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左右为难
一路之上，沈冲二人向韩德让介绍了女真四部的情形，反复商量向女真传旨的方式。
韩德让的意思是：必须维护契丹朝廷威严，公事公办，女真失责在先，受到惩戒理所当然。
萧燕燕的意思是：女真主战派蠢蠢欲动，一旦贸然传旨，三人深陷危机自不必说，女真极有可能借机反叛。战事一起，国家耗费无法估量。
沈冲的意思是：如何不留痕迹的使韩德让的主张泡汤，最好是他说一件、做一件、错一件。这样，自然得不到萧燕燕的赏识。
三个人，就好像拉车的三匹骏马，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一个原地打转。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多了，使团的车马已经到达了海兰江部完颜罕普的大帐。
帐外，四部首领率领众人恭敬地站立着，相互见礼之后，回到帐内落座。
完颜罕普奉承道：“这几日，我与三部首领商议多次，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只待二位天使访察民情归来，便集结勇士强夺鹰扬驿。”
随后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谁想二位天使神机妙算，未费吹灰之力，巧取鹰扬驿，既令驿路复通，又未让我女真军士流血，真是可敬可佩。”
完颜罕普倒也不全是溜须拍马，鹰愁岭山高百丈，道路崎岖，真要强攻，女真伤亡必定十分严重。
沈冲轻咳了一声，向四部首领介绍韩德让，“我们已将重夺驿站、恢复驿路之事奏报朝廷，朝廷派出韩大人传下旨意。”
说完，便悄悄观察着四部首领的神情反应。
韩德让端坐着，朗声说道：“女、女真与朝廷驿路复通，本~应嘉奖，但、但鹰扬驿贼首未获，朝廷十、十分不满。”
这件事和女真部落关系不大，但沈冲和萧燕燕在不占天时地利的情况下夺回鹰扬驿，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被训斥，倒是大感意外。
韩德让继续说道：“朝、朝廷明诏，废~除女真部落‘荐枕’之事。”
众首领你一言我一语地叩谢天恩，唯有长白山部首领完颜平嘴角不易觉察地抽动一下。
“三、三年来，女真贡品未、未至朝廷，难~辞失责之罪，令‘四时进贡’改为‘一、一年六贡’。”韩德让还是原原本本地传达了朝廷的旨意。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早有一人将桌案掀翻，拔出腰刀暴跳如雷：“鸟毛！放屁！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剁了你！”
说话这人豹头环眼，声若巨雷，正是女真混同江部落首领完颜蛮睹。
“放肆！”完颜罕普即令众部下将这蛮子劝住了，七手八脚地要往帐外推。
完颜蛮睹兀自高叫不止：“鸟毛！这鸟气我受够了！我这就点起精兵，杀往契丹，看看到底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稍安勿躁，听听二位天使怎么说，你再起兵戈也不迟！”
说话这人语调不高，但却让人倍感压迫。
说话的正是长白山部落首领完颜平。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弄着茶叶。
“两位天使有所不知，女真四时朝贡已令族人不堪重负、苦不堪言，如若真的改为一年六贡，真就断了女真族人的生路。”
说罢，他将目光射向水达达部首领完颜信德。
完颜信德被这阴冷的目光逼视得浑身不自在，思索半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略带惶恐地说道：“数年前，女真与朝廷抗衡，密山之战的惨烈情形，时至今日还时时浮现在小王脑海。”
“鸟毛！我女真男儿从未怕过！”完颜蛮睹高叫着。
完颜信德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蛮子，深知他全族上下男丁，几乎全在密山之战中丧生，心中也不是滋味。
便继续说道：“密山一战过后，女真部落元气大伤，数年间也未能恢复。如今若真是‘一年六贡’，我水达达部确实承担不起。”
完颜平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冷冷地说道：“诸君听小王一言。”
完颜平的语调，就如长白山巅覆盖的冰雪一样阴冷，让嘈杂的大帐慢慢安静下来。
“以我长白山部而言，族人多以狩猎采药为生。进贡之物，无非虎皮、熊皮、人参。但多年以来，野兽踪迹渐少，族人只能成群结队深山之中捕猎，勉强能够维持生计。”
在座首领暗暗点头，这完颜平说的也是实情。
“至于山参，朝廷所需逐年增加，王公贵族也都差人来索，三年来我部落由高山之上坠亡的采参者不下千人。家中妻儿倚门而望，老父老母心中滴血。”
说到伤心之处，这完颜平竟然掉下几滴眼泪，帐中之人也为之动容。
“但若朝廷一再相逼，刀兵再起。我等也只能背井离乡，逃亡渤海国。纵然做牛做马，还有一条生路。”
完颜蛮睹听了这话，无数酸楚涌上心头，怒从心头起，推翻众人，将手中弯刀向韩德让掷去。
韩德让心中也是一惊，没料想这蛮子竟敢藐视契丹朝廷，忙掀起桌案，挡住弯刀。
完颜蛮睹一击未中，伸出长臂便抓。韩德让闪身避过，也离了坐席。
女真侍卫们瞬间拔出弯刀，只待首领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几位契丹使者剁为肉泥。
韩德让却是粗中有细之人，心思十分灵动，几个闪身躲在完颜平身后。
完颜蛮睹一拳击来，恰巧和完颜平冰冷的目光对视，拳头便停在半空。
完颜平借势说道：“你且站了，看大王如何定夺。”
众人将目光投向这位女真四部的联盟首领，帐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如若大王说出反字，女真侍卫乱刃齐飞，契丹使者难逃一死。
如若大王说出和字，四部联盟瞬间瓦解，今日之后，大王的位子恐怕就不是他的了。
完颜罕普沉默半晌，缓缓说道：“老夫年过花甲，生死早已看淡，不过众意难违。我女真部落珍惜现下的安定生活，但也不畏惧战争。”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女真要抗旨不遵！
“且慢！一年六贡中多出的两次进贡，包在我身上！既可免生灵涂炭，又可维护朝廷颜面。”
众人忙将目光转向说话之人，不知是谁，竟有如此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