍晚时分，北风呼啸而起，高丽大军的营帐被吹得剧烈晃动。
隆冬将近，冬季不是用兵之时。
如果两个月内不能剿灭女真，那么他将陷入进退不得、缺衣少粮的险境。
士卒聚拢在火堆旁，仍冷得牙齿打颤。
李慕华转身回到帐中，传令三军：将雨水打湿的衣物紧缚成包。
他则带领三五个侍从，骑马来到弘州城下沿城观望。
呼啸的狂风，已经将高丽引以为傲的攻城利器“井栏”刮倒。
虽然李慕华率兵围困弘州，但处于劣势的竟然是他自己。
完颜平听闻李慕华窥探弘州城防，忙登上城头。
“李将军，不顾寒风凛冽，战场泥泞，来城下探查军情，实在是身先士卒呀！”
完颜平眯着双眼，不阴不阳地揶揄道。
“汝女真侥幸逃过一劫，就让汝多活一夜。”李慕华在寒风中摇着羽扇。
羽扇证明他是一名儒将，与寒风无关。
“高丽耗费无数人力制造而成的攻城巨塔，已被天风摧毁，你无所仰仗，如何攻城呢？”完颜平笑着说道。
“汝枉称女真首领，见识浅薄。攻城取地，千计万策。真是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李慕华自然不会被他的攻心之术干扰。
“战场泥泞不堪，三军受冻，你厚裹貂绒，完全不顾士卒死活，马上就会军心涣散呀！”怼人，完颜平没输过谁。
李慕华心中有气，他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打了败仗，还要逞口舌之利。
他轻摇羽扇，说道：“汝龟缩壳中，怎知为将之道？我高丽大军奖罚分明，三军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死且不怕，怎惧区区风雨。”
完颜平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李慕华骂的不是自己。
“你不趁此时退兵，一旦隆冬大雪，天寒地冻，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完颜平倒也不是凭空恫吓。
“汝且听了，不待冬雪降临，汝必为我所擒。”
“哈哈哈，那就拭目以待吧！”
李慕华引着众人返回高丽大营，他明面上与完颜平斗嘴，实际已经暗暗留心弘州四面城墙情况。
弘州南城城墙相对低矮，鹿角破旧，显然年久失修。
南城，就是弘州的突破口！
……
深夜，完颜平接到了高丽大营暗探回报的两条重要信息：
其一，高丽三军并未晾晒湿衣，反而将湿衣包入行囊。
其二，高丽军士今晚仅以米糊为餐。
完颜平闭目沉思良久。
高丽大军只吃米糊，料想军粮被雨水打湿，已无接续粮草。
军队将湿衣打包，显然是收拾行囊，暗暗撤军之意。
他已经想通李慕华今日绕城的意图：发下狠话，佯装攻取弘州，令弘州城严加防守，实则悄然退兵。
这是瞒天过海之计！
高丽将不费一兵一卒，全身而退。
完颜平料定高丽今夜必定撤军，心中一喜：报仇雪恨，就在今天！
他猛然起身，拿起桌前一枚令箭，高声大叫：“来人！”
众将推门而入。
一阵寒风袭来，不禁让完颜平打了一个寒战。
他的头脑，瞬间清醒了。
这是诱敌之计！
高丽大军攻破女真鸭绿江部，缴获大量牛羊，放着肉干不吃，怎会只吃米糊？
一切都是假象！李慕华要引诱他出城，半路伏击，夺取弘州！
想到此处，完颜平冷笑一声，将令箭抛下：令守军连夜加固城防，不得掉以轻心。
完颜平在忐忑之中度过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他便披挂整齐，来到弘州城上。
远远望去，高丽大营旌旗晃动，士卒来往如常。
完颜平冷哼一声，暗骂李慕华奸诈，险些中了他的诡计。
……
寅时，高丽帐中。
李慕华望着眼前肃立的众将士，放下了手中的羽扇。
他没有撤兵的意思。
他的确在弘州城外布置了一哨精兵。
但完颜平就像乌龟一样缩在壳内。
任凭李慕华如何引诱，也是坚守不出。
李慕华将目光移向粮官。
粮官忙上前一步，简洁地说道：“仅有今日之粮！”
李慕华拿起羽扇，摇了几下，在桌上重重一拍，朗声说道：“传令！”
“在！”众将官高声答道。
“埋锅造饭，令将士饱餐一顿！随后砸碎铁锅，全力攻城！城破之后，屠城三日！”
“得令！”
李慕华眼中露出凶光。
将士们眼中全是贪婪。
行军打仗，如果不抢不掠，军队何来士气？
屠城，就意味着，女真的财宝就是高丽的财宝。
女真的女人，就是高丽的女人！
在金钱和女人之前，砸碎的铁锅根本不值一提！
“令士卒将前日湿衣包裹混入泥土，每人各负一包，移兵弘州城南。卯时三刻擂鼓攻城！”
“得令！”
众将士素来敬重李慕华 ，虽然不知混着泥土的包裹作何用处，但仍没有产生一丝疑虑之情。
李慕华淡淡地说道：“积土成山！南城城墙低矮，三军将土包堆在城下，瞬间变成一路斜坡甬道，城墙便形同虚设！”
众将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
卯时，弘州城下。
高丽大军早已虎视眈眈。
士兵们遵令砸碎了吃饭的锅碗瓢盆。
胜，大鱼大肉，美人佳酿。
败，命丧当场，尸骨无存。
他们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境地，踊跃着，怪叫着。
兴奋、恐惧、紧张，复杂的感情杂糅在一起。
卯时三刻，李慕华在寒风中轻轻挥动了一下羽扇。
高丽军中鼓声大振，士兵高举藤牌，潮水一般涌向弘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