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萧燕燕的烦恼
萧燕燕杏口微张，静静地说出一段陈年往事。
“诸位英雄只听闻‘草原双姝，莺莺燕燕’，却不知，我还有另一位姐姐。”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萧家姐妹个个风姿绰约，她这位姐姐定然也是一个大美人。
萧燕燕却怅然说道：“我萧家祖居雄州，两位姐姐从小对我疼爱有加，我们一起捉蜻蜓、捕蝴蝶，那样的美好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
沈冲听闻她提到雄州，顿时感到一丝不安。
原来雄州地处瓦桥关之南，数年之前，已被中原汉人强占。
雄州百姓不愿家园被毁，三万军民同心守城，殊死奋战八十一天，全城无一人投降。
守将萧怀仁横刀自尽之前，在城门之上写下两句绝命书：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不救兮万灵苦？
城破之日，汉人屠城，契丹男丁被割去左耳、全数活埋，女眷运往南朝为仆为娼。
血海深仇，被契丹人刻进了骨子里。
雄州之战，是契丹人心底的无法触及伤痛。
萧燕燕平复下情绪，继续说道：“我与大姐幼年之时，便到中京陪伴父亲，躲过一劫；但在雄州照顾母亲的二姐，却从此失散，数年来杳无音讯。”
众人一阵嗟呀，向萧燕燕投去怜惜的目光。
萧燕燕目光一闪，眼神再次变得坚定：“我的意中人，定是一位大英雄。他会带我收复雄州，找回失散多年的姐姐，引兵南下，扫灭中原！”
此言一出，园中顿时鸦雀无声。
“北汉与南朝征战数年，百姓早已不堪重负。如无当今圣上之令，不敢再引战端，还请小姐海涵。”刘承钧拱手告辞。
两国交兵，是何等大事？
萧燕燕父亲仅是中京留守，又非天子近臣，圣意如何，谁敢妄加猜测？
在场众人听说迎娶萧燕燕，就要和中原宋人作战，心中瞬间七上八下，便有不少人面露难色。
他们毕竟是来娶美人的，并不是来拼命的，性命都不在了，要美人何用？
“事、事关重大，小、小王不敢、不敢做主。他、他日萧美人家人团聚，可、可到渤海国盘桓数日。告、告辞。”
耶律沙趋利避害的商人本性显露无疑，向萧燕燕一抱拳，竟也带着从人离去。
“我部落兵微将少，有心相帮，但力不能及。叨扰了。”又有一名部落首领率众而去。
“我家里还晾着衣服，我回去收一下。”
“我锅里炖着牛肉，先走一步。”
片刻之间，百花园中这些所谓的当世英雄豪杰已经走了大半，留下的恰恰多是演武场中，角逐而出的无名之辈。
萧燕燕轻叹一声，略带伤感地看着被风吹落的海棠花瓣。
“我奚王府虽然地处边陲，但也深知国仇家恨，小王耶律斜轸愿听姑娘驱使！”
说话之人，竟是奚王府的王子耶律斜轸。
沈冲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小王子，有种！
他生怕奚王府众人抽身离去，枉费自己一番口舌。
连忙向耶律赵三使个眼色，耶律赵三却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
沈冲只能带领众侍卫齐声高呼：“奚王府上下愿听姑娘驱使！”
王府侍卫都是百战余生之人，短短数字，却喊得声威凛凛，百花园中一扫颓然之气，众人被这氛围感染了。
“幽州，韩~德让，但凭~姑娘差遣！”
“云州高勋愿供姑娘驱使！”
“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未等萧燕燕答话，忽听一阵云板响起，早有数人大笑而出。
抬眼观看之时，只见为首一人身着五爪龙袍，头戴紫金冠，身材魁梧、赤面如火，正是当今天子耶律璟。
园中众人慌忙跪下，口称万岁。
沈冲心想，早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如果没有皇帝老子撑腰，谁敢妄议朝政，嚷着要和南朝宋人干仗？
“自古英雄出草莽！”
耶律璟示意众人起身，“萧爱卿，我所料如何？”
一个中年男子恭声回答：“陛下圣心烛照，明察秋毫。”
“借萧爱卿选亲，着实让朕看清了一些人，却也发现了几位少年英雄！”
耶律璟面沉似水，看不出丝毫喜怒之色。
“你叫耶律斜轸？血性方刚，不失我契丹男儿本色。”
“你叫韩德让？演武场中击退数人，却未伤人性命，武艺超群，心存仁义！”
“你叫耶律沈冲？年纪轻轻，有勇有谋，见识深远，不错！”半日来，耶律璟在仔细观察众人的表现。
沈冲等人慌忙跪下答道：“谢陛下夸赞！”
耶律璟望着远山，沉思良久，才恨声说道：“瓦桥关关南十县，早已并入我契丹版图数十载。我契丹子民安居乐业，却被中原汉人强占家园，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这是何等屈辱！”
耶律斜轸昂首答道：“小将愿率十万铁骑，收复雄州，光复关南十县！”
韩德让也顿首答道：“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沈冲跪在地上，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耶律璟扫了他一眼，问道：“沈冲，你似乎有话要讲？”
倒不是沈冲故意拿捏姿态，只是这次对答，事关前途命运，必须万分慎重。
他屏气凝神，略一思索，心中已经有了清晰的思路。
见皇帝问到自己，便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答道：“大夏天穿棉袄——不是时候啊！”
与众不同的开场白。
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冲更增添了几分自信：“太祖皇帝打江山，创业艰难。每一寸土地，都是契丹男儿用鲜血换来，怎能拱手让与他人？”
耶律璟暗自点头，这是大义、是立场、是原则，不能有一丝偏差。
“但现在的契丹危机四伏，北方室韦部落像个小丑一样反复横跳，今天归顺、明天反叛，多半是受了南朝宋人挑唆……”
“西方的西夏与高昌回鹘、黑汗过往甚密，在契丹边界惹是生非。”
“南朝自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后，其志不小。先南后北，平定数个小国，对契丹国更是虎视眈眈。”
“东面女真族更是离谱，说不进贡就不进贡，还杀了朝廷派去的银牌天使……”
在场众人开始重新打量这个说话不伦不类，又似乎有些道理的小白脸。
沈冲的最后一句话触动了耶律璟敏感的神经。
收复雄州并不是现下最主要的事情。
眼前有件事令他寝食难安，那就是——女真。
女真是契丹东部的一个部落联盟，绵延千里，水草丰沛，族人骁勇善战。
部落中盛产人参、灵芝、东珠、骏马，四时向契丹纳贡。
近年来，出了一个叫什么完颜罕普的长者，处事公正，威望很高，把女真其他部落团结的像一块铁板。
这个老家伙明面上恭顺，言辞卑微，但暗中常怀不臣之心。
十年前，就以种种借口不向朝廷进贡，甚至不惜与契丹开战。
虽然后来兵败，被迫投降，增加贡奉，但难免心中怀恨。
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女真部落渐渐恢复元气，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又觉得自己行了。
近来妄称族中水灾、蝗灾频发，竟然停止了朝贡。
朝廷派去的使者也先后患病，死得不明不白！
不知是与南朝暗通款曲，还是与高丽、琉球相互勾连……
耶律璟的眉头紧皱。
若不能及时解决这个麻烦，一旦与南朝开战，定然有后顾之忧！
耶律璟反复思量着沈冲的话。
片刻之后，他有了决定。
沈冲还在滔滔不绝。“镔铁、耕种、食盐，都是契丹面临的难题。攘外，必先安内。”沈冲还待细说，却见天子耶律璟闭上了双眼。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说的足够多了。
耶律璟心中也难以断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孟浪书生，还是胸藏甲兵、腹有良谋的无双国士。
但他决定一试！
“沈冲，朕命你为宣徽使，抚慰女真，你可愿往？”
沈冲欣喜若狂，终于触发了主线任务，忙叩头回答：“小臣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