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正堂的主座上,坐着谢老爷和谢夫人。
池息照幼时见过他们几面,除了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些痕迹,倒没什么大的变化。
“见过谢老爷、谢夫人。”她恭敬道。
谢老爷和颜悦色:“起身入座吧,刚醒过来,想必浑身都还不得劲。”
池息照颔首,退到一旁的客椅上坐下,抬眸时谢迟升落入她的眼底。
他似乎变化不大,仍旧那般温润如玉,笑眼像春水盎然。只是又高了些、壮了些,五官褪去了稚嫩。
谢迟升开口道:“自陵水一别,和你约定再次见面,没想到能坐在一起说话已经是几年后了。”
池息照柔声道:“是,这些年昏迷,多谢老爷、夫人和你肯收留我与阿妹,否则便是死路一条了。”
谢夫人在谢家地位不高,似乎因为祖辈约定才嫁进来的,所以平常也没有话语权。如今听池息照提到自己,很是高兴:
“哪里的话,从前我们就喜欢你,只是升儿不是娶妻的年纪,就拒绝了你父亲的好意。以后,还是一家人嘛。”
池息照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一家人?”
谢迟升见她发怔,说道:“母亲,此事你又未正式和她提过,怎能如此随意讲。”
谢夫人略显吃惊,赶紧捂嘴,又对谢老爷说道:“老爷,你瞧我这嘴,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说了吧?”
池息照觉得怪怪的,见谢老爷又看了眼谢迟升,谢迟升点点头,谢老爷才捋着胡须,斟酌开口:
“息照,当年你与升儿关系甚好,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些年他不肯娶妻,偏偏想要等你醒来问你的意思。虽然你父亲不在了,如今没有傍身的家世,但我们就升儿一个孩子,自然不愿违背了他的意愿。”
池息照心中隐隐有答案了,但不知为何心中并不欢喜。
不知是否是这几年昏迷的缘故,她心中对谢迟升的情感不再似当年那般强烈,而且像是只当他是位知己了。
当年她觉得做妾侍也是好的,毕竟自己身份卑微,父母不爱。可是如今她没家了,反而有一股念头告诉她,她池息照绝不会做妾侍。
可谢家照顾自己多年,谢迟升还等着自己,这份恩情她以何为报?
谢迟升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照,我想向你提亲,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池息照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唇瓣微微颤动。
他竟要隔着世俗的规矩娶她为妻吗?明明她的身份是不够做他正妻的。
她抿唇,自己如今的确是婚嫁的年龄,又在谢家麻烦了这么久。或许是一昏几年让她麻木了,不仅对谢迟升的感情淡了,对家族灭门一事也没有那么肝肠寸断般难过。
谢迟升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自己曾经喜欢过他,如今又能给她一席之地。
池息照沉思片刻,才抬眸看向谢迟升。
谢迟升此刻眼中的慌乱和期待难以遮掩,似乎将一腔的欢喜全部给予了她。
看到这样的他,她犹豫的心也平复了下来:“阿升,我愿意。”
谢老爷开怀大笑,连连点头:“好啊,升儿如愿以偿,我们也就放心了。既然是明媒正娶,谢家也要好好准备一番。”
谢夫人附和道:“是呀,升儿的婚礼马虎不得。老爷放心,此事我会亲自细细盯着每一个环节绝不出错。”
正堂里原本好好的气氛,被门外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打断了,夫人和老爷都一齐朝大门的方向看去。
门扉外的丫鬟进来说道:“老爷,是舞娘摔碎了一个茶壶,不要紧的。”
谢老爷的表情似乎不太高兴,先是瞧了谢迟升一眼,然后不满地讲道:“叫她不要在府中随意走动,有空便多练练舞蹈,到时候升儿的婚礼上她不许出差错。”
丫鬟颔首,走出去应是与周心昭去说了。
池息照坐的地方视野有限,直到周心昭离去时才看到她匆匆的背影。
池息照下意识想为周心昭解释:“是心昭阿姊啊,想必是刚刚练舞过于劳累,才不小心摔了东西。”
她看向谢老爷和谢夫人,似乎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僵住了。
随后他们又寒暄几句,便很快由谢迟升将她送了出来
她心中还是很疑惑,看向谢迟升:“刚刚是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谢迟升露出一抹如常的笑意,与她耐心说道:“并不是,是谢府不许舞娘平日出现在主子眼前的。你既已是我未婚妻,那自然也是谢府的主子,不该看见她。父亲母亲都是很守规矩的人,恐怕他们心中觉得怠慢你了,不知如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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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洛阳城里人心惶惶,白日街道都鲜少见到人影。
家家户户紧闭窗门,像是要躲什么灾似的。
驿站中,文鹄清倚在窗边,静静地听着桑丘宇的禀报。
“如今洛阳人都觉得王妃是妖女,所以才能从封闭的环境中逃跑。现在他们都不敢出门,还说之前城中传的阎罗青燎,说不定和王妃是一伙人,要让洛阳城遭殃。”
文鹄清捏碎了手中小巧的茶碗,掌心流出涓涓血渍却并不觉得疼。
他狠厉地看着桑丘宇,沉声道:“备轿,本王要亲自审沈雎雎。”
一刻后,文鹄清坐着马轿前往了洛阳地牢。
他把沈雎雎关在了池息照曾住的牢房,想看看池息照到底会不会来救这个所谓的朋友。
当时他见过池息照以后,就只有沈雎雎一人鬼鬼祟祟去找过池息照。尽管她说自己未见到池息照,他也难以相信她的结论。
池息照狡诈,或许沈雎雎只是她弃掉的一枚棋子,所以从未来救。
洛阳官兵用刑讲究谨慎,并不敢让牢中囚犯受大罪。对于百姓而言,几十鞭刑就足以解气。
如今皇帝已经开始怪罪,他必须要从沈雎雎口中得知池息照的下落,否则定会有别的皇子趁机煽风点火,让皇帝日后猜忌他。
他还有未报的仇,未完成的宏图,绝不能止步于此!
文鹄清下轿,一身白色襕衫嵌着金丝,丝毫不像是要来牢狱的人。
桑丘宇走在他前面,和看守牢狱的兵卒说道:“凌王来提审囚犯沈雎雎。”
兵卒见是凌王,一脸害怕地让了路。
走到沈雎雎所在的隔间时,沈雎雎正在抽泣,囚衣上有许多鞭刑留下的血渍,整个人不再似之前那般珠圆玉润,见到他更是如同见到了鬼神般恐惧。
“你、你来干什么,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文鹄清勾唇,挑起她的下巴:“本王会让你知无不言的。”
说罢,跟随的兵卒将哭喊的沈雎雎拉到了另外的刑房,绑了起来。
“本王已将你贿赂的兵卒砍掉拿钱的双手,你那想来求情的哥哥也被软禁家中。”文鹄清拿起一柄剜刀,缓缓走到她跟前说道:“他可是已经为你喊哑了嗓子,你若不说,恐怕只能拖着残躯见到你哥哥了。”
沈雎雎使劲摇头,泛红的眼眶里泪水不停往外溢,她颤抖地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求你放过我吧!”
文鹄清垂眸,捏住她的脸颊,冷冷说道:“若是旁人,本王早就不让你如此安生了,只因你是他的孩子,我才没亲自审你!”
沈雎雎眼中迷惘,但恐惧的情绪已经盖过心中对文鹄清所言的奇怪,仍旧是不停摇着头,胸膛起伏剧烈。
他手中的剜刀慢慢移向她的膝盖,他先是轻轻笑了一声,随即表情变得暴虐狠厉。
沈雎雎的尖叫在牢狱中回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再到后面,声音逐渐没有了。
“给她用止血粉,然后拿冰水来。”文鹄清平静地说道。
桑丘宇不忍道:“凌王,今日是否就到这里?”
文鹄清挑眉,睨视着桑丘宇,启唇:“你要抗命?”
桑丘宇紧忙低头回答:“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怕凌王劳累。”
刑房弥漫着血腥味,文鹄清的手上全是血渍,那柄光亮的剜刀也□□涸的血渍浸成红褐色。
他提起水桶,冷冰冰的水浇在沈雎雎头上,使她又醒了过来。
沈雎雎眼中灰蒙蒙的,少了一丝先前的害怕。不知是麻木还是绝望,让她反而冷静了很多。
常人说,长安来的青燎是阎罗。可她觉得,眼前的凌王才是彻头彻尾的阎罗。
看着白衣浑身血渍的文鹄清一步步走来,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眼泪。
而文鹄清连闭眼的机会都不给她,拧过她的脸庞:“给本王睁眼,否则这双眼睛你就别想要了。”
沈雎雎颤巍巍地睁开眼睛,文鹄清才挂上一丝极尽疯癫的笑容。
“本王特意换了白色的衣裳,今日你若不说,本王就等这身衣服变成红衣,再放你回牢房。”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因为动刑而忽然得知真相?
她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对着文鹄清说道:“凌王,你动私刑,不明所以就残害无辜百姓,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雎雎彻底惹怒了文鹄清,她看着文鹄清恶狠狠地走来,虽然表情并不狰狞,但是那双眸莫名让人畏惧。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
这次,可以解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