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完颜蛮睹第一个不服
半月之后，女真四部首领终于齐集在海兰江畔的蒲卢毛朵部。
完颜罕普早向三部落首领通气过了：此番来到女真的银牌天使有两位，宣徽使耶律沈冲、控鹤使萧燕燕。
大帐内，沈冲、萧燕燕二人正中端坐，完颜罕普一一介绍着这三位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女真首领。
“这位是鸭绿江畔水达达部落首领，完颜信德，为人忠厚，颇受族人尊重，水达达部人口兴旺、族人富庶，约有三万余人，多以捕鱼为业。”
完颜信德起身施了一礼，未等坐下，早有一人忽地站起，只见他豹首环眼、声若巨雷。
挥动着砂锅大的拳头高叫道：“鸟毛！不用你多费口水，我叫完颜蛮睹，生长在混同江畔，手下精壮军士一万多人，弓马娴熟，厮杀半生，女真男儿绝不输于契丹！”
“天使之前，休要胡言乱语，快坐下。”
完颜蛮睹回身看了一眼说话之人，瞪得溜圆的眼睛马上放松了，喉咙里嘟囔了两句，向萧燕燕略一拱手，重重地坐下了。
沈冲细看那说话的人，只见他五十岁上下，面色灰白，细眉细眼，鼻子钩如鹰嘴，嘴唇又薄又窄，一望之下令人心生不安。
只见他轻声说道：“小王完颜平，世代在长白山附近居住，族人约有八千，以挖药采参、捕狼射兔为生，生活清苦，常赖罕普大兄时时周济。”
说罢躬身向萧燕燕和沈冲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坐了。
完颜罕普毕竟是女真部落联盟的首领，他抬手在空中虚按一下，大帐之中顿时安静下来。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天朝此次遣使而来，是为四时进贡之事。”
“鸟毛！啥意思？我女真春进贡，夏进贡，秋进贡，冬也进贡。他们还不满意？难道要月月进贡？”
话音未毕，完颜蛮睹第一个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沈冲和萧燕燕对视一眼，都没有作声，环视一周，只见女真侍卫刀明甲亮，精神抖擞地立在帐前，心中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
完颜平也拱手说道：“我女真对天朝忠谨恭顺，春贡珍珠、夏贡骏马、秋贡鹰隼、冬贡人参，敢问天使，我女真何处疏漏，让天朝不满？”
完颜蛮睹一双怪眼瞪得溜圆，完颜平语气貌似恭谨实则诘问。
另外两个女真首领虽然面色如常，但无法揣测心中在想什么。
一股无形的压力将沈冲和萧燕燕逼迫得透不过气来。
此时的形势比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恰当不过，一言不慎，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萧燕燕心中闪过一丝惶恐，迅速定了定心神，右手握紧了佩刀。
她盘算已定，她既然代天子出使，一旦发生变故，定当挥刀自杀，以保契丹上国威严。
沈冲脑子飞速的转动着，契丹铁骑名震天下，料想女真部落不敢将他二人如何。
心中稍定，一字一顿地说道：“当今天子圣明烛照，若真如诸位所言，何必千里迢迢派遣我等前来？”
说罢，再不言语，端起茶杯，慢慢啜饮。
半晌，完颜罕普起身说道：“数年来，女真确确实实按期朝贡，并无失礼之处。只是那海东青实难捕捉，进贡数量偶有减少之年，望天使体谅。”
“鸟毛！”完颜蛮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跳起老高。
只见他对着完颜罕普咆哮道：“大哥，你太软弱了！进贡海东青的数量什么时候减少了？”
“五年前，年贡十只；三年前，年贡百只，而今年贡五百只！你来，你给我抓五百只海东青看看！”
久未开言的完颜信德站了起来，说道：“此事小王倒是略知一二，女真进贡的海东青大多来自我部。”
他见完颜罕普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道：
“天朝上国王公大臣喜爱海东青，是我女真的荣幸。但海东青号称万鹰之王，捕捉极为不易，数年来进贡数量激增，偶有不齐之年，实为无奈。”
“滥捕海东青已经触怒鹰神，捕捉、进贡之人都不得好死！”
完颜蛮睹怒气冲冲地说道。
沈冲听了个大概，心神已定，便翘起二郎腿，耷拉着眼皮向茶杯中吹气，半晌才道：
“朝廷已经三年没收到女真部落的贡品了，三年，一根鹰毛都没有收到。”
“什么？”“绝不可能！”女真诸王大惊失色，那完颜蛮睹一蹦二尺多高，把身前的桌子都踢翻了。
“宣徽使此言差矣，我等连年进贡，天国也有物品回赐，怎能有错？”
完颜罕普显然并不相信。
“三年前，你部落报水灾泛滥，朝廷体恤你等，赐金五百斤；
二年前，你部落报蝗灾泛滥，朝廷赐银千斤；
去年，你部落报鹰途中断，海东青被宋人所掠一空。
众臣奏称此中疑点颇多，圣上方令我等前来查明此事。”
沈冲说罢，端起茶杯，细细品着，暗中观瞧众人神情。
完颜罕普忙道：“奇哉怪也，我部落三年前进贡珍珠十箱、人参百棵、骏马千匹，海东青……实是未足三十只。近两年海东青数量进贡虽少，但其他珍宝有增无减。”
说罢，便将目光投向完颜平。
完颜平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几年来大王让小弟负责朝贡之事，但三年来，上国天子因海东青数量不足，并未亲自召见我等，更未赏赐金银珠宝。”
众人心中各有所思，唯独完颜蛮睹听不太懂，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沈冲问道：“连年进贡，接待你的是何人？”
完颜平想也没想，朗声答道：“北院大王耶律屋质。”
“你可曾亲自见到北院大王？”沈冲追问。
“不曾，都是北院官吏代为通禀和答复。”
“返回女真之时，何人相送？”沈冲又问。
“上国不追究海东青之事，已属宽宏，何敢奢望上国相送。”
众人沉吟良久，心中大多有了答案，契丹朝中有人挑拨离间。
上欺契丹天子，下瞒女真使臣，于中私扣女真贡品和朝廷赏赐女真之物。
可一个新的疑问又萦绕在众人心中：挑拨之人是谁呢？当真是契丹北院大王？还是有人祸水东引？
完颜平首先认错：“小王履职不力，为奸小蒙蔽，难辞其咎，请天使责罚。”
完颜罕普随即表态：“当务之急，是要将真相上表天朝，听由天朝处置。”
沈冲与萧燕燕对视一眼，均想：真相，怕是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