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已死的孕妇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她的头颅低得很深,像是折断了一样。
倏地,她抬头看向池息照,傻呵呵地笑了一下,像是刚刚学会笑的襁褓。片晌,孕妇就朝池息照的方向扑了来。
池息照反应很快,拔腿就跑,却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她的鼻腔闯入一股雪兰的沁香,渐渐包裹起她娇弱的身子。
不用看也知道,是文鹄清来了。
文鹄清一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取剑出鞘,“簌”的一声,头颅落地。
“你倒不逞强,还知道叫马夫来寻本王。否则明日,本王只能寻你的尸首了。”
孕妇虽然已死,但是浑身血液还没凉透,剑刃划过的地方溅出血渍。
池息照看向文鹄清,几滴血落在他眼睑下,鲜红的颜色和他冷漠的神情比起来,竟丝毫不恐怖。
她撇撇嘴,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固得更紧了。
她挣扎着说道:“我是怕此事影响了凌王声誉,觉得让你知道一下比较好。否则我若处理不当,就算不死,凌王也要钳住我的脖颈,让我去当黄泉摆渡人。”
文鹄清微微低头,唇瓣靠在她耳畔,薄薄的气息吹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
“别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清冽的声音激起她身上的绒毛,让她原本过于紧张的状态一下子松弛开来。
入秋的天有些凉,池息照很快冷静下来进入了凌王妃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往文鹄清怀里钻了钻,启唇带了丝撒娇的意味:“凌王来得慢了,枕边人差点命丧黄泉。”
文鹄清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从她的五指间穿过去时,细细麻麻的痒意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而落。
她不是名伶,可偏偏在一场戏中。
常听名伶入戏简单出戏难有时候一曲便是一辈子的坎。
但她演的这出戏亦真亦假,比南柯一梦清醒,比风月救风尘沉醉。
他的脸上没有谢迟升一般的炽热和温柔,所以让人清醒。
但他总在危机的时候助她,让她的心尖也有过怦然一跃的感觉。
“是本王来晚了,回去以后,王妃想怎么罚便怎么罚。”
文鹄清的声音很沉很低,让这句话变得暧昧。
但池息照的脸颊还没来得及泛上红晕,就被沈雎雎突如其来的哭泣打断了。
“啊啊啊呜呜呜,妖怪啊呜呜呜呜!”
池息照顺着沈雎雎指的方向看去,又有一个和孕妇相似情况的死尸“活”了过来,朝他们的方向冲来。
文鹄清将剑扔出,正中那死尸的心脏,但死尸只是在原地僵了几秒,就再次发起了攻击。
看来死尸是靠脑子才得以行动,其余部位就算遍体鳞伤也不会真正失去行动能力。
文鹄清待死尸靠近时将剑拔出砍掉头颅,头颅像鞠一般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落在了死尸的妻子脚底下。
妻子吓傻在原地,隔了好久才放声大哭,将头颅抱在怀里。
可是没多久,这位妻子又瞪大了眼睛,将头颅抛出去,尖叫连连:“虫、虫子!”
池息照仔细去看,头颅的眼鼻口中都蠕动着虫子,但是那些虫子接连死掉了。
现在她大致能够判断出,这是失传已久的蛊虫。蛊虫先是以某种形式被食进到胃里,随后在胃中迅速长大,食人内脏致人死亡,后爬进脑子里控制住整个躯体。
更可怕的是,待会可能会有更多没吐出来虫子的人丧命,并变为活死人。
池息照说道:“好汉,现在需要立刻把没吐出虫子的人聚到一起,并且让他们的家人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没谁希望自己的家人尸首分离的。至于死尸活过来的,叫大家手上备好武器,毕竟谁也不知道被袭击受伤会有什么后果。”
男人点头:“叫我郝赫就行,全听凌王和王妃之命。”
说罢,郝赫召集无事的流民们开始将没吐出虫子的人聚到一起,每人手中又都发了长矛或是斧刀。
池息照看沈雎雎身后带着的几个郎中也已经大汗淋漓,被这怪异的场面吓得不轻,于是对着桑丘宇吩咐道:“带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事后还得让他们给好转的人们把脉看看状况。”
桑丘宇得令后就带着几个郎中走了,孤零零的沈雎雎瞧了眼文鹄清,咽了口口水,赶紧贴在了池息照身上。
“凌王大人有大量,王妃先借我使使。”她委屈巴巴道。
池息照看她的样子,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扑哧一笑,挽上了沈雎雎的胳膊。
又过了一个时辰,哭声在流民营内连绵起伏,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百米外的空土地上,烟雾袅袅,火焰将黑漆漆的天点亮许多。
死尸被一具具抬到火坑里,先是身子,然后是脑袋,没有一具完整的。
池息照站在昏暗中远远望着这一切,不禁叹了口气。
她感觉到背后来人,还未转身,肩膀上就被人搭了件披风。
“入秋小心着凉。”文鹄清的声音传来。
她有点诧异,眼下人们都忙着焚尸,他又来装什么夫妻伉俪情深?
“怎么,凌王爱上我了?竟还惦念着我着不着凉。”她冷笑道。
文鹄清离她又近了一些,胸膛几乎贴在了她的脊背上。
她的腰很细,在他宽大的掌心间显得更加纤弱。她已经有些习惯那双手在衣料间的摩擦了,故并没有反抗,而是继续专注地看那团熊熊烈火。
可是下一秒,她感到颈窝处有微弱的气息扑来,随后便是一个坚硬的东西搭了上来。
竟是文鹄清将下巴放在了她的颈窝里,好生奇怪。
池息照心中有许多问号,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将流民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于是小声道:“你在干什么?”
文鹄清阖着眼将,将重心都放在她的身上了,压得她有点累。
她又戳了戳文鹄清:“你干什么啊,起来。”
不知为何,池息照感觉今天的夜格外安静,蝉鸣终死在了夏末,入秋后只剩一片缄默了。
文鹄清仍旧没有起来,而是将脸侧过来了一些,喃喃道:“怎么,我多和你待一会儿不行?”
池息照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也被蛊虫附身了?今天这么奇怪。”
良久,文鹄清没说话,她也没说话。
但是她没再让他起来。
不知为何,她最近累得很,一桩桩事情涌入她的生活中,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此刻也想有个人在旁边依偎一下。
原先每天只为吃饭发愁,每日虽然也绞尽脑汁,但是重复着同一件事情。可自打进了津国公府、做了凌王妃,日子似乎是一天都不重样的。
她叹了口气,也把重量慢慢移到文鹄清身上一点点。
既然文鹄清今天这么奇怪,那她奇怪一点也无妨吧?他帮了她这么多次,总不能现在捅她一刀吧?
“凌王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里冷冰冰的,现在倒赖上我了。前些日子不还威胁我,要我去黄泉呢”
文鹄清的声音掺了些鼻音,懒懒地说道:“不知为何,想和你好好做一对夫妻了。最好能到天涯海角,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池息照愈发觉得文鹄清是着魔了,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笑道:“你想耍什么苦肉计呢?你我既然已经知根知底,又相互牵制,有什么便说什么,说这些肉麻的话给谁听。”
他的胆子又大了些,将唇瓣贴在了她的耳缘,让她十分不适,直接将他推开了。
她看清了文鹄清的脸,月光映在他的鼻梁骨上,将他的皮肤衬得冷白,那双眼睛的眸光里虽然塞满了冷光,却意外温柔。
“你不喜欢我?”文鹄清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池息照蹙眉,却从他脸上找不出一丝怪异。她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地回应:“喜欢你?你我能做盟友已经十分荒唐,别指望我哪天能喜欢你。”
文鹄清轻笑,似乎听到这样的回答甚是满意,弄得池息照一头雾水。
她疑惑道:“凌王是试探我?你放心吧,你我作为夫妻相敬如宾,作为盟友相互扶持,作为死敌相互制衡,我定不会对你心生妄念,你也不必过于自负。”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嗯,很好,保持住。”文鹄清点头。
池息照:
池息照觉得文鹄清今日让人瘆得慌,不如冷冰冰地摆一副超脱世俗的厌世感让人安心,于是随意找了借口便离开了,留他一人在原地。
蜿蜒的小路望不到尽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望着天上仅存的光亮,慢悠悠地走着,倏地抬头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
她谨慎地静止住,观察来者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黑影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如旧地朝她的方向走着。
她眯眼去瞅,黑影越靠越近,最后与她咫尺之距时,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凌王,你还有事找我?”她问道。
文鹄清怔了一下,抿唇思索很久才说道:“本王想走哪里就走哪里,为什么必须找你才能走这里。”
池息照觉得在理:“也是,是我草率了。”
她正准备从文鹄清身边绕过去,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刚刚他说的话来,整个人不寒而栗,迟疑地看向他。